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烈酒(十五)


    王森悶頭吃著羊腿,仿佛他還是那個見了肉就饞的走不動的小胖子。而在他對麵的趙匡胤則不斷的喝著酒,喝一口歎一口氣,喝一口歎一口氣,終於,在幹完了一壺酒後,他把酒壺一甩:“你說那個阿草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森繼續吃羊肉。


    “你說他也是副科長了吧,享受的還是正科長的待遇,這讓別人見了會怎麽想?”


    王森恨不得把頭埋在羊肉裏。


    “是,早先的石頭是從大郎君身邊出來的,可那是什麽時候?現在又是什麽時候?石頭走了這都又換過一個人了,他又來,不說別的,周東旺都不好做啊!王森?王森?我說你能不能別啃了?你這個羊腿隻剩骨頭了!”


    王森終於抬起了頭,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啊?”


    趙匡胤瞪了他一眼,他有些訕訕的:“二郎啊,你也別光喝酒,老話說的好,喝酒傷身啊!你說你還喝這麽烈的,一會兒罪了可要怎麽收拾?你看,廚房今天烤的肉特別好,真的,特別特別香!你也嚐嚐,哦,這肉有些涼了,我給你再烤烤啊!”


    他說著就要把盤子裏的羊腿架到旁邊的小爐子上,卻被趙匡胤一筷子按住了:“王森,我找你不是來吃烤肉的!”


    見實在躲不過了,王森隻有歎口氣:“二郎,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咱們就靜觀其變吧,我想著……大郎君也不會讓他呆在身邊太久的,你也說了,他好歹還是個副科長呢!”


    趙匡胤咬了咬牙,最後道:“你說,我現在也到大郎君身邊吐口白沫,會不會也能被留下來?”


    ……


    也知道自己說的不靠譜,趙二郎在很認真的看了王森一陣後,歎了口氣:“你說,我怎麽沒早想起來這招呢?”


    王森把目光盯在了前麵的變蛋上。在劉燦身邊做隨侍,他也想,但在石守信離開後而接任者不是他們這一屆的就不可能了,到了如今,他們這一期的,哪怕是女生都有了官職。雖然他們都更願做隨侍,但劉燦是絕不會這麽安排的。可偏偏,就出了一個阿草!


    一開始劉燦說要見阿草,他並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不過正巧阿草就在開封,他就通過正堂的手段通知了,阿草來了,然後沒過多久劉燦就開始讓喊郎中,他趕到的時候就見阿草手腳哆嗦,口吐白沫,就是那麽短的時間內,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郎中來了後下了幾針,也沒有什麽反應,阿草的臉色卻越來越差。趙匡胤當時不在,說的輕巧,他卻是知道當時非常危險。連那郎中也有些束手無策的樣子,一個勁兒的說不對。眼看阿草就要不行了,還是劉燦上去一巴掌打了上去,一邊打一邊叫他的名字,就這麽十幾下後,阿草竟真的醒了,然後就是嚎啕大哭,真哭。


    在整個演武場裏,他佩服過的人不多。石守信是一個,趙匡胤算半個,其他的雖各有長處,但要讓他佩服……還談不上,但他佩服阿草,真心誠意的佩服。這個門房少年的起點比他們都低,最後卻達到了和他們同樣的高度。除了射箭,他沒有拉下過任何課程,哪怕他身體不便,也用各種辦法克服,雖不見得都能做到出色,可也達到了平均水平。而無論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他都一臉平靜,就仿佛他沒有任何感覺似的。


    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哭,而那一天,他哭的都崩潰了,那時候大郎君要是不留下他,他恐怕連床都下不來了。


    “真是便宜那個小子了啊!”趙匡胤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恨和羨慕,王森以為他不知情,其實他是知道一些的——他雖不是正堂的,也自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所以他模模糊糊的也知道一些東西。而因為知道,所以也就更不痛快,為什麽不知不覺間又多出一個對手呢?隻是一個石守信已經夠煩人了,現在還有一個阿草,還天天跟在劉燦身邊!這簡直就是更煩人好不好!想到這裏,他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然後找到了撒氣的目標——都是這些和大郎作對的人不好,要不是有他們,也不會有阿草什麽事,沒有阿草出手,也不會有現在的局麵了。


    “等著吧,早晚我要一個個把你們收拾了!”他這麽想著,大口的喝著酒,然後他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擁有了無上權勢,能夠處理所有人了。


    趙匡胤這邊還作著夢,而那邊,名義上擁有無限權勢的劉承佑正在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快樂。楊王二人一發覺形勢不對,立刻就找到了郭威,郭威雖然不好袒護他們,但從內心來說,比起史弘肇,他還是更偏向楊王的。當史弘肇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再拉攏他了,在這種情況下,他隻有聽從謀主的建議向劉承佑低頭。而另一方麵,因為理虧,楊王二人對劉承佑也非常順從,所以一時間劉承佑竟真的像一個帝王似的能指揮群臣了!


    “朕說過會給你一切的,現在朕就能做到了!”他摟著耿夫人,意氣風發,“待你這個孩子生下,無論男女,朕都會封你為後!”


    耿夫人柔順的點了點頭,想到前不久聽到的話,想了想道:“陛下,我覺得此事不宜拖得太久……我不是說封我為後這樣的事,而是史將軍的事恐怕不能拖得太長了。”


    “史將軍?”


    耿夫人點點頭:“我不太知道朝裏的事,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隻是史將軍的性情……若陛下不早做決定,恐怕會有後患。”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小心的看了一眼劉承佑,見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才再次道:“而且楊王二人一向驕橫,這次隻是暫時理虧才低頭的,待他們緩過氣來……”


    劉承佑這段時間被兩方人馬奉承的有些飄飄然,但耿夫人這麽一說他就反應了過來。不錯,這兩方現在是像個臣子了,可他們會永遠這樣嗎?不,一定不會!所以要趁這個機會爭取更多的利益,削弱他們的勢力!


    “三娘,你真是我的賢內助!你說現在應該怎麽辦?”


    “朝中的事情我一個女子又知道多少呢?陛下不如找知道的人說說。這種事總是多問問多聽聽比較好的。”


    最後一句她說的別有意味,但劉承佑完全沒有往她指的方向想,他點點頭:“朕明日就招思之進宮!”


    耿夫人嘴唇翕動,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嘴邊發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關於劉承佑要如何,劉燦早就想好了,一待他問,就一件件拋了出來。劉承佑聽了先是驚愕,再是激動,拉著劉燦的手:“思之,此事若成,你我一定名垂千古!”


    “還是陛下洪福齊天,這才有眼下的局麵。而若要達到臣所說的局麵,還要陛下小心應對……”


    “思之放心,若我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好,那也沒必要再做這個陛下了!”劉承佑說的斬釘截鐵,兩眼放光。


    看著他,劉燦麵帶微笑,目光卻越發深沉了。真的可以嗎?一直以來她都在順應曆史,雖然密州的發展是曆史上絕對沒有的,但朝中的發展她真的沒有試圖改變過——因為這是她最大的依仗,哪怕是來到開封,最初她也沒有想過改變,那時候她所想的是延遲,盡可能的拖延那一天。在她的計劃裏,若能拖過三年,密州也就能把曹州等地完全消化了。當然,三年是一個理想數字,能拖延上兩年甚至一年半就相當不錯了,那時候他們雖不能說完全解除了後顧之憂,可力量起碼也要增加三倍——而到了那個時候,按照曆史的發展,郭威也差不多到了天命!


    但是,現在的機會實在是太好了,好得她忍不住想要動手了。改變曆史又如何?不能預測曆史又如何?此事若成,三年機會必定到手,那時候哪怕與郭威一戰,她也無所畏懼!


    “臣在這裏,就祝陛下一馬平川,橫掃一切!”


    劉承佑朗聲大笑。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開封人民如同看大戲似的。先是史弘肇得了聖眷,逼得楊王二人不透氣,京兆尹連換了三個,最後竟換到了張振頭上——雖然他已經入了大內,但在這之前真沒有幾個人把他放在眼裏。就在眾人覺得史弘肇這次能一家獨大的時候,卻犯了戴劍入宮的大錯,還偏偏被楊玢看到,年邁的楊玢老當益壯,嚴厲嗬斥,史弘肇惱羞成怒,竟要揮劍殺人,幸虧遇上郭崇,兩相合力這才將他製服,正要移交出去,這廝竟大發蠻力,最後郭崇隻有將他刺傷,因為事發突然,這一劍他刺的有些重,於是沒等醫正趕到他就死了。


    史弘肇雖然像個莽夫,身上卻擔著不少名頭,他這一死,朝裏一時也找不到人,於是大半落到了郭崇身上,還有兩個節度的名號就歸了李業,劉燦則領了禁軍,至此,再沒有人提宋子辰。而朝裏風氣也為之一肅,眾人紛紛意識到,劉承佑再不是那個他們可以忽略的傀儡帝王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上表要求封耿夫人為後,劉承佑這才意識到,真正的帝王不僅是不受管束,而且,還有人幫他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相比於早先的快樂,這種滋味更令人沉醉,如同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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