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是一張保養得宜的婦人的臉,頗有風韻。


    就在柳翩翩對著鏡中的自己吹毛求疵時,秋香進來了,屈膝行禮道:“太太,二少爺來了。”


    柳翩翩大喜,說道:“安兒用飯了不曾?今天讓廚房就在我這裏擺上。還有,前些日子莊子上送來了幾隻乳鴿,讓廚房挑一隻嫩嫩的燉著,等我們從宮裏出來了,正好能用。”


    秋香一一記下,又看了眼一旁的梳頭丫頭,說道:“太太,今天進宮,要不要換上柳妃娘娘賞下來的釵子?”


    柳翩翩纖長的手指在那一排排的頭釵上轉了一圈,最後點了點當中一隻鳳頭釵,說道:“就這支吧。”


    梳頭丫頭忙取出這支鳳頭釵,小心翼翼地插進柳翩翩的雲鬢當中,小聲問道:“太太,這樣可好?”


    “好好好,”柳翩翩很是滿意,“小巧的手藝就是巧。左右是進宮,沒道理奪了宮中娘娘的風頭,就這樣吧。”


    小巧聽了,便向旁邊退了兩步,一旁的秋菊則上前,扶住柳翩翩,問道:“太太,可要用飯?”


    “恩,”柳翩翩點點頭,看到秋香,便不喜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秋香有些尷尬,回答道:“太太,莊子上總共送來了五隻乳鴿,昨天太太用的,是最後一隻了。”


    柳翩翩一愣:“怎麽才五隻?”


    秋香又回答道:“莊子上的人說了,符合太太要求的,就這五隻。若是太太不介意的話,莊子上還有不少呢。”


    “打發叫花子呢?”柳翩翩怒道,“我是主子還是他們是主子?這話都說得出口,改明兒就全部拉出去發賣了!”


    秋香心中叫苦不迭,又不能不說話,隻能勸道:“要不,今兒個讓買辦去外頭買幾隻乳鴿來?”


    “外頭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柳翩翩不屑道,“那些東西不幹不淨的,我和安兒哪裏能吃那些?”


    秋菊在一旁說道:“雖說沒有乳鴿,可我記得昨天莊子上送來了烏骨雞,太太要不用些紅棗燉烏雞?二少爺的話,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如讓人悄悄買些嫩牛肉來。太太今天要進宮見柳妃娘娘,何必因為這些事而動怒呢?”


    柳翩翩聽了,轉怒為喜:“你這丫頭片子嘴巴倒是利索,也行吧,就聽你的。秋香,還不趕緊派人去廚房傳話!你自己留下,替我再確認一遍要進獻給柳妃娘娘的禮物。今兒個可是要進宮商量安兒的終身大事,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


    秋香忙說道:“是,還請太太放心。”


    京城郭府柳翩翩院子裏喜氣洋洋,京郊郭湛安名下的一處莊子上也是張燈結彩。


    大半年前,郭湛安派人把霍玉等人從許州接回來,便重新住進京城郭府自己的院子裏。大概是柳翩翩在郭湛安這邊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去年過完年,郭灃安本來是要被送去青山書院念書的,結果連青山書院第一輪考核都沒通過,灰溜溜地回了家,把郭顯通氣得兩三個月沒給柳翩翩母子兩個人好臉色看——所以柳翩翩這些日子來幾乎是繞著郭湛安的院子走,更不用說來給郭湛安和霍玉兩個人找麻煩了。


    今天是霍玉十六歲的生日,雖說在如今的郭府兩人不好大肆慶祝,但郭湛安也不想委屈了霍玉——十五歲的生日正好是在霍玉的孝期裏,所以霍玉隻是吃了一碗清淡的長壽麵便了事了。


    加上為了準備明年的科舉,霍玉這幾個月除了偶爾去京中一家較大的書屋裏聽眾人討論學問以外,其他時間幾乎都在書房裏苦讀了。


    郭湛安懂得張弛有度的道理,見霍玉這幾個月來一條弦崩得緊緊的,就幹脆趁著霍玉生辰,帶著霍玉出去散散心。


    所以,郭湛安和霍玉二人提前兩天就去了京郊的一處溫泉莊子上,繡娘也早早就為霍玉縫製了新衣裳,端上來的長壽麵裏有著綠油油的青菜,還有一把嫩嫩的筍,中間點綴著蔥末,最上麵還鋪了一個黃橙橙的煎蛋。這長壽麵是用老母雞湯做的湯底,聞了就叫人食指大動。


    等霍玉吃完長壽麵,莊子上一大群下人已經聚在了屋外,排著隊要給霍玉磕頭。


    郭湛安陪著霍玉出來,見這陣勢,笑著說道:“玉兒雖說是少爺,但畢竟年紀小。你們也不用磕頭了,一個人說一句吉利話,再去福全那領賞。”


    大戶人家主子生日大多都是這個規矩,所以眾人也是習以為常,隻是等到了福全那領了賞,才發現這次收獲頗豐,竟然比郭湛安本人生日時都要多上兩三分。


    眾人不免重新審視起這位陌生的霍玉少爺。


    想到他與自家少爺這兩天裏可以說是同吃同睡,又想起賈歡福全等人對他的態度畢恭畢敬的,前些日子賈歡還特地提前來莊子上敲打了眾人。所以,就算猜到了什麽,熟知郭湛安性情的他們,也都統統閉口不談。


    霍玉並不知道下人們的這些心思,這兩天他每天泡會溫泉,再用一碗老鴨湯,對於一個愛好為吃的人來說,別提多舒暢了。


    或許是這兩天過得舒坦,原本瘦下來的下頜在這短短的兩天內似乎長了些肉,臉色也紅潤了不少。霍玉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一年多來抽條一樣的長著,本來瘦削的手腕腳踝也是多虧了這兩天的修養,多出了幾兩肉來。在郭湛安看來,就好像是一顆大大的丸子,恨不得立刻吃下肚去。


    霍玉轉頭就看到郭湛安意味深長的眼神,臉一紅,輕聲說道:“哥哥,我、我十六歲了。”


    出孝之後,郭湛安動手動腳的次數就多了起來,手上也是越來越沒規矩。霍玉也長大了,多少懂得一些,自然明白這是兩情相悅之後發自內心的舉動。他並不排斥,隻是有些害怕。


    郭湛安不是不心急,畢竟自己的愛人就在身邊,每個夜裏都交頸而眠,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怎麽可能不起心火?


    但他既然愛著霍玉,便要尊重霍玉的意願,霍玉害怕,他就不強迫他,隻是慢慢引導著他一步步走著。而且霍玉年紀還小,尚未定性,萬一食髓知味,從此沉迷於此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上個月,兩個人相互用手紓解完之後,霍玉竟不知怎麽的,說等自己滿十六歲了,就能夠與郭湛安真正赴巫山*,享魚水之歡。


    郭湛安自然明白霍玉說出這番話來要有多大的勇氣,因此也是倍加珍惜。


    如今聽到霍玉又一次主動開口,他便知道自己的眼神過於熾烈,當下笑著說道:“知道了。”


    日頭尚早,郭湛安幹脆帶著霍玉在這處溫泉莊子的周圍逛了一遍。


    這個莊子在京郊一座山的山腰處,山中有幾個溫泉口子,其中最好的三個溫泉口裏的兩個都在郭湛安的莊子當中。除此之外,其他還有兩處莊子,各有幾處溫泉,分別屬於另外兩戶人家。


    不過其他兩個莊子的主人都沒有來,看守莊子的下人們都聽說郭湛安來了,未免衝撞,都盡量不外出。正因如此,如今郭湛安和霍玉兩個人漫步在山中,一路上走來沒有碰到其他人。


    郭湛安與霍玉走了一會兒,漸漸聞到某處傳來的暗香,兩人互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打算,便攜手循著暗香來的方向尋去。


    撥開一處青柏,那暗香愈發顯得沁人心脾,原來是角落處一株野生的梅花。


    不同於莊子中那些常年有人修剪的梅花,這棵梅花樹盤虯臥龍,遠遠瞧著像是一條小龍盤旋在樹枝上,竟是要衝天而起。湊近一些,隻見樹枝上開滿了一朵朵細小的淡粉色花瓣,那香氣就是從這裏傳來的。


    霍玉嘖嘖稱奇:“沒想到竟然在這角落裏還能開得這麽好。”


    郭湛安說道:“看這樹幹,應該有十幾二十年了吧。”


    霍玉忍不住彎腰看了一眼,咧嘴笑道:“哥哥,快看,有兔子。”


    郭湛安也彎下腰,果然在樹下看到一個洞,從裏麵探出一對兔子耳朵來。這兔子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幹脆不怕人,看到霍玉與郭湛安,隻是把身體往洞裏縮了縮,又一動不動了。


    “真是傻兔子,”霍玉忍不住說道,“耳朵還露在外麵呢。要是讓人抓住了耳朵,真是逃都逃不了了。”


    郭湛安想了想,說道:“怕是有什麽隱情。你退後點,我去看看。”


    霍玉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往旁邊退了兩步。等他看到郭湛安伸手要去捉兔子,忍不住開口道:“哥哥,小心。”


    像是為了證明霍玉是對的一般,那兔子突然發難,從洞裏竄了出來,後腳在地上一蹬,就跳起來要咬郭湛安。


    郭湛安早有防備,及時躲開,讓這兔子落了個空。這兔子一擊不成,又想重新跑回洞裏,結果霍玉早就搶先一步,站在洞口往裏麵張望。


    “哥哥,是一窩小兔子!”


    郭湛安聽了,喊來遠遠站在一旁的福全和吳佳,說道:“福全,你把那兔子抓住,別讓它亂咬人。吳佳,你回莊子裏去,帶個籮筐過來,記得在裏麵鋪上幹草,在上麵鋪個厚厚的棉花,把這幾隻兔子裝回去。”


    兩人應下,分別按照郭湛安說的去做。


    這會兒霍玉已經趴在洞口,小心翼翼地往洞裏麵張望,還自言自語道:“一、二、三,三隻兔子!都好小啊,你們別怕。”


    而福全雖然抓住了兔子,但兔子拚命掙紮,一逮到機會就要蹬或是咬福全。福全又不敢把兔子淩空拎著,萬一把兔子弄死了可不好。


    最後還是郭湛安發話:“玉兒,你回來,讓這兔子回洞裏去。”


    霍玉有些不舍,但還是回到了郭湛安身邊。隨後福全放開這隻大兔子,大兔子重新躥回洞裏,用身體擋住洞口。


    吳佳腳程極快,不一會兒就拎著個籮筐過來,裏麵已經按照郭湛安的吩咐,鋪上了厚厚的幹草,暖和又幹淨。


    可憐福全,又一次把大兔子先從洞裏拎了出來,放進籮筐裏,再依次把洞裏麵另外三隻餓得快脫了形的小兔子放進籮筐裏。再用棉花把籮筐的口子蓋好,隻留了一小條縫供兔子們呼吸,吳佳便背著籮筐先行一步,把兔子送回溫泉莊子裏。


    多了這麽一段插曲,霍玉沒了繼續遊玩的興致,一心想要回去看兔子。


    郭湛安自然是隨他的,兩人便又攜手回到莊子上。


    等兩人回到莊子,吳佳已經將兔子交給莊子中負責照料家禽的一戶人家。見到郭湛安與霍玉,幾個人都慌忙站起來行禮。


    郭湛安讓他們起來,問道:“這些兔子怎麽樣了?”


    “冬天沒吃的,餓的。”其中一個回答道,“多虧了兩位少爺善心,及時把它們送回來了,否則再多熬個兩三天,小的幾個怕是都要沒命了。這幾隻兔子都是野生的,大概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人,所以現在比較慌,過兩天就好了。”


    郭湛安說道:“那你們好好照料,過幾日我們再來看看。”


    霍玉卻是有些依依不舍,以前在山寨那會兒,雖然有孫老看著,他還是能逮住機會和劉老大等人外出打獵,偶爾還能抓幾隻山雞野兔回來養養。而自從與孫老一塊投奔郭湛安後,郭湛安沒這習慣愛好,霍玉也就沒再提起。


    雖然平時沒想起這茬,但這會兒眼前有了四隻兔子,霍玉倒是來了興趣。


    “我能喂喂麽?”


    那人愣了一下,說道:“這兔子是野兔子,二少爺可別被它給咬了。”


    霍玉不大在意:“沒事,我以前養過兔子。”


    郭湛安是頭一次聽說,不由問道:“什麽時候養的?”


    霍玉皺了皺眉,說道:“那時候還不認識哥哥呢,我跟著劉老大他們一塊去野外抓的。不過沒養幾個月,就被劉老大他們給宰了,做了紅燒兔子。那會兒我氣得都跟劉老大動手,結果被他給打了一頓,兩天沒下地。”


    聽說霍玉被打,郭湛安不由動怒:“怎麽從沒聽你說過?”若是早點知道,他必定不會那麽輕饒了劉老大。


    霍玉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道:“那時候年紀小,力氣也小,所以打不過他。哥哥放心,我現在碰到他,肯定不會讓他從我手上討到便宜的。”


    郭湛安聽了霍玉這一席話,哭笑不得,原本的不悅也消了大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說道:“誰讓你跟他打了?”


    霍玉奇道:“哥哥那麽問,難道不是要想替我出氣麽?放心吧,我現在可沒那麽好欺負了。”


    郭湛安懶得解釋,說道:“行了,都說了這兔子怕生,等過兩天再來看吧。倒是你,今天可是你十六歲生日,就想陪著兔子了?”


    郭湛安話中意有所指,其他人聽不懂,霍玉卻是聽明白了。他臉一紅,說道:“知道了。”


    兩個人因為兔子的事情浪費了一整個上午,幹脆命人在莊子的一個亭子裏備下火爐與酒菜,就著雪景喝酒吃菜。


    下午霍玉實在是忍不住,幹脆撇下郭湛安,一個人跑去看兔子了,給出的理由還十分充足,叫人反駁不得——那兔子怕生,一個人去總比兩個人去好。


    被撇下的郭湛安也不生氣,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霍玉的背影消失在一角,隨後自己親自去布置不提。


    一直到了晚上,泡完溫泉後,郭湛安讓其他人都下去,自己親自替霍玉擦頭發。


    霍玉坐在凳子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褻衣外麵是一身的紅衣。而身後的郭湛安也穿了一件暗紅色的常服,配著房中的一對蠟燭,讓霍玉隱約間有了新婚的錯覺。


    等擦幹淨頭發,郭湛安讓霍玉先去床邊坐著,自己則從一旁的桌子上倒了兩杯酒,走到床邊,挨著霍玉坐下,將其中一杯交給霍玉。


    “玉兒,”郭湛安深情地看著霍玉,說道,“雖然不能給你一場萬眾矚目的婚禮,但我想讓你知道,在我心目當中,你是我唯一一個想要攜手共度一身的人。”


    霍玉耳朵都快紅了,點頭道:“我知道的,我也不要那些,我知道哥哥就夠了。”


    郭湛安忍不住湊過去在霍玉臉上親了一口:“我自然是你的。來,喝了這杯交杯酒,你我算是禮成了。”


    至於之後共赴*,被掀紅浪,一段佳話不必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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