我歎了一口氣:“我不是個好女孩,這五年來,我經曆了很多坎坷,你想知道嗎?”


    他卻說:“不想知道你的過去,隻想知道你的現在和將來。”


    我終於說於了心裏的擔憂:“那,你在意我不是處女嗎?”


    他堅決地搖搖頭:“不在意!一個女孩在外麵打拚,本身就很難。你能堅持活下來,並且活到現在這個樣子,己經很不容易,我有什麽資格要求你太多呢?”


    這讓我非常非常感動!


    自從麗娟走後,我再沒有知心朋友,很多話都隻能悶在心裏。現在,我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每天象一隻多嘴的鸚鵡,滔滔不絕給他講我的家鄉、我的親友、我的媽媽和弟弟。


    但他卻很少提及他的家人,我隻知道,他的爸爸媽媽都是城市下崗工人,別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擔心地問他:“你是城裏人,我可是是標準的鄉下妹子呢,你爸爸媽媽不會看不起我吧。”


    他自嘲道:“城裏人和農村人有區別嗎?”


    我驚訝極了:“誰不知道城鄉差別啊,聽說很多城裏人都看不起鄉下人呢。”


    他苦笑道:“那我現在告訴你,我們家雖然在所謂的大城市,但也是城市貧民,城市貧民甚至連農村人都不如。因為即便再窮,農村人好歹還有糧食吃,而我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連飯都吃不上!”


    我疑惑道:“既然這樣,為什麽報紙上還說城鄉差別越拉越大啊?”


    他忽然激動起來:“根本的原因,並不是城鄉差別越來越大,而是貧富懸珠越來越大!農村很多人也很有錢,比如那些掌握實權的村幹部、鄉幹部等等;城市很多人也沒錢,比如沒權沒勢的城市貧民!對此,我體會得比任何人都深刻,並且,在城市裏還有許許多多象我們家一樣的所謂城市貧民!”


    我還是平生第一次聽到“城市貧民”這個詞,以前我總以為,城裏都是有錢人,農村都是窮人,原來並非如此!


    雖然我一直抱怨自己命苦,但始終圍繞著個人的悲苦打轉,不知道我命苦的根源。自從和王磊在一起以後,他看問題總是一針見血,直指事情的本質,讓我視野開闊了不少。我逐漸意識到,一個人的命運,並不是孤立的,其實是和整個民族、國家的命運等等緊密相連的。


    這樣有思想有深度的男人,才是真正值得我愛著!我慶幸自己在經曆過無數的挫敗之後,還能找到這麽好的一個男人!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除夕到了。


    雖然經理級別的飯菜平時還不錯,但假期中,經理級別的飯菜取消了,隻有普通員工餐和職員餐,且要自購飯票。每頓五塊錢職員餐吃了幾次,又冷又硬,實在是難以下咽。所以除夕晚上,我們便到外麵的飯店吃飯。雖然隻有兩個人,還是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好親熱,我們隻好一邊吃一邊聊天。


    在談到工資時,我隨口問:“我在台資和港資都做過,領工資時一直要簽兩次名,後來聽財務人員說是做的假帳,沒想到櫻之這樣的大廠也做假帳,還是外資企業呢。現在媒體都在鼓吹外資的先進管理,就是這樣管理的嗎?”


    他苦笑道:“在市場經濟下,企業的目的是盈利,所以能逃稅漏稅、行賄受賄他們肯定會去做,但如果被查到,後果極其嚴重。記得前兩年的美國能源巨頭之一的安然公司,因為做假帳被調查,己經破產了。還有幫做假帳的全球四大或五大會計師事務所安達信也破產了。但在國內,好象根本沒人管,反而不做假帳不正常了。”


    這些事情,都是以前的我所不知道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我們吃到一半時,旁邊餐桌上的一對中年夫婦己經用餐完畢,但他們桌上的菜還沒有吃完。那對中年夫婦剛剛離開,一名服務員走過來準備收拾餐桌。當她端起半盤剩菜剛想倒進泔水桶裏的時候,一個穿灰布衣服的老奶奶搶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服務員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菜盤又放到餐桌上。老奶奶坐了下來,將桌上剩下的飯菜倒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我詫異地看著這一切,王磊傷感地說:“他們都是‘撿飯’的。”


    我好奇地問:“店裏同意他們進來‘撿飯’嗎?”


    他說:“誰在外沒有難處呢?這些‘撿飯的’都很守規矩,並不影響別人吃飯。再說,那些剩飯剩菜倒進泔水桶,確實也太浪費了。”


    不一會兒,我和王磊也快吃完了,剛站起身,一個身形瘦小、穿著紅色舊夾克的男孩走了過來,男孩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他有些羞怯地問:“叔叔、阿姨,你們吃剩的菜還要打包嗎?”


    我們趕緊搖頭。


    男孩便坐了下來,端起我吃剩的半碗米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王磊同情地問:“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為什麽還出來‘撿飯’呢?”


    男孩略一遲疑,聲音低沉地說:“我家裏窮。”


    我問:“你爸爸媽媽呢?”


    聽了這話,男孩的聲音更小了:“爸爸媽媽本來是在工廠打工的,三個月前,


    媽媽肚子疼去醫院,醫生給她開了刀。媽媽過幾天又疼了,於是就去關內醫院,才知道子宮被摘除了,實際上,她前次肚子疼是盲腸炎。現在媽媽整天躺在床上,渾身都是病。爸爸不能辭職,因為他還要掙錢給媽媽治病。我隻好輟了學,一邊撿荒,一邊照顧媽媽。自從出來撿飯,每天就能省下一元錢呢。”


    因為盲腸炎被摘除了子宮,這樣可怕的事情竟然也有發生?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恨聲說:“你們去告那家醫院,還有那個醫生去!”


    男孩搖搖頭:“沒用的,那個醫生早就跑了,醫院什麽都不承認呢。”


    我徹底無語了,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倘若以後肚子疼,還要不要去醫院?


    王磊還在問:“怎麽不回家治療呢,這邊醫藥費很貴的。“


    聽了這話,男孩的眼晴裏有兩顆晶瑩的淚水在打轉兒,但始終沒有掉下來,過了好久他才說:“我也想回家,可爸爸說,在這邊工作拾荒撿飯還能掙點錢給媽媽看病,回家隻能靠幾分口糧田,連看病的錢都沒有。”


    我從他說話的神情上能夠看出,他不是在撒謊。抬眼望去,王磊的眼圈兒也紅了,喊服務員過來埋好單後,把錢包裏所有的錢都塞到男孩的懷裏,哽咽道:“回家吧,買點東西和爸爸媽媽過個好年。”


    說完,不等那男孩反應過來,拉著我忽匆匆離開飯店。我穿著高跟鞋,差點崴了腳,責怪道:“你跑什麽?你是給錢又不是偷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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