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生活(九)


    ……


    躺在貴妃榻上,頭枕著妾室柔嫩的大腿,馮道閉著眼,感受著芊芊手指在自己臉部的按摩。這個妾室跟了他很多年了,容貌本就普通,現在更沒有多少姿色,但她一個沒有孩子的妾室能留下,並在府裏有一定地位,一來是因為懂事,二來就是這按摩手法。柔嫩,而又微微的帶一點力度,每當他有什麽難以決定的事情的時候,都喜歡招來這個妾室按摩一番,並不是說能解決問題,卻總能感到頭部清爽不少。


    那妾室非常懂事,隻按摩,不說話,倒是馮道先開的口:“有幾天沒見你了,在忙什麽?”


    “也沒什麽,做了兩個扇麵,此外就是學著喝清茶了。”


    “可還喝的習慣?”


    “有些苦,不過若是吃了肉,卻是覺得這茶更好呢。”


    馮道輕輕的笑著,不管真假,這話總是說到了點子上,也就更勾起他說話的興趣了:“你說這地是圓的還是方的?”


    “相爺說的話好古怪。”


    “怎麽古怪?”


    “地自然是方的了,若是圓的,我們怎麽可能站在這上麵啊。我沒什麽見識,但也聽人說過天圓地方呢。”


    “天圓地方嗎?”


    馮道喃喃自語,那妾室也沒有再說話,她聽的出來,這話不是給她說的。也的確如此,這話是馮道在暗自思量,天圓地方是一個俗話,但他自然知道這話其實不是指的大地是方,而是說的概念,天圓,所以有了渾天之說;而地,有四個方向。不過他就算知道,劉燦說的話還是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他們所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大圓球,圓球的另一側一樣有著有廣闊無垠的土地。戰亂,因為階級。總有人占的多也總有人占得少,當占的少的人連飯都沒的吃的時候,也自然就有了改朝換代。新生朝代之所以興旺蓬勃,是因為階級矛盾還不突出,哪怕是大貴族大將軍,也不可能一下子占用太多的物資,而普通人所擁有的東西也還足夠生活。於是,這就有了安定生活的環境。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口的增多,物資也就越來越少了——或者大多已經固定到了某些人的手裏,於是矛盾開始突出、激化。


    這些問題要怎麽解決,他沒有想過,畢竟他所處的時代,連安穩都算不上。但他要承認劉燦說的是對的,也許不完全正確,可從某個方麵來說是指出了本質。


    “那又如何,這同你說的圓球又有什麽關聯?”


    “其實是不是圓球沒有關係,而是,馮相,我們所處的世界很大,非常大,大的也許……我們永遠都探索不全,所以我們的視線完全美必要隻局限在我們所知道的土地上。我們可以向外擴張,向外發展,我們可以以別處的物資來滋養自身。如此一來不說萬世不敗,但超越三百年一輪回還是很有可能的。到了那時,我們的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的?”


    此時真正的大朝代不過漢唐。魏晉和隋都沒有長久的安定過,因此也還沒有三百年輪回一說,不過馮道已經有這種感覺了。起初、發展、安定、衰敗、崩塌……再加上劉燦早先的話,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這簡直就是無法避免的。


    “再用力些。”他隨口吩咐,額頭上的力道加重了,他慢慢的吐了口氣,劉燦說的對錯他無法辨別,但劉燦的有句話卻是對他有觸動的——馮相,我無法給馮相擔保什麽,因為那條路到底走下來是什麽樣子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既然早先的路我們走錯了,何不試試沒有做過的呢?


    “瘋子……”他輕輕的歎了一聲,妾室的手一動,他卻仿佛沒有感覺,“瘋子啊……”


    劉燦說了那麽多,把他繞的暈頭轉向,卻輕輕的拋出了另一個概念——法家。


    以法治國,以儒治家。


    自漢以來,就是以儒治國,儒家的力量是深入人心的,而現在劉燦卻想改變,雖然她說不公布不激進,但那些儒家都是傻子嗎?也許一開始他們沒有感覺,但有些事例一旦出現超過三次,他們必會有所感覺,到了那時朝廷必會上下矛盾,治國一事簡直有可能淪為笑談!


    “所以才來拜托馮相啊,請馮相和我一起,治理好這個國家吧!”


    想到劉燦的話,想到她的拜托,想到她當時看過來的目光,馮道再次歎了口氣:“瘋子啊瘋子……”


    “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的,哪怕你將來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也不會有太多震動的,劉相,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會造成什麽!”


    “大概是能想到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馮相,為什麽一直沒有坐上過那個位置呢?”現在劉燦同他說話自然不會和早先一樣了,但這話還是突兀了,馮道一聽之下就呆住了,要是他知道後世用語,一定也會罵一句神獸。即使這樣,他也差點建議劉燦去看看郎中。哪知道劉燦就仿佛沒看到他臉色不對,依然道,“雖然現在是武人當道,可要是馮相想的話,那個位置,起碼隻手遮天的位置還是可以的,那為什麽一直以來馮相都沒有去做呢?”


    “……劉相,慎言。”


    劉燦笑了笑:“我不知道馮相是不是想過這個問題,但我更相信這是因為馮相的精神、情懷。馮相是一個有理想的人,您想的是,怎樣更多的守護這片土地,守護在這裏生活的百姓。而我想的是,怎樣能讓這些百姓們盡可能長久的平安生活。我希望有一天,當我華夏人民走在世界各地,都會被人敬慕所待!”


    馮道徹底震住了,他久久的說不出話。劉燦說的話稀奇嗎?不,他這一生聽過太多比這更好聽的話,聽過太多許諾。可是,劉燦是不同的。因為她隻要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一定能走到那個位置上。那是一條安全而又榮華的道路,可是她現在選擇的,卻有可能令自己萬劫不複!


    一個人說什麽不重要,做什麽才重要。


    劉燦,是玩真的!


    “瘋子啊瘋子……”


    他繼續喃喃著,不過已經不是想劉燦而是想自己了,為什麽到了他這個歲數,他這個時候,還想瘋狂呢?


    馮道也加入軍校,在朝中造成了一波動蕩,還有人想他這顆不老鬆是不是終於栽了,不過見他位置沒什麽變化,這個話題也就平息了,隻是對那軍校,眾人不免又多上幾分好奇。看劉燦這架勢,倒是真想把它弄成一個類似於太學之類的地方,可是,這怎麽可能?文章,聖人之言,又豈是武人能比的?劉燦不管這些,該劃地方劃地方,該修整修整,下麵招生選拔也有條不紊的進行了。把這些都歸攏好了,她也終於可以考慮喜鵲的問題了,表白過之後,喜鵲就和過去一樣了,安安靜靜的識字刺繡,約束下人,甚至不怎麽出自己的院門,幾乎就要沒存在感了。這樣的做派,讓劉燦微微歎氣的同時也下定了決心。


    當年三月,劉燦的婚期終於定下了,結婚的對象就是已被封為郡主的喜鵲,婚期一定下,她就被送入了宮中,而劉家,也開始了各種準備。雖然劉燦不願意鋪張,但現在她成親已不是她自己的事,甚至不僅是他們劉家的事,整個密州連帶著有關係的都有所觸動,同時,各方對這場婚事的態度也是需要觀察的。


    有人覺得劉燦這個婚結的不好,喜鵲名頭再好,也不過是被封的,皇家並不是她的支柱——哪怕李氏願意,劉燦也不會讚同,若換一方節度或者大將的女兒,則是真的結兩姓之好了。也有人覺得劉燦的這個親結的好,喜鵲的出身來曆會讓密州人非常有認同感,這遠比找一個什麽節度之女重要,何況喜鵲基本沒有什麽娘家,僅有的那幾個親戚也成為不了後台,將來也不會有麻煩。


    眾說紛紜,不過劉家內部氣氛則有些古怪。大多數人都是高興的,自家大郎君要成親了,雖然新娘不是絕色出身也不富貴,可總是他們密州出來的,最重要的一點,劉燦成親意味著她就要有孩子了!能不能有一個穩定的繼承人,這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


    不過有的人,則就糾結了。


    王鬆趙匡胤平時有些互相看不順眼,有個什麽事就愛你拽我一下,我拉你一把,這一天卻趴在了一起喝酒。


    “你說、你說,我們都沒成親,這大郎成什麽親啊,大郎成親了,這還是她嗎?”趙匡胤趴在桌子上,醉眼朦朧,“我們明明還小呢,明明不到成親的年齡!我記得前兩年我們還在一起打雪仗呢,前三年,咱們不是才去過太原嗎?是吧,就在三年前,就在三年前!”


    “不對,是五年!”王鬆也喝的麵頰通紅,“咱們在密州都幾年了,怎麽會是三年前,三年前,咱們都來開封了呢。”


    “有五年嗎?”


    “有!”


    “不對,三年!就是三年!”


    “趙老二啊我知道你想什麽,我也和你一樣,雖然早知道大郎君是要成親的,可現在她真要成了,就覺得不是滋味……話說,不都說大郎是女子嗎?怎麽就要成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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