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這才鬆了一口氣,退回去坐好。


    辛念煙端著茶水抿了一口,突然轉向那邊。


    “管事,昨日下午,迦玉酒樓的胡姬與一個客人發生衝突險些動起手來,你可看見了。”


    她嘖嘖搖頭,“聽說險些驚動金吾衛。”


    管事一愣,擺了擺手,“昨日我急著回家,並沒有注意……”


    又做思索模樣點了點頭,“路過的時候好像是聽見那胡姬在與路人議論什麽。”


    辛念煙笑了一聲,“管事,昨天迦玉酒樓下午沒開店,早早就關了門,你是從哪兒聽到有人議論的?”


    管事麵色一白,額角汗都滲了出來。


    “東家,或許是……我記錯了。”


    辛念煙撐著下顎看他,“那昨天你路過迦玉酒樓的時候,沒瞧著什麽熱鬧嗎?”


    管事幹笑著擺了擺手,“沒有,昨日的確關門了,是我忙得暈頭轉向,記混了。”


    辛念煙低笑了兩聲,


    “真夠實誠的,我說什麽你都信。”


    又看向店鋪內其他人。


    “你們誰住西街,告訴他,昨日迦玉酒樓關門了沒有。”


    她雖然在笑,但在場的夥計沒有一個不是被她笑得心頭打怵。


    “回東家,昨兒個西街酒樓正常營業,沒有發生衝突,也沒有閉門。”清雲開口回道。


    辛念煙看向寒露,“都記一下,如果報官的話,用得上。”


    寒露點了點頭,“方才說的都記下了。”


    那管事一聽報官二字,已經嚇得臉都白了。


    “東家,方才不是說要人證嗎,我昨日真的沒耽擱,直接回了家,實在是走得急沒注意看才答不上來……”


    “東家不信,可以派遣人去我家裏問……”


    辛念煙站了起來,把手背在身後,踱步在內堂轉悠了一會兒。


    “管事,你家的位置,除了西街,還能換另一條路走。”


    “這條路雖然偏僻,卻至少能省時一半。”


    “你手上有鑰匙,所以你即便是等人都走了,折返店內偷走圖紙,再從這條路回去,也能趕得及在平時回家的時間回去。”


    他正要矢口否認,辛念煙卻擺了擺手。


    “你別說話,讓我繼續猜。”


    “你沒有把圖紙帶回去,也就是說,在辦途中處理掉了。”


    “這條路上,一共有三家出售紫雲紗的店鋪。”


    “福成布莊店麵小,即便拿了設計圖也供不起這麽多衣裳。”


    “藍意坊的樓掌櫃為人正派磊落,不屑於行這種蠅營狗苟之事。”


    “那就隻剩下透花布莊的李老板。”


    管事已經滿臉都是汗珠了,有些呆愣的看著年僅十七的辛念煙,實在想不明白,她是哪來的這樣敏銳的洞察力。


    “李老板給你多少銀子?”


    “三百兩?五百兩?”


    辛念煙一步步邁步往他那邊走去,看他臉色如同調色一般變動,實在是嚇得不輕,覺得好笑。


    “看來是五百兩。”


    管事話都快說不利索了,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


    “東家還真是想象力豐富,但你也說了,這隻是你的猜測,空口無憑的事情……”


    辛念煙摸索著下顎繼續道。


    “圖稿你沒帶回去,但銀子應該是帶回去了的。”


    “要證據的話……”


    “你說我現在是帶著金吾衛去你家搜銀子呢,還是去透花布莊搜圖紙呢?”


    她悠悠開口,管事雙腿一軟,跌跪了下去。


    “東家……小的知道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別報官,小的家裏老母病重,急需銀錢救命……”


    他一邊哭著磕頭,一邊求饒。


    辛念煙退了兩步,沒有再看他。


    “寒露,今後這布莊的管事,便由你來做,你看著處置吧。”


    說罷,帶著小燭轉身離開了內堂。


    在場的所有人的滿目驚歎的盯著辛念煙的背影,完全被她三言兩語,這麽短的時間內揪出真相,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小燭已經全然呆住了,她跟在辛念煙身邊,出門的時候險些讓門檻絆倒。


    “小姐,你是怎麽知道管事有問題的?”


    辛念煙眨了眨眼,“蒙的。”


    假的,這事兒昨天晚上寒風就給她遞過信了,她知道管事回去拿過圖紙。


    至於其他事,一部分是她自己推斷出來的,另一部分是她胡謅的。


    誰知道那管事那麽實誠,她說胡姬跟人吵架就跟人吵架,說酒樓關門就關門。


    這不是明擺著沒往西街走嗎?


    最後這事的處理,寒露並沒有把管事送官,讓他拿著銀子去把圖紙贖回來,而後趕出了流雲閣,永不錄用。


    透花布莊的李老板確實是看不懂圖紙,所以管事拿著銀子去贖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


    辛念煙沒對寒露的處置方式發表什麽意見,事情既然交給她了,自然就該信任她。


    當然,這件事並沒對兩個月後的冬裝上架造成什麽影響。


    時間一晃過,很快就到了冬裝上架的日子。


    如今寒露已經可以獨當一麵,新裝出售,她甚至不需要去店裏看著。


    第二日去點了銀子,帶到錢莊去存下就行。


    要說這兩個月,辛念煙生活最大的變化就是,缺了個晚上翻牆竄門的,很不習慣。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辛念煙裹著厚重的鬥篷坐在屋簷下,捧著一杯熱茶暖手。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緩緩將院中覆蓋上一層銀白。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曾經跟自己一同在院中散步的秦晗。


    想起,他送自己的那枚暖玉。


    自出征後,邊疆一直沒有傳消息回來。


    不知道他那邊下雪了沒有……


    辛念煙皺了皺眉頭,她最近老是想起秦晗,總擔心他。


    她有點明白了,她應該是喜歡秦晗的。


    雖然沒有當初對太子那樣激烈的感情,但這個人早就已經融入了她的生活,占據了她心中不可取代的位置。


    不會刻意去念著他,想他,但他好像無處不在,看窗外高懸的月是他,看簷下白雪也是他。


    “小姐!”


    院門口的小燭冒著雪快步跑進來,滿臉焦急的開口。


    “不好了!”


    “邊疆傳來消息,說爆發了很嚴重的疫病!”


    辛念煙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溫熱的茶水在雪地裏濺起一陣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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