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凹河可以算作我們泗水村和前麵小王村的分界,以前兩個生產隊因為開墾“自留地”的事鬧過矛盾,一度弄的跟楚河漢界似的。


    這女的在河那邊,多半是前麵小王村的,但這會兒天都要黑了,她在河邊哭個什麽勁呀,還不停的搓自己的頭發,就跟搓麻繩似的。


    要說這女的頭發還真不短,在地上拖了老長一段,站起來恐怕能到腳後跟,估計打娘胎裏出來就沒剃過頭。


    “喂!你沒事吧?”


    出於好心,我衝她喊了一聲,但是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低著頭搓自己的辮子,嘴裏發出嗚嗚的哭泣聲。


    “天都黑了,你在這搓辮子幹什麽呀,回家吧。”


    還是不理我,弄的我不上不下,還真有些尷尬,心說你愛誰誰,天黑了,我還是趕緊把牛牽回去吧,否則公社那裏可不好交代。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卻見那女的竟然拿出了一把剪刀,哢嚓一聲,貼著頭皮就把搓好的辮子給剪了下來。


    看到這,我本以為她是因為要剪掉自己心愛的長發而傷心落淚,平日裏也常有偷偷到各村收頭發的,不知道那些人收頭發幹嗎,不過價錢給的還挺高,有長頭發的女人都爭先恐後賣。


    這個女人的辮子那麽長,應該能賣不少錢,隻是要剪掉長了這麽多年的頭發,的確有些可惜。


    但是緊接著我就發現自己想錯了,因為那女人站了起來,竟然把一米多長的辮子搭在了樹枝上,抓住兩端打成一個死結,還用力的扽了扽,然後伸著脖子就把自己掛了上去。【零↑九△小↓說△網】


    我的媽她姥姥的,敢情這女的要用辮子把自己吊死呀!用自己的頭發上吊,這女人是怎麽想的?


    意識到這點,我也顧不上那些,救人要緊,大吼了一聲,著急忙慌的從凹凹河上較窄的地方跳了過去,還險些跌到河裏。


    “別呀!有話好好說,千萬別想不開啊!”


    我一邊吼,一邊往女人那裏跑,剛剛經曆了劉二愣子的死,我真不像再看見死亡再次發生。


    卯足了勁向那女人跑去,可明明眼看著她在那掙紮,但是跑到跟前,人卻不見了。


    怎麽回事?突然,我感覺脖子上一緊,頓時喘不過起來,伸手一抓,卻發現那根辮子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跑到了我的下巴之下,此時正一點一點的勒緊了我的脖子。


    啊的一聲大叫,我瘋狂的掙紮起來,雙手使勁的往脖子上抓,可是我越掙紮,脖頸上的辮子就勒的越緊。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舌頭在一點一點的往外麵伸,嚴重的窒息讓我苦不堪言,視線漸漸模糊,兩耳之中嗡嗡作響。


    吒!


    就在這時,伴著一聲大叫,我的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全身一顫,那種窒息的感覺立即消失,眼睛不模糊了,耳朵也不再嗡嗡作響。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卻發現上麵什麽都沒有,就連那條辮子也不複存在,一切都好像壓根沒發生似的,難道都是我的幻覺?


    我不知道,但眼下的確已經斜月高懸,天徹底黑下來,而我也的確跑到了凹凹河的這一邊。


    暗自納悶的同時,我側身就看見了站在我旁邊的人,就見這人身形比我略矮一些,蓬頭垢麵,胡子邋遢,身上穿著破舊的棉襖棉褲,自帶一股氣勢淩人的臭味,可不就是我上午遇到的那個要飯的老頭嘛。


    “是你!你怎麽會在這?”


    我張口就問,卻不料這小老頭竟然不理我,猛地向我撲來,雙手抱住我的頭,一口就咬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本來就驚魂未定,再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一弄,頓時又驚又懵,立即本能的將他推開,怒吼道:“神經病,你咬我幹什麽?”


    小老頭被我推開一些,也不說話,張著雙手又要來抓我,我急忙貓著身子躲過,順勢在他肚子上用力一推,直接將他推倒在地。


    卻不料這個神經病居然還來,我揮起拳頭佯裝要打,張口罵道:“你個老混蛋,我好心好意給你吃的,你不謝我也就算了,居然還來咬我,你再來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老頭可能被我的氣勢嚇到了,的確沒有再來,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卻讓我有點好奇,因為那是一臉的焦急,好像咬我還是為我好一樣。


    接著,他一拍大腿,搖著頭歎氣道:“哎…;…;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我本來對他就沒有什麽好印象,如今又被他咬了,再聽他瘋言瘋語,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冷喝道:“什麽差一點不差一點的,怎麽哪裏都能看到你,真他媽倒黴!”


    說著,我就跑到河邊,隻見那四頭水牛已經不在了,不由的心中一驚,這要是弄丟了生產隊的牛,那罪過可就大了。


    沿著凹凹河看了一圈,河裏連牛的影子都沒有。


    完蛋!該不會被小王村的人牽去了吧?但興許是有人趁我睡覺,已經把牛牽回公社了,我得趕快回公社的牛棚裏看看才行。


    正要走,卻聽那個小老頭大聲喊道:“他在這呢,在這,快來把他抓走吧,快來呀!”


    冷不丁的嚇了我一跳,看去時就見他手指著我,顯然是在說我,下意識的我就把身體蹲下一些,急忙四處看了看,好像自己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但此時天已經黑了,這裏除了我和他,一個鳥人也沒有,不知道他這是讓誰來抓我,弄的我是欲哭無淚,隻能當他是瘋言瘋語,不跟他一般見識。


    卻不料小老頭卻跑過來拉住我,義正言辭的說:“你要去哪裏?”


    我頓時就火了,揚手想甩開他,卻沒想到這小老頭還挺有力氣,我竟然沒有撼動他絲毫,不禁怒吼道:“我愛去哪就去哪,關你屁事,你撒手!”


    小老頭居然還來勁了,揚言道:“現在的你不能回去了。”


    被他弄急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就給他來了一記窩心腳,硬生生的掙脫他,罵了一句“瘋子”,也便匆忙的往村子裏跑。


    因為擔心那四頭水牛,我先跑到了公社,看見它們都在牛棚裏,我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禁暗自慶幸,但又有些納悶,把牛牽回來的人為什麽不叫醒我呢?


    心中的石頭放下了,我也就沒想那麽多,天已經黑透,再不回去,我娘他們該著急了。


    轉身往家跑,路上碰見村長張友山,我隨口打了聲招呼,但是張友山卻徑直從我身邊走了過去,不知道是自己跑的太快,還是他沒聽見。


    撇了撇嘴,我便繼續往家跑,快到家的時候,就見我二哥迎麵跑了過來,還風風火火的,不知道幹什麽的。


    我迎上去叫道:“二哥,你跑這麽快幹什麽去呀?”


    沒想到二哥竟然停都沒停,就飛快的跑了過去,似乎也沒注意到我,我又叫了幾聲,他卻頭也不回的就跑遠了。


    “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個兩個都把我當空氣呀!”


    暗自納悶的撓了撓頭,我也隻能幸怏怏的回家,進了院門,習慣的叫了聲“娘,我回來了。”


    但是並沒有人回應我,隻見堂屋裏的門半掩著,裏麵亮著燈,隱約還有我娘的哭聲。


    發生什麽事了?


    我心裏毛毛的,三兩步快速的衝進了堂屋,瞬間我就愣住了,腦袋嗡的一聲炸了開來。


    堂屋裏我娘癱坐在地上,傷心的掩麵哭泣,大哥攙扶著安慰她,說話也是帶著哭腔。


    旁邊的竹笆床上躺著一個人,那赫然正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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