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魚腸(一)


    張大壯沒有理會衛氏在後麵的叫嚷,學堂裏的條件好著呢。管吃管住不說,還管發衣服,那衣服他看了,用的布都是又結實又柔軟的,外麵一般大戶人家的子弟都不見得穿的上,雖然這學堂也是要交錢的吧,可真交的不多,半年也就三百多文,別說他們家,一般人家也負擔的起。而且這三百多文還是用來買筆墨紙硯的,先生的束脩不用他們出,官府說了,這是義務教育!是他們密州每個百姓都有的權利。張大壯對這些不是太了解,雖然他經常聽縣裏說這些,也很會說上幾句套話,但要說具體是啥意思,他就不行了。他覺得這都是因為自己沒讀過書的事,所以他家大郎一滿四歲,就讓他給送進了縣學,當時衛氏為此,很給他鬧了一通呢。


    張大壯一邊想著這些雜事,一邊就走到了鎮上,在馬道街那裏他雇了一輛驢車,這驢車一般都是拉上四五個甚至五六個人才走的,他趕時間,就多給了點錢。因為他經常到縣裏,這些拉驢車的都認識他,就一邊趕著驢一邊同他說話:“張縣長這去縣裏,是去做什麽大事的?”


    “不做什麽,就是去看看孩子。”張大壯覺得這村裏的事還是不能隨意嚷嚷。


    “還是張科長有見識,這孩子早早就送到了縣學裏,今年這孩子可滿四歲了?”


    “滿了滿了,虛歲都五歲了呢。”


    “這樣啊,那過的可真快。”趕驢車的停了一會兒,才又道,“張科長,我同你打聽個事兒唄。”


    張大壯現在一肚子心事,但坐到這車裏也沒別的事,眼前的又算是個熟人,就道:“什麽事兒?”


    “我那小兒子過了年也要四歲了,你說能不能送到縣學裏?”


    “怎麽不能,縣學滿四歲就可以進了,這點各村不是早都說過了嗎?”


    “是說過是說過,咱這不是還有點擔心嗎?一般百姓的也能進?像我這樣趕驢車的也行?我怎麽聽人說,那縣學裏的孩子大多都是像你們家這樣的,像我們家的是要進鎮上的啊。”


    “像我們家這樣的?”張大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是啊,說是要有家裏是做公職的才行呢,至於像我們這一般人家的孩子,是要到鎮上開蒙的。”


    “沒這個說法。老哥,你聽我的,開了春呢,你就讓村裏給你出個證明,證明你是那個村的人,孩子已經多大了,然後拿著這個證明到縣學就行了。”


    “這樣就行了?”


    “哦,對了。老哥你是早先跟著劉家一起來的,還是後來投奔過來的?”


    “我哪有那個命跟劉家一起來呢,我是後來聽說這邊日子好過,在老家又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帶著一家老小來試試的,怎麽,是不是我這種後來的就不行了?”


    “沒有這麽一說,什麽時候來的都行,就是你來的時候,官府應該還給你開了個證明吧,你還要再把那個證明拿過去。”


    “這有這有,我這驢車就是當時開證明的時候一起辦的,跑了兩年,去年才把錢還幹淨,還有嗎?”


    “喲,老哥能幹啊,貸款的錢已經還幹淨了?那以後這日子可要越過越美氣了。”


    趕驢車的心下也有些得意,鎮上幾個趕驢車的,他是第一個把錢還完的。就像現在,天都要黑了,別人都回家了,他還在趕車,為了什麽?不就是把日子過好嗎?這也沒讓他白等,雖然隻有一個人,車錢卻不少,還能打聽點他想知道的消息。不過雖然心中受用,麵上卻道:“科長就別笑話我了,我這算什麽啊,就這麽一個驢車,這驢呢,趕個幾年就要換,到時候又是一筆開銷。哪比的上科長你,不僅有公家的錢領著,還有公家的田吃,那才叫美氣呢!孩子現在又在縣學上學,將來指定能上演武場的!”


    “不好說不好說。”張大壯心下得意,麵上卻連連搖頭,他之所以讓他家大郎那麽早就去上縣學,打的就是演武場的主意。他早已打聽清楚了,演武場隻收九到十三歲的少年,不到九歲不要,過了十三也不要。不過就算年齡符合,也不是說誰都能進去的。首先要有積分,這裏分兩種,一種是就靠積分進的,這要家裏人非常能幹才行,張大壯雖然每年也有不少積分,卻達不到把自家孩子送進演武場的級別;不過沒關係,還有第二種,那就是考上去,雖然也要積分,但卻不要太多了,而且分數越高要的積分越少,分數要高到一定程度呢,甚至可以不要積分。


    張大壯估摸著自家孩子不太可能能考那麽高分,不過這些年他攢攢,應該也能攢下一筆。他是想著從九歲,就讓他家孩子去試,第一兩年是不指望他考上去的,就是去見見世麵,知道是怎麽回事,後兩年再發力,考個幾次,總能差不多,到時候他再添點積分就齊了!


    九歲到十三歲,聽起來是四年,可也就是一眨眼的事,不早做準備能行嗎?


    “科長,是不是就拿著這些東西就能到縣裏去上了?”


    “應該是。”張大壯回過神想了想,“不過我好像聽我家那個說,明年貌似要考試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不過縣裏的書本費要比鎮上的貴些,回家也不方便,這些你都要做好準備。”


    “還要考試啊,那考什麽?”趕驢車的倒不是太在意書本費,他知道無論是鎮上的還是縣裏的都是不要束脩的,書本費他也早打聽清楚了,鎮上的要二百多文,縣裏的要三百多文。這些錢是不少,夠他們家一個月的日常開銷了,但他還負擔得起。他這麽努力的趕車,不就是想讓下麵的孩子過的好嗎?


    怎麽過的好?那必須要上學啊!最好還要去上演武場。


    “我也不知道,隻是這麽聽說,還不知道真的假的呢。叫我說,你這天天跑縣裏的,不如去問問。”


    “問問?”


    “是啊,到縣學裏問問到底考不考試,要考的話都考什麽,你也好有個準備不是?”因為每次工程完結都會有考核,張大壯對這一套倒是熟悉的,雖然縣學和工程不太一樣,但套路應該都差不太多。


    “這縣學……”趕驢車的有些猶疑,“我怕不讓進啊。”


    “能進的,我那婆娘沒事還跟著我家大郎一起去聽課呢,縣裏的先生好著呢。”


    聽課這事,趕驢車的倒是聽說過的,不過一來他不是太相信娘們的話,二來,就算是真的,人家的孩子就在縣學裏,當然有優待,他一個趕驢車的能和人家一樣?不過現在聽張大壯這麽說,他倒是覺得可以試試,雖然對縣學他還是有些畏懼,可為了孩子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說話間就到了縣裏,現在已經是酉時,要在外麵這個時節是要關城門的,但密州除了最初的那一年,之後就再沒酉時關過城門,最初是戌時,去年已經改到戌正了,不過這不算什麽,據說州府那邊,到亥時才會關門。


    張大壯下了車,趕驢車的死活不收他的錢,一個勁兒的說要謝謝他,到最後推不過才收下十文:“張科長要是還回去,一會兒就還來找我,不到快關門的時候我是不會走的。”


    張大壯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還能不能趕回去,就點了點頭。


    因為一路和趕驢車的說話,一些事他就沒來得及考慮好,這事他是報到縣衙,還是報到演武場那邊的文書那裏呢?說起來,這村裏的路屬於地方建設,應該報到縣衙裏,但山賊其實是歸演武場管的。演武場在每個縣都設立一個點,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管山賊,然後在必要的時候動用軍隊,在密州,縣太爺隻能動衙門裏的人,動不了軍隊。


    “老張!”他正想著,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回過頭就看到衙門裏的鋪頭胡慶,“老胡?”


    “老張你站這兒做什麽?又有工程完結了?”


    “有兩個應該是差不多了,不過還沒聽來報。”


    “那你來縣裏是做什麽的,哦,我知道了,是來看兒子的。不對啊,怎麽沒見你帶東西?”


    “我是來匯報件事的,正發愁往哪裏報。”


    “什麽事還這麽為難了?”


    張大壯和胡慶的關係不錯,再想自己正為難呢,就把事情說了,胡慶聽完就笑了:“我當是什麽事呢,原來是這個,這還值當報?你就是做這個的,難道不知道下麵那些隊伍裏都要有點這事?裏正家的房頂壞了,幫著修修吧,村裏的蓄水池有些不齊整了,幫著拍拍吧。哪個村裏都出過這事,哪個隊伍不也都幹過這事嗎?說起來,這與你們不是還有好處嗎?”


    胡慶說著還拿胳膊頂了頂他:“你老實說,是不是有人給你不痛快了,你想給他上點眼藥?”


    “這個還真不是,主要是這次的事鬧的有些大了,我有些怕……”


    “山賊罷工是有些大了,不過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別光在這兒站著了,走走走,咱哥倆找地方去喝一杯。”


    胡慶說著,就把他拉到了一個酒館裏,正是飯點,酒館的生意不錯,不過胡慶算是地頭蛇,小二一見他就連忙給領到了雅間裏。


    “這坐哪兒也就罷了,關鍵是吃食要好,今天可有什麽新鮮的?”


    “魚是新鮮的。”


    胡慶擺擺手:“少拿這個糊弄我,魚哪一天不是新鮮的?那幫漁民們弄的魚幹都夠吃三年了!”


    小二想了想:“啊,對了,今天有魚腸,魚腸煎蛋,這可是新鮮菜,據說,是從演武場裏傳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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