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夏茶(六)


    大……


    大小這個概念太常見了,但當一樣東西在某方麵做到極致的時候,那帶來的震撼也是最純粹的。兩層半的艦船,隻是露出水麵的部分就要超過三丈,雖然一開始因為距離的緣故大家看的並不怎麽清楚,但,這個船很大卻是都明白的。


    “那是什麽?”有人驚呼。


    “船啊,還能是什麽?”


    “可是船怎麽能這麽大?”


    ……沒有人回答,是的,他們都認出了這是船,可一艘船怎麽能這麽大?越是在水上討生活的,對此越是震撼,反而是不太懂的,這時候倒比較興奮,比如郭榮的兒子此時就興奮的在車上跳來跳去:“阿娘阿娘,你看啊,真的好大!真的比樓還要高,比一艘房子還要大呢!”


    他的阿娘含笑的看著,臉上也帶著震驚,雖不像兒子那麽興奮,她也覺察出了大。她出身不錯,嫁的夫家也榮耀,是坐過大船的,不過那些大船和眼前這個一比,就像是小孩子玩的玩具。她毫不懷疑,甚至不需要碰撞,隻是帶出的漩渦,這艘船就能把她過去乘坐過的那些船給碾壓下去了。


    船越駛越近,那巨大的身影也越來越給人壓迫感了。這在密州的體係裏是一艘介於二級和三級之間的船,是根據一直以來搜集到黃河水道的情況的情報打造出的最大的船,這個船在劉燦眼裏不算什麽,真要說的話也就比一般的渡海遊*些,可在其他人眼中那就是一個龐然大物,大的不可想象,一些老船工的神態都有些著迷。


    “看,真有個俊俏郎君啊!”不知是誰這麽喊了一句,又被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個穿著月白色衣衫的男子站在船頭,這麽遠的距離,哪怕眼力最好的也看不清那人的麵目,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人的風華,她雖然隻是那麽站著,就好像有一股不同一般的氣勢。


    “這是哪家的郎君啊?”有人一邊感歎一邊搖頭。


    “一定是南邊來的,咱們這邊,哪有這麽大的船?”


    “南邊的……來咱們這邊做什麽?”


    “這些朝廷上的事咱們這些老百姓怎麽知道呢?不過你沒看宮裏都來人了?”


    雖然朝裏來迎接的人不多,但宮裏的早有人等在這裏了,他們占據最好的位置,鋪上了紅毯,更有官兵守衛,下邊的百姓也隻敢議論而不敢上前了,不過這個陣勢也讓大多數百姓意識到,這來的,不是個一般人。而這個意識,當劉燦踩著紅毯,在一幫身穿黑色騎服的青年恭迎下從船上緩步下來的時候更強烈了。


    現代電視劇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景象——車還沒到,地毯已經鋪好,然後身穿黑色西裝的打手們站在兩邊,一見來人,九十度鞠躬……這個梗很老套,但很有用,因為哪怕從車裏先出來的是一隻京巴呢,大家也會覺得這是一個有高貴血統的京巴。而相反,如果一個人就穿著一身便服騎了輛自行車……哪怕此人真的官威深重,是當地的老一,在眾人沒認出他的臉前,恐怕也隻把他當個普通的老頭,即使認出來了,恐怕還要有所疑慮,懷疑這是不是隻是長的比較像而已。就像剛才,劉燦站在船頭,就讓人覺得氣勢不凡,不是她練出了什麽絕世武功,氣場能綿延幾十米,而是她身後還魚尾似的站了兩行黑色騎服的護衛,不過因為早先離的遠,大家隻是覺得這人很牛x,倒沒有太深的感覺,可此時,當這些人近距離的做這些事的時候,眾人的感覺就又不一樣了。


    密州最大的是什麽?是規矩。


    這次跟劉燦來的近身護衛全部是演武場出身,他們在演武場學的最多的也就是規矩。吃飯的規矩,走路的規矩,站立的規矩……後世有人開玩笑說演武場連呼吸都有規矩……這當然過了,但在演武場內,雖然平時也沒有太多管束,規矩卻已經體現在方方麵麵了,於是在不知不覺重,這些規矩就滲入到了他們的骨子裏,令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透著整齊劃一,所以當他們如水似的順著樓梯而下,鋪下紅毯,然後站立在兩邊行注目禮的時候,所有人都被震住了,那宮裏的負責人宏利還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一直在旁邊靜觀的李成思更是一陣眩暈——這哪裏是年輕氣盛啊,這排場,簡直、簡直……簡直都要比皇帝還大了!


    再怎麽樣,劉燦的場麵也不可能大過皇帝。儀仗是有等級的,劉燦正式的官職不過是個指使,就算她能借用劉成的,也就是一方節度的儀仗,所以無論是人數還是規模,她都無法和劉承佑相比。但這就有些家養和野生的區別一樣,劉承佑的儀仗不見得不整齊,但總是缺少了一種東西,這種東西可以理解為魂魄、筋骨,這種東西不僅需要千百次訓練的打磨,更需要一個核心,需要一個被大多數人認可的目標。


    在這裏,密州有,後漢無;劉燦有,劉承佑無。


    所以當她一步步走下來的時候,就給人一種威壓,這是密州的精神,是此時在場所有密州人給劉燦撐出來的氣場。當然,劉燦本身的氣質也早已脫胎換骨,密州地處偏遠,但也是一家獨大,這幾年她更不用有太多顧慮,所以上位者的威嚴哪怕她不去端著,也自然帶出來了,再加上她此時還著意裝扮了一下,雖然她的衣服是文人式樣的,頭發卻用金冠束著,往那裏一站,隻讓人覺得君子如玉,卻又如劍,貴氣無雙,不可輕侮。


    “郎君,那位就是……劉家的大郎君嗎?”郭榮沒有亮身份,也沒有同宮裏的人站在一起,但他們家人多勢眾,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所以也很容易的占了個考前的位置,當眾人被震住的時候,他們也一時陷入了震撼,不過這種場麵他們畢竟是見多了,所以阿劉很快就回過了神。


    郭榮唔了一聲,過了片刻才輕聲道:“是的,這位就是……劉家的大郎君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說的好像非常費力,阿劉正要再問,就見他臉色一變,再去看卻又沒有了。


    “郎君?”她帶了些疑惑的開口,郭榮卻沒有反應,她想了想,上前拉了他的衣服一下,他才一僵,然後回過神,“阿劉?”


    “郎君可是覺得不適?”


    “怎麽會?”郭榮笑了笑,“沒有的事,不過剛才有些出神了。”


    阿劉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她知道郭榮剛才一定不隻是出神那麽簡單,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用追問的太徹底,她不知道那邊郭榮的手心已經有了一層薄汗——就在剛才,劉燦看了過來,他以為她會看到他,但她的目光就這麽平平的掃了過來,然後又平平的轉了出去,是沒認出他?還是真的沒看到?郭榮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隻是在這一刻,他覺得,不是太舒服。


    不過不舒服的畢竟不多,在場的大多數百姓還是滿意的,他們真的看到了傳說中的大船,也看到了傳說中的俊俏郎君,這種稀罕,足夠他們回去說個三五個月了,特別是這郎君帶來的那些人,嘖嘖,真是一個比一個能幹啊!這段日子以來,開封就流傳著關於劉燦的傳說,而在這一天更是爆發式的增加了,在過去,隻是有人聽說有大船,有海外來的小哥兒,而現在人們知道了這不是什麽海外,而是密州,密州雖然也很遠,但也屬於咱們大漢呢,這次來的就是密州劉家的大郎君,她是來咱們京城學習的!這種說法很能滿足開封人上下的自尊心,雖然密州在版塊範圍內,可實在是太偏遠了,不說一般人沒聽說過,就算聽說過的也覺得那和海外差不多了,而現在,那邊的人來咱們這邊學習,這說明什麽?說明還是咱們這裏是正統啊!


    如果劉燦這次的出場很普通人們的感覺也一般,但劉燦這一次的出場絕對當得上拉風,所以這種感覺也就越發強烈了,這大概就相當於某國王子來咱們國家學習了。某國比較貧瘠,可那好歹是個王子啊,劉燦雖不是王子,可這麽拉風那真是比一般的王子還王子,於是人們宣傳的更熱衷了。。而這些話,不可避諱的就到了楊郭等人的耳裏,史弘肇對此有些不屑:“不過是小人得誌罷了,這種張狂,又能蹦躂幾天?”


    楊玢自動的忽略了他的話,看向郭威:“可能確定的確是劉燦嗎?”


    “阿榮已經去看過了,的確是她。”


    楊玢皺起了眉:“那以郭兄來看,她是來做什麽的?這種出場……是為了炫耀嗎?”


    郭威沒有馬上說話,他本來以為劉燦是絕對不會來的,哪怕密州接旨,說會來,他也不認為來的會是劉燦本人,可是現在劉燦真的來了,還是以這麽一種高調的方式,這讓他有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這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危險感,所以他想了想道:“恐怕是來者不善啊……”


    楊玢慢慢的點點頭,史弘肇在那邊冷哼了一聲。


    “臣是來向陛下表忠的!”在宮中,劉燦看著劉承佑,言辭鑿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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