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媽媽也聞訊趕了來,抱住我放聲大哭:“海燕,海燕,這到底是為什麽啊?你不能死,你不能撇下我和海鷗,你要是死了,可叫我們怎麽活啊?”


    我很慚愧,原以為媽媽很討厭我,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在乎我。她緊緊抱住我的手,仿佛一鬆開,我便會飛掉一樣。堅持很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我輕聲說:“媽,現在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回到家,媽媽連抹眼淚邊連聲問我:“海燕,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劉軍呢?你今天不是和劉軍去登記的嗎?”


    我痛苦地說:“我們沒有登記,我和他,己經分手了。”


    我媽隻是歎了一口氣:“分就分吧,強扭的瓜不甜。剛才跟你大嬸聊天時,你大嬸以為這門親事肯定成了,說話也就沒什麽顧慮了。她告訴我,其實劉家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是你大姨那個大嘴巴把你賺了三萬塊錢的事情說了出去,你大嬸和劉軍閑聊時,又說了出去,劉軍媽回家和家人一合計,就找你大嬸過來提親,這家人都不是厚道人,你就是嫁過去也沒好日子過。”


    我苦澀地說:“我們正要登記,他女朋友過去找他,那女孩己經懷孕了。”


    我媽悔恨交加地說:“我以後再也不逼你相親了。這件事也讓我想明白了,各人有各人的緣份,老天早就安排好了的,急也沒有用。”


    自從我回家,這是我媽第一次和我說這麽貼心貼肺的話,我委曲地撲在我媽懷裏,放聲大哭。


    好在錢不給劉軍了,我又可以到“中興商場”賣童裝了。可是當我打電自豪感給二嫂時,她卻說檔口己經被別人租去了。電話裏,二嫂雖然不停地埋怨我,但還是答應有好的檔口,會幫我留意的,這讓我多少安了些心。


    雖然我和劉軍分手,讓很多人更加看不起我,但媽媽再沒有為難過我,甚至為了怕傷害到我,她還想法設法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們家隻有幾分口糧田,雖然田地裏的活並不多,農忙也不過那麽幾天,但哪怕是拔一棵小青菜,我也會和媽媽一起去。母女倆一路說說笑笑,很是溫馨。


    現在,媽媽依然和村裏的婦女打麻將、抽煙、聊天,但我再沒有發過脾氣。我知道,在沒有任何文化娛樂的農村。自從包產到戶後,幾乎沒有什麽集體活動了,生活很是枯躁無聊。看電視吧,電視裏的生活離我們是那麽遙遠,遙遠到似乎是另一個星球發生的事。所以人們僅有的娛樂,就剩下這些了。和這些七姑八大姨混在一起久了,我竟也對東家長西家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其實根本,我就是她們中的一員。


    一位和媽媽過往甚密的大嫂曾提議,讓我到曹菊的廠裏做工,但想到曹菊那副得意妄形的樣子,還有鞋底廠的劇毒,我拒絕了。媽媽知道我還想到“中興”商場賣衣服,在打聽到二哥從縣城回來時,便準備了滿滿一蛇皮袋的蔬菜,讓我送給二嫂,讓二哥多為轉租檔口的事操操心。


    盡管我很不喜歡拿著東西去求人,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發把蛇皮袋綁在自行車後麵。但把那麽大一個蛇皮袋綁在自行車貨架上,也是需要力氣。這個活兒一般是男人做的,因為女人力氣小,不能綁結實,半路就會掉下來。但現在海鷗上學去了,我隻好和媽媽輪番上陣,使盡了吃奶的力氣,蛇皮袋還是綁得東倒西歪。最後我隻好跑到淑芬家,將剛下早班的五福哥請來,才算綁結實了。


    麗娟家我以前經常去,二哥家就在隔壁。聽說,麗娟家裏拿了那筆錢後,除了二哥家到縣城賣服裝外,大哥家和三哥家都把錢存起來了,準備留給孩子以後讀書用,所以大哥三哥都還住在村子裏,守著那幾分口糧田。


    麗娟媽則在縣城買了一棟房子,和二哥家同住。搬家那天,還放了十二個響的鞭炮,在當地轟動一時。我暗想,如果真去“中興商場”賣衣服了,一定要抽時間去看看麗娟媽。


    可當我推開二哥家門的時候,竟然看到麗娟媽正坐在院子裏抹眼淚,麗娟大哥大嫂、三哥三嫂都在一旁勸慰她什麽,院內還有幾個小孩子在玩遊戲。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二哥看到我,連忙招呼:“海燕,你怎麽來了?”


    我望了望自行車後邊的一袋東西,不免有些羞愧:“聽說你回家了,我媽讓我帶些自家種的疏菜給你。大娘也回來了,要在家裏多住幾天嗎?”


    我邊說邊過去,麗娟媽一把抓住我的手:“海燕,快來給大娘看看。你回家了,麗娟什麽時候也能回來看看我啊?”


    我難過地說:“高家當初不是答應,海燕生過孩子就可以回家的嗎?一年半了,麗娟也快回來了吧。”


    誰知不問還好,一問,麗娟媽哭得更凶了,邊哭邊抽泣起來:“一個傻子,能不能生還不知道呢。可憐麗娟,從小就是我的心肝寶貝,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會彎腰扶的,現在倒好,整天給傻子做牛做馬呢,都怪我,是我害了她啊。”


    原來,自從麗娟香港後,高家本是嚴禁麗娟和家人聯係的。去年在麗娟的爭取下,雖然每個月能往家裏打一次電話了,但家裏不能打電話過去,並且高家還會嚴格限製談話時間。昨天晚上麗娟打電話來時,一直哭。二嫂幾經盤問得知,一星期前,傻子偏要麗娟趴在地上給他當馬騎,傻子興奮地揮舞著雙手,竟把桌上的花瓶揮舞下來,當即就砸了麗娟一頭一臉的血。通電話時,二嫂甚至可以聽得到,麗娟因為嘴上的傷沒好,說話都說不利索。


    麗娟媽得知後,馬上就要二哥賣掉房子,把所有的錢寄回高家,讓高家放麗娟回來。為了表明決心,今天一早就讓二哥送回老家。


    麗娟媽這個決定剛一提出,便遭到三個哥哥的強烈反對。三個哥哥說得也有道理。一方麵,雖然名義上有幾十萬,但分配到各人手上,也不過十萬,十萬元雖然不是個小數字,但每家都有一兩個孩子,孩子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的費用,十萬都不止;另一方麵,雖然麗娟嫁的是個傻子,但也是二婚,在農村,二婚的女人和名聲不好的女人一樣,是一文不值的。要是回來,再找的人即便比傻子強,但想找有傻子家十萬分之一富裕的人家,都是不可能。


    幾個哥哥嫂嫂說得義正言辭,仿佛都是為麗娟好,我卻聽出來,說到底,哪家都不願意把吃到嘴的肥肉再吐出來呢。麗娟媽大約也知道這件事行不通,但還是一遍一遍地念叨著,大約這樣念叨,她心裏會好受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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