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半信半疑地接過雜誌,果然,懷孕的女人,是貝多芬的母親;候選人a是富蘭克林。羅斯福,候選人c是溫斯頓。邱吉爾,候選人c是亞道夫。希特勒。我迷茫極了,本來認為是很好的答案,沒想到卻扼殺了貝多芬,創造了希特勒。


    趙直最後總結說:“所以,這個測試告訴我們,不要用既定的價值觀來思考事物。


    我張了張嘴,想反駁什麽,卻感覺到理屈詞窮。也許,我以往的價值觀真的有問題?但無論是否有問題,我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妹子卻是不爭的事實,於是從那以後,盡量按照趙直說的去做。他不但教我怎樣說話,還教我一些與人交往的基本禮儀。比如,和人麵談時,眼晴要友好地看著對方的嘴唇、鼻梁或眉心位置,無論何時都要麵帶甜美的微笑,坐姿也要端正,兩手不能亂放,兩腿更不要隨意抖動。


    他的這些話,真讓我受益非淺。


    但我還是不敢去打那些聲名顯赫的大企業的電話,隻撿那些名不經傳的小企業打。這也是趙直一直交待的,他說大企業的人見多識廣,一個個都成人精了,根本不會把我們放在眼裏。倒是這些小企業,多是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小老板,反而容易上鉤。說到上鉤時,他衝我一笑,那笑有說不出的詭秘。


    果然,我柔柔的聲音很快得到了回報,cp鎮一家珠寶廠的吳老板很快答應和我見麵。cp鎮在東莞算是比較偏遠的一個鎮,我本來不太想去,但轉念一想,這是我得到的第一次見麵機會。趙直也鼓勵我:“去吧,越偏遠的地方,去找他們的人越少,機會也就越大。無論簽單與否,對你來講,都是一個鍛練的機會。”


    他說得頭頭是道,我不由連連稱是。為了讓我有備而去,趙直專門讓我見工那天簽單的“格子衫”帶我一天。“格子衫”叫範若寶,大家都叫他阿寶。阿寶身材不高,其貌不揚,但整天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鋥亮,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肩上背著一個黑黑的皮包。同事們在一起時,他話最多,也很搞笑,但一走出房門,他態度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老實講,自從進了專題部,我才感覺自己眼光太過狹窄了。身處發達而又混亂的東莞,自己就象株無根的浮萍一樣,找不到一點安全感和歸屬感。過馬路的時候,阿寶輕輕摟住我的肩,我仿佛找到依靠一般,竟有片刻的感動。但遺憾的是,剛過馬路,他便放開了我。


    我很是失落,輕聲問他:“你有女朋友了嗎?”


    他搖搖頭:“現在窮死了,連煙都抽不起,幾個月才簽一個單,不敢談感情。”


    我疑惑地問:“為什麽不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呢?雖然賺錢不多,最起碼不受窮呀。”


    他無奈地說:“我雖然是本科,但專業不好。現在年齡大了,進公司做主管吧,沒經驗,做一般職員吧,沒人要,進工廠累死累活出苦力,一月拿那幾百塊錢,又不甘心。其實要是能找一份好工作,誰會來跑單?”


    我這才知道,我們其實並不是什麽采編、記者,而是和那些業務員一樣,統稱跑單。阿寶說,跑單一般是找不到好工作的人才做的。想想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這次阿寶約見的是一個紙箱廠的胖老板,紙箱廠規模中等,我們在門口被保安盤問了很久才讓進去。胖老板很是精明。他看了我們的名片,以為我們真是某新聞權威機構的記者,慷慨激昂,滔滔不絕,談得十分投機。他們一邊談,我一邊按照阿寶的吩咐,拿出小本子忙亂地記錄著。本以為這單是簽定了,沒想到在確定我們是想讓他出錢編一本書時,胖老板的態度立刻輕漫起來。最後竟以要會見別的客人為名,對我們下了逐客令。


    從紙箱廠出來,阿寶冷笑:“這些人哪,也不想想,我們要是正式的記者會來采訪他這個破紙箱廠嗎?真不自量力!”


    我沮喪地說:“怎麽一提錢他馬上變臉啊?”


    阿寶歎了一口氣:“做業務就是這樣,你采訪20家要是有一家願意簽單的就謝天謝天了。現在廣東這邊,吃這碗飯的實在是太多了,錢不好賺哪。”


    我狐疑地問:“不好賺麽?我剛來那天你就簽一個大單呢。”


    阿寶苦笑:“我都跑了三個月才簽那個單,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拿到錢呢。”


    聽了這話,我的心,更是一個勁地往下沉。


    無論如何,走到現在,我隻好硬著頭皮做下去,希望奇跡發生,我也能簽個大單。所以第二天,我背著一個專門為采訪買的背包,誠惶誠恐地上路了。


    吳老板的珠寶廠比我想象的還要偏僻,下了車又坐了十塊錢的摩托才七拐八拐地趕到。這家珠寶廠廠房看上去很漂亮,規模雖小,但院內還有幾幢樓房在施工,全部建完應該算個大廠了。因為吳老板事先吩咐過保安我要來,所以我很順利地進廠了。


    吳老板大約五十多歲了,說一口濃重的粵式普通話,典型的廣東男人長相。身材矮小瘦弱,臉部線條不太柔和,皮膚黑黃粗糙,嘴唇較厚且闊口,鼻較大且鼻梁塌陷,濃眉下雙目深陷,兩頰、顴骨及額頭較為突出。我去的時候,他正在用粵語罵人,唾沫星四濺,一口一個“我叼你老母”,很是凶悍。


    好不容易等他不罵了,我趕緊恭敬地遞上名片,他立刻咧開滿嘴的黃牙笑了,熱情地將我帶進他辦公室。辦公室分成兩間,外麵是幾個職員,裏麵才是他個人辦公室。


    他一邊帶我往他辦公室去一邊喜笑顏開向別人介紹:“報社記者,專門來采訪我的。”


    想到自己的記者身份不過是個噱頭,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現在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被他這樣一張揚,我感到很是羞愧。


    他的小辦公室布置得還算雅致,坐下後,他得意地說:“你們記者都是些文化人,我沒讀過多少書,不過最喜歡你們和你們這些文化人打交道了。”然後,他開始描繪這家珠寶廠未來的美好藍圖,還指著辦公室的幾幅字畫介紹說,哪幅是哪個名家畫的,他所謂的名家,大多是東莞市美術協公的一些人。


    我耐心地做聆聽狀,並裝模作樣地在小本子上飛快記錄著。其實這些記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讓他答應簽單。


    吳老板還在侃侃而談,話題不知何時又扯到自己年輕時怎樣帥了。大約是怕我不相信,很快拿出年輕時的照片給我看。看照片時,他順勢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一張一張指給我看。他離我很近,近到我清晰聞到他嘴裏的異味,我拚命控製著想扭過頭去的衝動,害怕他感覺到我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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