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夏茶(八)


    夕陽,日頭已經不那麽毒辣了,但陽光仍然燦爛,投射到地上,仍然是一片光亮。


    草地上,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在繞著旗杆奔跑,隻見那馬忽左忽右,不僅完美的繞開了所有旗杆,速度也不見緩慢,而馬上的人更是趁機將旗杆一一拉倒,終於,那馬來到了終點——那裏有一處圍欄,按照規定,這馬要跳過去才算完事。那圍欄並不是太高,一般來說經過訓練的馬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都能在一定的加速後騰躍過去。可是,在這馬的前麵,還有一處旗杆,這也就是說,這馬要先繞個圈子,再跳躍。這就比較困難了,首先這馬要好,其次騎手要靈敏,最後,馬和騎手要配合的相當默契。這裏麵出一個差錯,要不是馬跳不過去,要不就是旗杆拉不到,後者也就罷了,而前者,卻是有一定危險性的。


    認識到這一點,本來雀躍的呼聲也小了下來,劉燦更是帶了幾分擔心的看向旁邊的李成思,後者本來也帶了幾分憂慮,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笑了笑:“無妨,陛下的騎術一向了得!”


    劉燦點點頭,不再說什麽。而在此時,那馬已經來到了最後一處旗杆處,隻見上麵的騎手一個抄手把旗杆拉倒,同時兩腿一夾,駿馬騰空而起,竟是在還有一丈左右的距離就開始起跳了,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李成思的臉也是一變,隨即就控製不住的要向前奔,但就在下一刻,那馬已經跨越了圍欄,穩穩的落到了地上。


    ……


    “好!”劉燦驀地叫了起來,用力拍起了手,其他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跟著叫起了好,早先他們起哄,大部分是為了討好,這一次卻是真帶了不少誠意,不管怎麽看劉承佑這一跳都是很有功力的,所以當劉承佑催著馬慢慢的奔來的時候,這阿諛奉承就更多了幾分真誠。


    “陛下真是好騎術!”


    “剛才那一下真是嚇死臣了!”


    “陛下這身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有搖頭感歎的,有趁機表現忠心的,也有直白誇讚的,劉承佑聽了心下得意,不由得道:“朕這點本事不過是花架子,真正的功夫還是戰場上打出來的,朕雖然也跟著先皇上過戰場,到底年幼沒有太多曆練,否則今日要更好一些。”


    “對於別人自然是這樣,但陛下是天子,蒙天眷顧,自又和普通人不一樣。一般人要學習十天的,陛下隻用一天;一般人必須學了才會的,陛下可能連學都不用呢。”說話的是一個麵目清秀的青年,隻見他二十多歲,杏眼直鼻,著實生了一副好相貌,但說的話就連劉燦都不由得暗暗感歎——真是長見識啊!


    而他這麽一說,劉承佑果然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那麽神奇,說到底,朕也是人,若不然,這天下還有誰能攔得住朕?”


    這話一出,氣氛就有些古怪,眾人雖有心拍馬,也不敢隨便接話了,隻有先前那個青年道:“這天下本就是陛下的,哪有什麽攔不攔的?誰敢這麽做?誰又能這麽做呢?”


    劉承佑嘿笑了一聲,轉向劉燦:“你說你們密州臨海,那麽可有騎馬的嗎?”


    “有倒是有,不過不是太多,陛下也知道,我們密州在船上是有獨到之處的,這陸地上……就不太行了。”


    她這麽一說,下麵就響起了兩聲輕笑。楊玢王章等人把持朝政,倒不是說劉承佑這裏就完全成了孤家寡人,冷灶還有人燒呢,更不要說他好歹還是個皇帝。當然跟在他身邊的沒什麽重量級人物,也不怎麽能混的出來,他們跟著劉承佑,除了貪圖賞賜,更多的還是寄希望於未來,而劉燦的到來則讓他們不是太舒服——很顯然,劉燦和他們不一樣,雖然也要同劉承佑在一起,但就連劉承佑也有幾分要拉攏她,密州,說到底還是有幾分實力的。劉燦如果想的話,他們誰都無法與她相比。當然,這裏麵也有想同劉燦結盟的,但也有覺得她是來分糧的,而在一般人的意識裏,什麽海軍啊水軍啊都不算正規軍隊,聽她自己說陸地不行就失笑了,還有人覺得劉燦愚笨——這事就算不行也不能說啊。


    劉承佑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怔了一下才道:“不管怎麽說,總是有的,你也上去跑一圈?”


    “臣這點騎術,就不上去獻醜了。”


    “這哪裏有什麽獻醜不獻醜的,都是自家人,跑跑也不過是為了個樂嗬,你若能跑,就上去試試吧。”


    “這個……實在是臣騎術不精,怕鬧笑話。”


    見她真不想上場,劉承佑就想作罷,不過其他人卻不這麽想了,當下就有一人道:“陛下都這麽說了,劉指使你還有什麽好推脫的?”


    “是啊,就算你真的騎術不精,上去跑一圈又能如何?”


    “都說君辱臣死,現在不過是跑一圈馬劉指使都不願做嗎?”


    ……


    你一言我一語,竟是劉燦不上去騎一圈都不善罷甘休的架勢,而在他們的起哄下,劉承佑也覺得劉燦應該給自己這個麵子,當下道:“就是跑一圈,也沒人笑話你的。”


    “若是這樣的話,臣是要騎自己的馬,別的馬,臣實在有些怕呢!”


    這話一出,又是一陣哄笑,還有人道:“劉指使,你這麽磨磨唧唧的,可不像個男人!”


    劉燦微微一笑,也不多話,反而是劉承佑道:“我看思之還是不錯的,這也是謹慎之舉,正好我們也可以先到旁邊用些茶點。”


    劉燦雖然還沒有成親,但因為年滿二十,也可以取字,她就取了這麽一個,讀起來像是要慎重的意思,不過真正的含義隻有她自己知道了。一行人到了旁邊的涼亭,自有人送來瓜果茶點,劉燦取了個哈密瓜慢慢的吃著,離劉承佑既不太近也不太遠,對於那些阿諛奉承,輪到了也不時的說上兩句,隻是不主動開口。一塊哈密瓜正要吃完,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思之兄若真不願走上一圈,也不用勉強。”


    劉燦抬起頭,就看到一雙泛著水光的雙眸,正是先前那個青年,當下一笑:“原來是子允兄。”


    “怎麽,見到我思之兄還覺得很意外。”


    劉燦笑了笑,沒有答話,心中則暗暗吐槽——怎麽能不意外?你竟然沒緊跟著劉承佑拍馬屁?!


    “這天馬上就要晚了,思之兄若真不想也就罷了。”


    雖然陽光依然很好,但每過一分太陽就下沉一分,現在草地那邊已經有一塊帶上了陰影,劉燦往那邊看了看,垂了下眼:“既然大家都願意看我獻醜,我也不能太藏著了,讓子允兄費心了。”


    “無妨無妨,隻是我看思之兄有些優思的樣子,就以為思之兄勉強呢……看思之帶著幾分文弱,卻不想還是個要強的性子呢!”


    他說著笑了起來,劉燦也跟著笑了笑,然後就又把臉轉到了一邊。這個叫做郭子允的雖然也姓郭,卻和郭威郭榮沒半點關係,他父親是郭崇,說起來也算是一員猛將,劉知遠在的時候就是老人,劉知遠去了之後他卻被打壓的厲害,於是他這麽一個將門之後身上隻掛了一個虛職,天天在劉承佑麵前討好,還討好的這麽花樣百出讓人感歎。對此,劉燦倒沒有什麽鄙視不鄙視的,畢竟能把那樣的話說的那麽理所當然也是一種技能,隻是這樣的人若沒有一定手段,輕易收服不了,她也就不去做這個挑戰了。


    又吃了兩塊瓜,她的馬也就到了。她這次來開封,不僅帶了不少人,一些常用的也都帶來了,坐騎自然更是不少,這一匹就是早先石敬瑭賞下的那一批裏的一個,被劉靜給起了個萬裏飄的名字。這名字雖然有些不靠譜,但一來眾人就是一怔——石敬瑭從千軍萬馬裏挑出來的自然不一般,這馬這幾年又好生喂養,很是神駿,竟不比劉承佑早先騎的差太多。當下就有人道:“劉指使說密州這陸地上不行,但看這馬,還真的很不一般呢!”


    劉燦抿了下嘴,也不接話,隻是看向劉承佑:“若陛下允許,臣就去了。”


    劉承佑點點頭:“思之小心,不用逞強,大家不過是熱鬧熱鬧。”


    “陛下費心了。”劉燦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來到馬前,右手一拍,那馬已經跑了起來,眾人一怔,正要驚呼,那邊劉燦已經飛身上馬,原來她右手拍馬,左手已經拽住了馬鞍,當馬奔跑的時候,身體已經半飛了起來,腰上一扭,人就坐到了馬上,隻這一手已是漂亮至極了,不說原本等著看劉燦笑話的,就是劉承佑等人也愣住了,而再之後,劉燦沒有停留,完美的再現了劉承佑先前的那套動作,轉圈拔旗騰空飛躍,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不說比劉承佑的更好,可也差不了太多了,甚至那最後一步,也是隔了差不多一丈……


    劉承佑不再說話,旁邊人也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道:“這劉指使說自己不善騎射,但看這樣子,可是擅長的很啊……”


    劉承佑的臉色難看了起來,當看到劉燦遠遠過來的時候,他一腳踢翻了旁邊的胡床,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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