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緩緩開了,身穿和服的相本,臉上完全沒有了在辦公室的粗暴與威嚴,象極了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笑眯眯地站在我麵前。


    我禮貌地向他鞠了一個躬,輕聲說:“早上好,我是來拿文件的。”


    他“嘿嘿”一笑,用漢語生硬地說:“進來再說吧。”


    我對他的話感到很茫然,拿文件就是拿文件,為什麽還要進去說呢?我下意識地搖搖頭:“謝謝,不用了。”


    他臉色一沉:“叫你進來你就進來。”


    我剛一猶豫了,他就一伸手就把我拉了進去,我不由大吃一驚,站立不穩,竟然整個身子都倒在他懷裏,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掙脫他的手臂,誰知他反而抱得更緊了。我嚇得渾身發抖,同時伴著強烈的羞恥感!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侵略中國的一幕幕場景象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閃現,我感覺抱著我的那雙手將一條巨大的毒蛇一樣噬咬著我的整個靈魂!


    怒火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我忘記了我的身份,忘記了後果,用勁全身的力氣拚命掙紮。但他力氣大得驚人,無論我怎樣掙紮,依然逃脫不了他的懷抱!


    我憤怒地叫道:“你再不放開我我喊人了!”


    他譏笑道:“喊吧,喊吧,別忘了,這可是日籍宿舍,你的中國同胞聽不見的,就算聽見了也沒人敢來這裏救你!”


    我更加憤怒了,對準他的手臂就要咬下去。他立刻發覺了我的意圖,輕爾易舉地把手移開了。大約時見我反應得太激烈了,他還是放開了我。我如獲大赦一般,立刻向門口逃去,他卻在後麵陰陽怪氣地說:“你是來拿文件的,不拿文件怎麽向你的上司交待?”


    是啊,我總不能說我差點被強暴了吧,要是那樣,別人會怎麽看我?他己經放開我了,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吧。想到這裏,我遲疑著收住了腳步,回頭警惕地望著他,恨聲說:“你也長手,自己不能拿嗎?”


    他輕佻地說:“我的手不是拿文件的,我的手是用來摸中國女人的。”


    為了保住我的工作,既便這個時候,我仍然不敢公開叫罵,隻是小聲嘀咕了句:“無恥!”


    他果然從塌塌米上拿起一疊東西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印有大幅黃色照片的色情雜誌!


    我將雜誌往地上一摔,堅決地說:“這種雜誌我不看,我要回去了,快把文件給我。”


    他惱怒道:“這些算什麽,這是小意思,你一定要看看!”說完,又把雜誌往我手上塞,還循循善誘道,“你要好好欣賞欣賞。”


    我徹底看清了他的真麵目,哪裏是要我來拿什麽文件,分明就是借機侮辱我。我再也顧不得所謂的身份和後果了,將雜誌往他臉上一砸,拔腿就往外走。


    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追了出來,站在門邊對我破口大罵:“中國女人有什麽了不起,隻配當小姐!”


    從他宿舍出來,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報警,但很快否則了這個想法。一方麵,五年的經曆己讓我對警察的執法能力徹底寒了心;另一方麵,相本是日本人,又是資方,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打工妹,胳膊哪裏擰得過大腿呢。退一步講,就算我報了警,相本能不能受到懲罰是小事,我以後還要不要在深圳混啊。報警的路堵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落牙齒往肚裏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跌跌撞撞離開日籍宿舍的,我隻知道,當我想回我的宿舍時,被生活區保安嚴厲製止了:“請出示《外出單》。”


    我恍恍惚惚地將手中的《外出單》遞給他,他立刻諂媚地笑了,語氣也緩和下來,但仍然堅持:“對不起,你這是去日籍宿舍的外出單,不是去員工生活區的外出單。”


    我氣得漸身發抖,但我緊緊咬著嘴唇,我害怕自己一張口就會罵人。可我剛剛罵過日本人,我己經沒有力氣罵自己的同胞了,再說,他隻是一個保安,為了自己的飯碗,隻能這樣堅持原則,否則,輕則罰款,重則卷鋪蓋走人。這樣一想,我隻好放棄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失回落魄回到辦公室。我的身影剛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投射過來,這目光中有鄙夷、有不屑、有暖昧,甚至,還有羨慕。


    我努力鎮靜情緒,象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麵無表情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沒有人跟我說話,過了好半天,趙寧才小聲提醒道:“海燕,你的頭發好亂。”


    我這才回來神來,趕緊理了理頭發,慌亂地說:“可能是外麵風吹的。”


    劉文茜詭秘地問:“文件呢,你不是去拿文件嗎?”


    我強自鎮靜,向她撒了一個謊:“相本副總沒找到。”


    陽容容暖昧地笑笑,別有用意地說:“海燕,你是不是要升職啦?”


    聽了這話,我感覺我真的要瘋掉了!為了掩飾,我機械打開電腦,繼續輸入新員工資料,但我的心,卻一刻也安靜不下來。最讓我惴惴不安的是:我會不會被解雇?


    相本不在,黃經理也趁機溜了出去,辦公室內聲音有些嘈雜,很多人在小聲說著話。從他們不住瞟向我的眼光中,我知道肯定是在議論我。


    不一會兒,忽然聽到有人提醒:“相本來了。”隻這一句話,剛才還很嘈雜的辦公室立刻安靜下來,個個表情嚴肅,步履輕捷,仿佛他們一直在緊張而有序地工作著。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好害怕他象那次罵苗先婷一樣地罵我。好在,他並沒有走向我,而是氣勢洶洶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正在為找不到人簽名的金自立立刻拿著一大疊文件跟了進去。


    我暫時鬆了一口氣,誰知這口氣才剛鬆了一半,就聽到相本在公室傳來一陣“劈哩叭啦”的響聲,同時伴隨著他歇斯底裏的咆哮:“八格牙魯!”


    抬頭望去,金自立狼狽地退了回來,手裏還拿著剛才的文件。而相本,“砰”地一聲將辦公室的門帶上了。


    立刻,人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我,我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膽,但相本除了莫名其妙地衝金自立和幾個組長發火,並沒有為難我。我天真地想,大約是沒有最終得逞,他也認為是一件極沒麵子的事情,所以不想讓別人知道吧。


    在相本宿舍發生的一切,雖然同事們猜測了很多種版本,但問起我時,我總是淡淡地搖搖頭。我終於明白張聲翔的那句醉話:“小心相本。”可再怎麽小心,他也是我的頂頭上司,除非我離開這家公司。但離開這家公司,又要開始在烈日下找工作,想想都讓我恐慌。


    與此同時,我也感到一絲後悔,腦子中反複思考一個問題:如果我依從了相本,會得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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