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洲也很快跟了上去,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剛走到門外,沈洲便將早就準備好的五十塊錢很隱蔽地塞給了那個人。那個人拿著錢,遠遠地走開了。我問沈洲:“他連看都沒看,就不怕是假的?”


    沈洲輕聲笑了:“你以為他們是吃幹飯的嗎?這兒到處都是他們的人,說不定現在正躲在哪兒看呢。如果是假錢,我們就脫不了身了。”


    不遠處停著好多很漂亮的大巴車,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看了看車上的路過站點,便上了一輛車。到底是深圳,大巴車看上去非常豪華。因為是空調車,密封性太好,反而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忐忑不安地問:“深圳這麽大,我們要到哪裏去呢?”


    他這才說:“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在深圳,好久沒見麵了,我這次是來看他的。”


    聽了這話,我不免有些失望。原以為他是專程帶我來玩的呢,沒想到是來看他同學的。


    氣氛一時有些異樣,車行駛得很快,我百無聊賴地望著車窗外的風景。他又象剛才在路上那樣,滔滔不絕地再次介紹著:“你看,深圳真的是很漂亮的。城市綠化麵積到40%,全國之最。”


    所謂的綠化,不過是人為鋪的草坪,間或點綴著一些並不高大的樹,到處都是人工雕鑿的痕跡,看上去很假。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如果說綠化麵積達40%就是漂亮,那我家才漂亮呢,綠化麵積可以達到99%呢。”99%隻是我的估算,在我們那兒,山清水秀,除了房屋是人為製造的痕跡,到處都是綠意。甚至連我們牆角院內也不時冒出幾株青草來。


    他寬容地望著我,撫了撫眼鏡說:“嗬嗬,你真是的。怎麽能比呢,這是城市,你家是農村。青草和人一樣,生在城市身份和生在農村是不一樣的。”


    我想反駁,忽然意識到底氣不足,終究什麽也沒有說。


    忽然,他驚喜地說:“看,世界之窗!”


    我放眼望去,隻見前麵路旁有一棵高約百米的巨樹,非常獨特。樹旁還有一個半圓型的紅色大門。大門旁有一個小型金字塔形狀的建築,上麵寫著“世界之窗”幾個字。


    他介紹說:“這顆樹應該是昨晚點亮的,是以世界之窗的埃菲爾鐵塔景點為主體精心製作的新年祝福,現在成深南大道一道奪目的風景了。


    我傻傻的問:“什麽是世界之窗?”


    他再次寬容地笑笑:“在深圳流傳這樣一句話,‘沒有到過世界之窗的人,就沒有到過深圳;沒到過世界之窗五次的人,不算深圳人。”


    我試探著問:“進去是不是要好多錢?”


    他點點頭:“裏麵都是世界著名景點的濃縮,還有很多美食。”說到這裏,他似乎才意識到什麽,衝我笑笑,“不但進去要差不多一百多塊錢的門票,進入各個景點也要票,東西都很貴。今天是元旦,票價也應該上漲,下次有時間再帶你進去玩吧。”


    本來有些低落的情緒經他這樣一說,又開心起來,溫順地點了點頭:“好的。”


    他的同學潘晨,住在福田區的一個村裏。大巴到上海賓館前,他便拉著我下了車。他一邊走一邊說:“聽說這幾年市中心往羅湖那一帶轉移了,以前,上海賓飯是深圳市區的一個重要標誌。”


    我一邊聽著一邊連連點頭,他懂得可真多。陳剛、胡海波和他相比,那簡直是兩根沒開化的木頭人。越這樣想,我越對他充滿了讚賞與仰慕。我希望他永遠也不放開我的手,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上海賓飯對麵看上去很幹淨、漂亮,但沿著一條漂亮的大路越往裏拐彎,那路就越來越髒、越來越窄。後來進入一個小市場時,我簡直以為我回到了東莞。如果不是身臨其境,我真的不敢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經濟特區深圳?


    走過菜市場,便進入一條並不平坦的柏油路,路兩旁有許多半新不舊的樓房,樓房與樓房之間挨得很近。不時看到拿著鐵棒的保安在巷子裏來回轉悠。這些樓房看上去很結實,但摩肩接踵地連做一團,相鄰兩棟樓的窗戶幾乎挨著窗戶。沈洲告訴我,這兒是城中村,深圳原本就是個小漁村,這些樓房大都是八十年代初,漁民們剛富起來時建的,現在他們都在別處蓋了別墅,這些就租給外來打工者居住了。這裏人口密度很大,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因為樓房與樓房之間即便隔著防盜窗,住戶也可以伸手相牽扯,所以被稱作“牽手樓”或“握手樓”。


    我如饑似渴得聽著這些以前從來不知道的事情,頻頻點頭。


    潘晨和他女朋友就租住在這些樓房中,是一樓的兩房一廳。他們把兩房一廳又轉手租給了別人,自己做二房東。又在大廳裏用三合板搭了一個小房間,兩人就住在這個小房間裏。潘晨身材中等,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他女朋友阿倩長得非常漂亮,隻是看上去很是冷淡和高傲。


    看到我時,潘晨親熱地打著招呼:“你是小顏吧,怎麽越長越年輕了?”


    我心裏一沉,立刻漲紅了臉,望著沈洲,竟不知所措了。


    沈洲幹咳了一聲,訕笑道:“她是我同事楊海燕。”


    潘晨理解地點點頭,衝沈洲暖昧地笑了笑。


    那麽一間小房子,他們兩個坐在半舊的席夢思上聊天,阿倩坐在一張小桌邊化妝,我坐在一個小凳子上聽他們說話。


    在這個看不見陽光的小房子裏,潘晨情緒激昂地講他即將開業的貿易公司,講他對未來的雄偉規劃。他發誓說,將來一定要做中國的首富。但我還是聽出來了,他在竭力勸說沈洲為他的一個項目投資。沈洲似乎很上心的樣子,不停地問這問哪。


    阿倩化好妝,潘晨便帶我們到附近的餐館吃飯。餐館不大,但比較幹淨,桌子和椅子半新不舊的,菜也很平常。我有些驚訝,潘晨剛才說到他做的生意時,動輒就是幾十萬、幾百萬的,怎麽請我們吃這個呢?


    阿倩幾乎不講話,但很能吃。潘晨邊喝啤酒邊侃侃而談,喝到興奮處,他拍著胸脯保證:“沈洲,你,你在大學裏是住在我上鋪的兄弟,隻要你投資跟我幹,我保你以後天天進五星級,老婆想要幾個有幾個!”


    聽到這話,我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潘晨大約是喝得太多了,最後連舌頭都打結了,竟趴在桌邊打起了瞌睡。看看天氣不早,沈洲隻好起身去埋單。好不容易把潘晨扶回出租屋,我們便和阿倩告別了。剛走到門,阿倩卻又追上來問:“沈洲,投資項目的事,你盡管放心,我們絕不會虧待你的。”說著話時,她滿麵含春,笑眯眯地望著沈洲,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冷淡與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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