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再見(中)


    在現代的時候,劉燦見過這麽一句話,說“女強人”本身就是一種歧視,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什麽“男強人”。強人就強人,何苦偏偏再加上一個性別?是讓人覺得這個女的不容易讓大家多讓一分,還是提醒大家這是個女的,讓大家警惕?


    劉燦並不是一個喜歡研究道理的人,所以這些話她看過也就看過了,倒沒有怎麽糾結。可來到這裏之後她越發清楚的感覺到了男女之間的差異。說起來這還是一個對女性比較寬容的時代,這裏的少女可以上街,婦女可以經商。哪怕她在演武場裏招收了幾個娘子,也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但排斥還是來自方方麵麵……


    劉燦不由得想到兩年前郭榮要走時的情景,其實郭榮早就該走了,郭威的信甚至寄到了趙弘殷那裏,但郭榮還是堅持著跑了三次江陵,把春夏秋的茶路都帶了一遍才離開。離開前兩人曾在一起喝茶,那個時候管城已經有了比較明顯的變化,來經商的更多了,市麵更繁華了,就連她那個茶館也更熱鬧了,若不是她一早打了招呼,都有可能找不到座位。


    外麵人聲鼎沸,他們在包間中慢慢的喝著茶。郭榮也練出了一手分茶的功夫,不得不說他在這上麵很有天賦,掌握了技巧後比劉燦做的出色,所以兩人在一起,慢慢的就是郭榮分茶點茶了。那一天郭榮點的是一片葉子,連紋路都清楚可見,劉燦見了很是感歎了一番:“阿兄有這手功夫,真是到哪裏都不愁飯吃了。”


    “阿妹說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她的語氣充滿了真摯,但心中卻帶了點惡趣味,因為在說這一句的時候,她想起了早先看過的反穿小說。以郭榮這個容貌身板到現代妥妥的能去賣臉,但要是他不喜歡演藝圈——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那刨除掉武打明星,私人保鏢之類的工種,起碼也能做個咖啡師了。


    “阿妹說的固然是真的,但天下這麽亂下去,將來能喝茶的又有多少呢?”


    郭榮慢慢的說著,年輕的臉龐卻帶了一分憂慮。他的容貌是美麗的,用美麗形容一個男子好像有些女氣,但放在郭榮身上卻隻會讓人覺得出色。兩年的時光令他脫去了早先的稚嫩,他的臉龐變的更有棱角,眼中也染上了幾分滄桑,可他並沒有因此而變得粗糙,而是更加圓潤有光澤了。


    他這樣的人適合喝茶適合清淡適合撫琴,唯獨不適合感懷天下。若換到別人眼中,可能會不屑一笑,但劉燦不會,因為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如果不是在少年期就有這些感歎,郭榮也不會在青年期如同後麵有什麽追趕似的忙碌,最終把自己活活累死。


    “阿兄覺得天下會一直這麽亂下去嗎?”


    “自然不會,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結束。”


    “那麽我們努力就好了。”


    “什麽?”


    “就像阿兄說的,我們不知道亂世什麽時候會結束,我們也不知道聖人會在什麽時候出現。滾滾紅塵滔滔江水,現階段阿兄與我不過是一塊小石頭,我們阻擋不了天下大勢。但總有一些是我們能做的,那麽,隻要做到了不就好了嗎?也許做的不那麽完美,也許有遺憾,可隻要做了就好。不是有這麽一句話嗎?寧肯做了之後後悔,不要不做之後感歎。”


    “寧肯做了之後後悔……寧肯做了之後後悔……”郭榮咀嚼了片刻,驀地一笑,“阿妹卻是要比我透徹。”


    “阿兄也不要誇我了,阿兄雖沒這麽說,但這些年不也是在這麽做的嗎?管城能有今日,可是大大滲透了阿兄的血汗。”


    郭榮回頭看向窗外,繁華的街景令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劉燦這話並不是往他臉上貼金,固然,管城能發展到今天劉家是下了大力氣,但也的確有他一份功勞的,不說別的,就連很多鄭州的也知道能在這邊買到便宜茶葉。


    “我不過是無意識的做了點事情,阿妹卻是有意識的在努力,卻是要比我高明許多。”


    “阿兄,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不好嗎?”


    “什麽?”


    “互相吹捧,別人見了會說咱倆厚臉皮的。”


    郭榮一怔,然後笑了起來,劉燦衝他擠了下眼,臉上也帶著盈盈笑意。那一天劉燦穿了件月白色的寬袖長衫,雖不是女裝,卻與平時的胡服勁裝大不一樣。此時她眸如漆,麵如雪,巧笑焉兮,郭榮不由得心中一動,脫口道:“阿妹能穿一次女裝嗎?”


    “什麽?”


    剛才話一出口郭榮也隱隱的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可到底是一份心願,當下又道:“說起來,還沒見過阿妹女裝時的樣子,所以……總有些遺憾。”


    劉燦沉默了片刻,轉而一笑:“怎麽沒有,阿兄第一次見我,我穿的可不就是女裝?”


    “……是啊。”


    再之後,郭榮再沒提過這個問題,劉燦自然也沒有穿過女裝。再再之後,郭榮回到河東,這個問題自然就更束之高閣了。這兩年,劉燦很偶爾的會想起,如果早先她穿一次女裝會不會有什麽變化。但這個想法也就是在腦中閃過就過——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女裝這個問題實在不算什麽。


    隻是今日想起,不知怎麽的,就帶了幾分酸澀。


    “阿兄你想什麽呢?。”見她一直不說話,劉靜瞪大了眼。


    劉燦回過神:“你若執意不換女裝,以後言談舉止就注意些。”


    “我怎麽不注意了,是不是石守信又同你說什麽了?”


    “你怎麽說是石守信同我說了什麽?石守信從來沒同我說過這些,這次是二叔。”


    聽到白錢,劉靜這才沒有繼續再嚷嚷,嘟了嘟嘴:“阿兄,我餓了,什麽時候吃飯啊!”


    劉燦看了她一眼,叫人吩咐了一番。雞子是早就燉上了的,此時再加上點菌類味道也就出來了。劉燦本來是想讓吃米的,劉靜想要吃麵條卻也方便,讓人現擀了,再加上一把青菜,一碗雞湯蘑菇麵也就新鮮出爐了。劉燦的口味是比較重的,有了條件後,特意尋了一番調料,還真讓她找到了不少。比如、孜然咖喱。這雞湯麵不適合這些,卻能放一些茱萸醬和醋,用起來也非常鮮美。


    姐妹倆飽食了一頓,又小憩了片刻,醒來後劉燦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阿靜,要該給你準備房間了。”


    “什麽?”


    “你雖然不在這裏常住,可有時候也會來休息一下。早先還沒什麽,現在恐怕就要有人說道了。”


    劉靜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真是麻煩,阿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對了,晚上我們吃牛肉吧,現在燉應該來得及的。”


    “……你功課做完了嗎?”


    “呃……”


    “先做完你的功課再說別的吧!”


    劉靜的臉頓時苦了下來,但她也不敢同劉燦爭辯,隻有掉著腦袋往回走。越走,心中越是苦悶,在習武練箭上劉靜當得上刻苦兩個字。但在習字讀書上卻是全身心的排斥,她也知道自己這種狀態不對。她也聽劉燦說過,書讀的厲害殺起人來才是凶猛,但她就靜不下那顆心。特別是現在,練了一上午的箭又吃了頓美食,想到要回去寫字,那真是有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對了,我還沒有騎馬呢!”想到這裏劉靜眼前一亮,“我先到大營裏騎上一個時辰的馬再說練字的事。”


    想到暫時不用回去寫字了,劉靜立刻變得生龍活虎了起來,她也不回去召集同伴。對他們這一期學員,劉燦目前給了最大的自由,哪怕是想騎馬也可以到大營裏自行方便,反正他們現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屬坐騎了。


    劉靜興衝衝的往外麵走去,剛出大門就差點與什麽東西撞上,也是她這幾年一直鍛煉,身手敏捷,感覺不對,立刻身體一橫,就側了過去,但就是這樣,肩膀也被擦了一下,差點把她帶倒。


    “你是誰?”劉靜站起身,就看到一個身穿藍色蜀錦的少年,隻見那少年容貌一般,卻十分白皙,頭上束了一個銀冠,頸上掛了一個明晃晃的長命鎖,映襯的也有幾分唇紅齒白的味道。


    那少年雖擦了她一下,自己也差點摔倒,再聽她語氣不太客氣,當下就皺起了眉:“你又是誰?”


    “我先問你的,自然要你先回答!”


    她說的理直氣壯,那少年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眉眼清秀,臉上卻有一道大疤,再看她身上的穿著,也就是普通的棉布衣服,還有些汙痕,不由得就有了幾分輕視:“我是誰,為什麽要同你說?”


    劉靜看了他一眼,再見門房在那邊躲躲閃閃,就招了招手:“崔伯,這人是誰?”


    崔伯本來是存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的,此時被點了名隻有出來,他腿腳不方便,走起來一瘸一拐的:“這位公子是來見節度的。早上已經來過了,是二老爺接待的。”


    他對那少年沒好看,此時就故意不點破劉靜的身份。


    “既然來過了,為什麽他又來?何況,哪有下午來求見的?喂,說你呢,沒事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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