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有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傳來:孫薇以前是在深圳關內做“小姐”的!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一時間,這消息象長了腿一樣傳遍櫻之廠大大小小的角落。


    原來,去年春節前,深圳市政府組織了n個相關部門,以“消防、執照、衛生證等等”名義,進行了一場大掃蕩,把大名鼎鼎的紅燈區“上沙村、下沙村、沙嘴村、沙尾村”等四個地方的娛樂場所全部查封。這四個村,一直是香港北上“尋歡族”長期光顧之地,故有“深圳芭提雅”之稱。據說村裏十個女人有七個是賣yin的,另外兩個是填房。


    所以政府的行動,等於是捅了馬蜂窩,幾天後,數千名濃妝豔抹的小姐打著“要工作、要生存”的旗幟到市政府所在地遊行示威,當時的場麵十分壯觀,政府趕緊出動了5000名警察才把局麵控製住。


    櫻之廠不但有人光顧過孫薇的生意,還有人認出她就是走在遊行隊伍較前麵的一位“小姐”。因為當時反應過激,引起相關人員強烈不滿,所以現在那些紅燈區雖然己恢複營業,但再也沒有人敢收留她了,隻好來到了關外。


    這個消息讓原先那些對孫薇大獻殷勤的男人們極度失望,其中最得不償失的是崔平凡,以前他總對趙寧愛理不理的,現在想回頭對趙寧好時,趙寧再不給他好臉色了。


    但孫薇的心情似乎沒受任何影響,她更加頻繁地出入相本的辦公室,在裏麵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再傻的人也看得出,她和相本的關係己經不一般了。他們關係越不一般,說明我越該離開了。


    自我感覺離開的時機己經成熟時,崔平凡卻興奮地向我宣布:“楊海燕,經過全廠科長級以上人員評分,你的《我是鄉村的女子》得分最高,獲得‘故鄉、異鄉’征文比賽一等獎。”


    對於一個即將離開的人來說,這消息毫無意義,我自嘲地說:“哦,好象有500塊錢吧,夠我回家的路費了。”


    崔平凡奇怪地問金自立:“怎麽?楊海燕要辭職嗎?”


    金自立訕訕笑著,一句話也沒說。


    我以為我離職己是鐵定的事實了,果然,第二天早上剛一上班,金自立就把我叫了過去。因為早有準備,我很坦然:“什麽時候走?”


    他臉上再次堆滿久違多日的笑容,好脾氣地說:“誰說讓你走啦?剛剛接到總經理室張小姐電話,讓你過去一下。”


    張小姐是田中總經理的行政助理,我隻是遠遠見過她一麵,並不熟悉。便奇怪地問:“張小姐叫我做什麽?”


    他臉上的笑容堆得更深了:“她說田中總經理要見你。”


    我又驚又喜。驚的是,害怕田中總經理也象相本一樣對我;喜的是,我可能不需要辭職了。想到這裏,我拔腿就往設在技術部大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田中總經理有兩個辦公室,一個是在行政人事中心,但這個辦公室他幾乎不用。還有一個是在技術部大樓,據說田中本身就是機械工程師出身,所以對技術和生產都盯得很緊。


    在保安的指引下,我很快來到技術部大樓。人事行政及財務中心以女孩居多,除了各部門的頭頭腦腦,下麵的管理員、文員清一色的女孩子。但技術部卻以男孩子居多,並且都是看上去和我年齡相當。我暗想:技術部的男孩子幾乎都是大專以上學曆,平均工資在全廠各部門也是最高的,倘若能在技術部大樓上班,找一個工程師做男朋友,以後什麽都不用愁了。


    張小姐二十八、九歲的年紀,看上去極精明強幹。辦公室的女孩子,雖然不能說個個都是國色天香,但最起碼也要中人以上之姿吧。而張小姐呢,以前離遠了看她十分漂亮,也很有氣質,但是現在走近了才知,雖然長著一張標準的瓜子臉,臉上卻布滿了深一塊淺一塊的蝴蝶形斑點。她正在打電話,她的辦公桌在總經理室門外,“總經理室”四個字讓我心生敬畏。


    等她打完電話,我才誠惶誠恐地走過去,禮貌地自我介紹:“張小姐,你好,我是人事部的楊海燕。”


    張小姐站起來,友好地說:“進去吧,田中先生正在等你呢。”


    馬上就要見到櫻之廠權利最高的人物了,我不禁有些緊張,訥訥問:“田中先生找我有事嗎?”


    她並不正麵回答,安慰道:“別緊張,田中先生會和你談的。”


    我不好意思地說:“可我不會說日語。”


    她微微一笑:“放心吧,田中先生能說流利的粵語和普通話,漢字寫得比我們還好,是地道的‘中國通’。”


    想起相本那“半中不日”漢語,我有些懷疑。更懷疑的是,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文員,他會和我談什麽呢。這時,張小姐己經幫我敲開了總經理室的門,並輕聲說:“田中先生,人事部的楊海燕來了。”


    我趕緊鞠了一躬,乖巧地說:“田中先生,你好。”


    早在我成為櫻之廠正式員工前,我就見過田中先生,那時他在門口鞠躬迎接上早班的員工,印象頗為深刻。現在,他瘦小的身材挺得筆直,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前,看到我進去,臉上立刻露出微微的笑意,用熟悉的漢語熱情地招呼著:“你好,請坐。”


    他的漢語不但地道,竟然還帶著濃重的京腔,我簡直有些吃驚了。張小姐立刻退出門外,並順手關上了門。房子就剩我們兩個人了,田中先生從身後拿出一疊文件。我忽然想起在相本宿舍的一幕,不禁有些忐忑,真害怕他也拿出一本黃色雜誌來。


    但他不但沒有拿黃色雜誌,也不談工作,而是從那疊文件中抽出一頁紙,認真地說:“這首《我是鄉村的女子》寫得不錯,聽說你的舞跳得也好,你真的很有靈氣。我通過人事係統查看了你的人事資料,難為你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真是太可惜了。”


    我很不好意思:“我己經算大齡了,廠裏有很多人比我年齡更小的呢。”


    他搖搖頭:“真是不可思議。在我們日本,象你們這樣十幾、二十歲的人,政府根本不會讓他們出來打工。他們是國家的未來,國家將來幾十所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這一代人身上。在我們日本,生產一線的工人全部是三、四十歲的人。”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晴,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在我們國家,無論是珠三角還是長三角乃於全國各地,哪一家工廠的普工要求不是18-25周歲呢?即便這幾年開始“民工荒”,招工求求也隻是寬限到16-28周歲而己。還有學曆,無一例外地要求初中以上學曆呢。據聽有一些財大氣粗的公司,招個普工都要求大專以上學曆。而這些大學以上學曆,到了生產線就是搬個箱子、拿個烙鐵、打個電批、裝個配件什麽的,這其中,也有一些民營企業,連我們國家的自己人都這樣對我們,誰還把我們放在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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