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天下(中)


    趙方毅這麽一說,白錢和趙弘殷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劉成身上,他們都知道,趙方毅這一問,其實是問的劉成的目標。若劉成想的隻是一州一地,名聲其實沒有太大關係,若是有別的想法,那就不一樣了。


    劉成也非常清楚這一點,當下,他就在心中歎了口氣。若劉燦是男子,他根本就不用想,一定選擇後者,他相信以劉燦的能力就算不能逐鹿天下,也定可再進一步。可劉燦是女子,雖說武皇之事還不遠,可女子要在混亂中逐鹿天下還真是聞所未聞,要知道武皇也是在高宗的托舉下才能成事的,而他的女兒又有誰來托?這些年劉成也養出了不少霸氣威勢,看問題的眼光也和早先大不一樣,但他非常清楚自己並不是那種很有能力的人。劉家幾次變化可以說都是因劉燦而起,他更多的,還是一個執行者,並沒有能力為劉燦造勢開路。而劉家除了劉燦,目前也找不出第二個有大格局的人,劉靜是不用說了,劉柱,最多得一個平實之語。


    劉柱可以說是長於王氏之手,雖然王氏是個有見識的老太太,對這唯一的孫子也不免有些嬌慣。好在還有劉燦幫著看顧著些,不過她每天有那麽多事要操心,也不可能時時留心,這劉柱早先就養的有些粗野。也就是拜在趙方毅名下後有了正規的約束,才變得規整了些,可要說有什麽能力……反正現在是看不出來,而劉燦在他這麽大的時候,是已經和普通孩子不一樣了。


    相反,得一方好風水,自行經營,不僅更容易成事,也更省心。隻要經營得法又打理妥當,那無論誰當政都會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這麽想著,劉成就有些想選擇前者,他知道這個時候的石敬瑭一定非常需要旗幟鮮明的支持,他這個時候跳出來,哪怕後麵沒立什麽功勞,也是必定會得到不一樣的待遇的。


    他抬起頭,正要開口,突然感受到白錢和趙弘殷的目光不太一樣,頓時心中一凜。劉燦早先說的一些話,自然而然的就在他耳邊響起:“阿耶,你覺得劉邦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嗎?”


    “一國□□,又豈是輕易能做到的?”


    “那阿耶覺得劉邦最大的能力是什麽?”


    “……用人。”


    “我也這麽想,在我來看,劉邦可以說是文不成武不就,可他卻打敗了各路諸侯,打敗了霸王項羽,定鼎天下,其實說到底,還是他人用的好。項羽能用的人他用,項羽不能用的人他也用。所以最後他成功了。其實很多時候,不是我們能做什麽事,而是能用什麽樣的人才。”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那個姓張的,就讓他留下好了。”


    他說的這個姓張的,本名張天生,是他手下的一個謀主,在經營預算上很有一套,這雖不算什麽大本事,可用到經商甚至管家上也很合適,就是這人的脾氣很有幾分孤拐,對他這個東家不說巴結奉承,就是一般的禮節都欠缺。那一次他們在家中相遇,這人竟仰著鼻孔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劉成早知道他脾氣不正常,過去也就忍了,可那一次實在忍不下去,不說別的,他甚至都想給那人一些教訓,而就在他準備開了那人的時候,劉燦趕過來說了那番話。


    “阿耶心胸寬大,將來必有不凡機遇。”


    “行了,少拍馬屁吧,我看那姓張的也不會念你的情。”


    “他念不念我的情又如何,他能為我們好好做事就行了,反正他那脾氣,也沒別人能受得了。”


    最後這句話帶了些開玩笑的性質,卻是實情。以這張天生的本事,不說別的,找個商行去當賬房絕對是沒問題的。可投到他們門下的時候,那真是和乞丐也沒太大區別了,虧得那時候劉家是迎四方之才,隻要能拿出點本事的,都會被接待,否則連大門他都不見得能進得去。


    當時他和劉燦這話說完也就罷了,後來他和白錢喝酒時就把這事當笑話談了,白錢也笑著拍腿,最後還道:“還是咱們家燦兒厲害,你看這話說的,別管那人如何,能合用就行。”


    那個時候白錢可能隻是順嘴一提,他卻聽到了心裏,再之後對家中謀主的態度就有了改變,而效果,也幾乎是立竿見影的。那個時候他就明白,用人,不僅要合自己的心意,還要合他們的心意。而若想讓他們好好做,那麽哪怕自己有些不喜,也要忍了。


    現在白錢、趙弘殷這麽看他,顯然是有些不一樣的想法,這麽想著,他又向趙方毅看去,後者也是目光炯炯。頓時,他心中就有數了,他想了想道:“二弟,趙將軍,你們怎麽看?”


    “我粗人一個,大哥怎麽說我就怎麽做,但如果大哥真問我……這個怎麽說呢?”白錢抓了抓頭,一咬牙還是道,“咱們早先在名聲上就有些妨礙,這眼下要是再受損,以後可就不好辦了。”


    趙弘殷沒有說話,卻點了點頭,劉成又看向趙方毅:“先生的意思呢?”


    趙方毅看了他片刻,慢慢開口:“我知道節度的顧慮,隻是此事若大郎君在,又會怎麽選擇?”


    劉成一震,趙方毅目光堅定:“我想,大郎君必會選擇後者!”


    ……


    此時,劉燦並不知道劉成正在做一個影響重大的決定,她雖然知道石敬瑭的皇帝沒做幾年,也知道在後期的時候叛亂不斷,但她還真不知道這些叛亂到底發生在哪一年哪一月,所以她沒有太多的迫切感。郭榮的婚禮後,她還在周邊晃蕩了一番,通過郭家的關係和一個商行簽了合同,又私下簽了另外一個商行。所以,在他們離開太原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臘月了——這個時候再不走,就有可能趕不上過年了。


    他們走的時候,郭榮來送行。郭榮成親後,他們沒有避諱見麵,卻再不像早先每日都會見一次,所以二十多天下來,這竟是他們第二次見麵。郭榮把他們送到了集市外,劉燦笑道:“阿兄止步吧,送君千裏終有一別,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郭榮看了她一眼:“既如此,我也不與你們客套了。還望阿弟與拆將軍有機會的話再過來,這次事多繁雜,沒能好好招呼,下次必定補上。”


    “好說好說,阿兄什麽時候也再來管城吧,這幾年,我們那裏又不一樣了呢。”


    “好,有機會一定去。”


    兩人寒暄了一番,劉燦終於騎上了馬。他們這一行人,來的時候人數不少,回的時候更龐大了一些——劉燦挑了幾十匹好馬回去,雖說不上千裏駒,也要比一般的強些的。在雪地裏,一行人蜿蜒而去,走的很遠了,還能看到黑點。


    郭榮一直看著,直到黑點完全消失了,還久久的站在那裏。韓通站在他身邊,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道:“郎君這又是何苦來著,早先你若願意,又哪裏會有今天這樣的事。就算指使先前可能不太同意,總歸是拗不過夫人的。”


    郭榮沒有出聲,隻是依然向那個方向看著,韓通重重的歎了口氣。


    “你說的對,到底是我自己的關係,可不知為什麽,我早先總有一種感覺,我若同劉家阿妹在一起,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這成了親人都是會變的,要是有了孩子,更會不同,我那孩子現在還沒出生,家裏已經大變樣了,這之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不過和誰成親都是這樣啊……”


    韓通說著自己過來人的體驗,郭榮隻是聽著。他不知道要怎麽說,那種感覺並不是韓通說的那些,那種不同也絕對不是家中的變化。雖然他並沒有看到,也無法真的說出什麽,可是他知道。


    當然,這也許隻是他的借口,他更多的還是害怕。劉燦太強了,強的他隻能明白,而不能掌握。當然,他並沒有想過自己要掌握劉燦,隻是……


    郭榮腦子紛亂,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的是什麽,他隻是下意識的站在那裏,想站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郎君,走吧,再站下去人也不會回來了。”


    不知道多久,他聽到韓通的聲音,頓時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那是一種空洞的細碎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胸口,慢慢的轉過了身。


    一步又一步,他向太原走去,他的人跟在他身後,雪地裏,終成一片白色。


    公元941年,天福六年,安重榮討伐契丹的繳文傳遍各地,一時激起千層浪花。各地節度都或明或暗的有了各種反應,石敬瑭最終決定采取懷柔政策,他本想北巡鄴都安撫安重榮,終因年關將近而沒能成行。他不知道,因為這一點時間,令原定的曆史發生了變化,安重榮有了更多的準備,而吐穀渾部也受到了契丹更多的壓迫。


    這一切劉燦都不知道,他們正在雪地裏前行,不過在進入到中原後,他們也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安重榮、契丹的字眼頻頻出現在他們耳中,很多人的眼中有了光彩。


    “安節度要今上打契丹呢!”


    “早該打他們了!”


    “今上會同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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