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李梅紅著臉跟我說:“海燕,朱素貞說可以介紹我去酒店上班。她說酒店能賺好多好多錢,有了錢想吃什麽水果買什麽水果。”


    我瞪大了眼睛:“早就知道她沒安好心了,你怎麽說?”


    李梅認真地說:“我來時我媽跟我說,我打幾年工攢一筆錢,她會用這錢給我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然後找個好男孩安安穩穩過日子。”


    我握著她的手:“是的,梅子,累點苦點不怕,但絕不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這是原則問題!”李梅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雖然快人快語,但她是個好女孩,善良而單純。


    朱素貞對我們兩人同時冷淡下來,可能連碰了兩次釘子也沒有再發展別人的興趣了,終於安靜下來。隻是請假的次數,也明顯少了許多。


    我們的生活是固定的三點一線:宿舍-廠區-飯堂,我們每天在這三點一線間周而複始。每天早上七點打起床鈴,而我又是比較嗜睡的一個,經常要挨到七點半才能起床。因為時間緊,便不能去吃早餐,一直要空著肚子做到中午12點。不出兩個月,我感覺胃部開始不舒服起來。事實上,同樣的原因,宿舍沒幾個人的胃是好的。


    日子象指尖的流水一樣逝去,我逐漸習慣了這種繁忙而勞累的生活。我感覺自己越來越疲倦,越來越麻木了。很多時候,我忘記了我來東莞的目的,我覺得自己己經不是人了,而是和車間的那些平車、燙位一樣,隻是一個沒有思想、隻知道幹活的機器!


    因為貨多,每天趕貨趕得死,一般最早12點下班,有幾次上了通宵,休息四五個小時後照常上班。雖然金秋廠無論規模還是名聲,和亮光廠都不在一個檔次上,但同樣是發夜宵票的,同樣是那種無油無鹽的湯米粉、湯河粉,吃得我一看到白白的東西都想吐。


    但不能不吃,否則,沒有力氣打包裝,更不可能熬得那麽久。有時候做著做著就睡著了。夜裏隻有組長在,一般看到睡覺也不象白天那樣罵人,但睡得太久了也不行,就算組長不叫我們也會醒的,因為工資是計件的,想睡覺就別想拿高工資。


    所謂的高工資也隻是相對而言。打包裝不算技術活,工價低得要死,在廠裏包裝工的工資是最低的。工資最高的是平車車位和燙位。但燙位一般都是男孩子,車位則要熟練工。而我,是要學電腦做文員的。可這樣拚死拚活地加班,哪有時間去學電腦呢?


    金秋廠也是押兩個月工資。我的錢除了寄500元給我弟交學費,剩下的也很快花完了。我在金秋廠的第一份工資是八月底領的,雖然整個六月份我隻上了10天班,但還是領了差不多250元的工資。好廠就是不一樣呢,在金秋廠做10天相當於在亮光廠做半個月。但我還是恨不得一分錢分成幾次花,因為這一分一厘都是我的血汗。


    麗娟他們梭織三廠也是不停地趕貨,我們好難見一次麵,偶爾碰到,也是打幾句招呼就各奔東西。廠裏連國慶節都沒有放假,雖然國慶節是國家法定假期,但對我們似乎沒什麽作用。甚至連拿計時工資的查衫,也和平時拿的一樣工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到了元旦。按照慣例,年前的一段時間是金秋廠的淡季,有時還整天整天地休息,我和麗娟她們在一起的時間多起來。而每次去看麗娟,都能看到胡海波。因為李清是做職員的,和李梅不能天天在一起,反而我和李梅總是同進同出,人家都說我們象姐妹。


    元旦前一天,廠裏加了菜,每人分到一條雞腿和一罐可樂。這是我第一次喝可樂,不習慣那股說不出的味道,但我知道可樂是好東西,且非常貴,所以還是硬著頭皮喝完了。那隻雞腿不大,不過真的好香。因為加了餐,人們的臉色比平時鮮豔了許多。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天晚上,胡海波竟將一條雞腿和一罐可樂送到了我的宿舍!雞腿和可樂每人隻有一份,這一定是他沒舍得吃的。


    想到我和麗娟剛來的時候,陳剛從口袋裏掏出的那兩隻雞蛋,我心裏暖暖的。雖然實惠的雞腿和可樂相比較浪漫的鮮花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我們這些長期吃那種沒油沒鹽的一素一葷的人來說,節省下隻有一份的雞腿和可樂,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愛心啊!


    盡管如此,我知道一分錢不拿進廠,我己欠他太多。因為自知無力承擔這份人情,所以我執意不接他的東西。幸好宿舍裏隻有我和李梅,否則,這麽多人看到我們兩個推來讓去的,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胡海波的臉漲得通紅,終於說:“你是不是嫌少?”


    我急得都快哭了:“不是,真的不是呢。”


    旁邊的李梅看不下去了,一伸手將雞腿拿了去,得意地一笑:“你倆別讓了,雞腿和可樂都算我的了。”


    因為李梅和胡海波也見過幾次麵,算是熟人,我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胡海波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間裏,好半天才訕訕地說:“明天休息,我們一起去陳剛那裏玩吧。”


    還沒等我答話,李梅一口答應了:“好啊,你買菜,我們做飯。”


    胡海波連連點頭,偷眼看我臉色始終不冷不熱的,再也坐不住了,很狼狽地退了出去。


    她剛一走,李梅就責備道:“胡海波是想追你,廠裏男孩子這麽少,你還不趕緊答應了他。”確實,據說廠裏的男孩還不到八百,也就是說,男女比例大於一比十。廠裏有一道獨特的風景就是,經常看到長相平平的男孩身旁伴著一個容貌出眾的女子。也正因為此,廠裏年齡超過二十五歲沒有對象的女孩比比皆是。這部分女孩,回家找吧,不甘心,再說多年打工在外,家裏適齡的男孩大多是結了婚的。在廠裏找吧,哪裏論得上呢。可我,怎麽能跟她們一樣呢?


    我於是就逗李梅:“他哪裏是追我呢?他明明是借送我東西來追你呢,你看,你一接雞腿他就走了。“


    李梅瞪大了天真的眼睛,疑惑地問:“真的?”


    我點點頭:“是真的。”本來是為了逗李梅,忽然意識到,李梅活潑可愛,胡海波清秀善良,如果兩人能走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了這個念頭,我決定成全他們。


    第二天,我們吃過早飯便去麗娟的出租屋。胡海波己經先到了,屋裏擺著一大堆菜,顯然是他記住了昨天的話。看到我們進來,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身上。麗娟悄悄把我拉到一邊,認真地說:“你看胡海波怎麽樣?上次他僅僅是看了你和我的合影,就打電話稱你是他女朋友,他哥哥才幫忙讓你進廠的。他真的好喜歡你,老家和我們那裏隔得又近,要是成了,以後我們四個人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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