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大姨家那個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我就恨不得馬上把房子蓋起來。“小霸王”雖然隻比我弟弟大兩歲,卻很早就退了學,整天閑混,偷雞摸狗樣樣都會。生起氣來,連我大姨和姨夫都打。媽媽和海鷗在他們家,不知要受多少閑氣。常言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我現在不想學電腦了,就算學了電腦暫時也隻能做普通文員。李梅的姐姐李清便屬於倉管文員,還有胡海波的哥哥胡海成也是人事文員,他們的工資每月僅有一千元左右。除了工作環境比好一些,加班少一些,工資和我們包裝工差不多。但和車間裏那些熟手的車位、燙位比起來,就差得遠了。趕貨時,很多熟手車位、燙位都可以拿到兩千元呢!燙位一般是男孩子,但車位卻是更適合女孩子的工作。


    如果每月能拿到兩千元,五個月就可以賺夠蓋三間平房的錢了!想到這裏,我下定決定:外麵也有學車位的,我要把學電腦的錢用來學車位,然後申請轉作車位!


    七月中旬,那批貨便趕完了,金秋廠提前進入一年一次的淡季。每當這個時候,我們便會或長或短地放假,每天廠裏會發十塊錢生活補助。但工人們卻不能請假回家,最好呆在宿舍。這樣接到訂單時,方便隨叫隨到。


    我決定利用這個淡季學會車位。去學習前,我到廠裏的小店買了幾包瓜子塞給段明蘭,千叮嚀萬囑咐她,如果廠裏接到訂單上班,拜托她一定要到對麵學車位的店鋪裏找我。她很爽快地答應了,但她勸慰我:“車位比包裝工辛苦得多,加班時間更長,我怕你吃不了那個苦。”


    我歎了一口氣,哽咽道:“想起媽媽和弟弟,再大的苦我也不怕。”


    她猶豫著又說:“就算你學了,也是生手,生手廠裏是不會要你的。一般在培訓部學車位的人都是找一個小廠,完全成熟手了再進大廠。可小廠的車位工資,又累又不賺錢,還沒金秋廠包裝工的工資高。”


    我一愣,但還是堅持:“學了再說吧。”


    金秋廠對麵村子裏有好幾家學車位的鋪麵,我把幾家的價錢問了一下,然後做了一翻比較,最後選中了一家最便宜的交了錢。雖然便宜,也要280塊錢的。但其餘店鋪要的錢更多,有一家張口就是三百八。


    其實車位有好幾種,但其中最累也是賺錢最多的卻是平車車位,我報的當然是平車。起初,我以為學這個很簡單。但正式開始時,我才知道,這份看似簡單的工作,有著比包裝工更多的艱辛和勞苦。


    平車,其實是平縫高速縫紉機的簡稱,我首先要學的是怎樣踩這種平車。原以來踩平車是很簡單的事情,但這種通過電壓產生動力的機器非常不容易控製。雖然看起來很簡單:腳尖一點踏板,它就呼呼飛轉起來;腳跟一踩踏板,它就即時停下來。但是,在它飛轉的時候,還要手上配合著縫紉,如果配合手上的縫紉配合得不默契,飛速縫紉著的針就有可能將操作者的手指紮成馬蜂窩。


    和我一前一後學習的女孩共有三個,但教我們的老師說我進步最快,這讓我非常高興。老師在內地也是一家服裝廠車位,後來服裝廠倒閉,她便下了崗。因為有豐富的車位經驗,她講課很認真。每天聽老師講解要領的時候,我都認真記著筆記,然後在心裏翻來覆去地琢磨。到第五天時,老師便讓我們每人縫一條單短褲,以檢測我們的進度。我很快將前後檔縫在了一起,而另外兩個女孩,一個將前後襠縫錯了,另一個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可是,盡管我非常努力,有一天想心事分了神,手腳配合頓時亂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指尖便傳來一陣刺痛。抬起手指一看,上下飛快運轉的針紮進了我的左手食指,殷紅的血滴在了布片上。我立刻想起剛開始學包裝時被小別針刺痛的情景,顧不得鑽心般的疼痛,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手放進嘴裏,狠狠地吮吸起來。


    但那血似乎怎麽也流不完一般,十指連著心的疼。我感覺異樣,取出手指仔細一看,指甲上有無數個小針眼,其中一個針眼裏紮著斷了的針頭!


    老師趕緊拿著鑷子幫我取針頭,我咬緊眼關,忍著鑽心的疼,一聲不吭。老師拍拍我的肩,讚賞地說:“你是個聰明而堅強的女孩子!別怕,每個學車位的女孩子都要被紮的,以後小心就是了。”取出針頭,她還替我擦了酒精。


    我感激地望著她,重重地點點頭。這兩年,我習慣了人情冷暖,習慣了世態炎涼,別人哪怕一點點的關愛和溫柔,都讓我心懷感動!


    按理,車位培訓期是一個月時間,但僅僅半個月,我就己經操作得非常熟練了。正好這時廠裏又接到一批大訂單,我們又能開始上班了。一般來說,包裝工因為技術性不強,非常好招人,而熟手車位則比較難招。但就如段明蘭所說,在培訓部學車位的一般要從小廠做起。


    我試著分析了一下,阻礙我順利轉為車位的主要原因有兩方麵原因:一方麵是,我現在己經是熟手包裝工了,尾部肯定不想放人;另一方麵是,我剛學會平車,雖然單純機器操作熟練了,但畢竟是生手,車位那邊也不一定想要我。但我不想先從小廠做起,因為小廠不但又苦又累,錢也少得可憐。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我決定請沈洲幫我通融一下。


    沈洲一聽我半個月時間學會了平車,並想轉去做車位時,他很是吃驚,責備道:“你不是一直想學電腦做文員的嗎?怎麽突然去學了車位?怪不得這段時間不見你人影呢。”


    我低著頭,委曲地眼淚都快出來了,低聲說:“車位比包裝工拿錢多。”


    他失望地看著我:“原以為你會和車間裏的女孩子有所不同,沒想到你也不過如此。這不怪你,說到底還是知識太少,限製了你的眼界。”


    聽了這話,我胸悶得仿佛要炸開一般,他哪裏知道我的苦楚!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故作不明白他話中的譏刺和輕視,語帶撒嬌地說:“你到底幫不幫嘛?”天知道,我什麽時候學會了這套,連我自己都感覺到肉麻!


    他果然微微皺了眉,但還是說:“幫,當然會幫的。”


    這話正是我想要的,我衝他感激地笑笑,回到工位開始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我看到他找完周桂枝後找珍姐,找完珍姐又去找負責車位的車間主管英姐。最後,他拿著一張表格給我,笑眯眯地說:“先填一下轉職申請表吧,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你就可以轉過去做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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