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魚羹(上)


    喝完了一碗米粥,劉燦終於有活過來的感覺,連忙找人打聽石守信母子的情況。


    程家顯然是屬於有門路的,在謠言四起的時候就舉家避到了外地,隻留了兩個下人看房,而那一天匪兵入城,這兩個下人也跟著其他人一起逃難了。劉成接收了這個宅邸後就讓人隨便在街上找了兩個仆婦,做一些雜務。他那邊雖然事多,但其實是用不上這兩人的,劉燦來後他就一股腦的把這兩個人都給了劉燦。


    但這兩個仆婦雖然為人勤懇老實又算有眼色——沒人交代就知道做飯食與她,但卻不算機靈,聽了她的詢問隻是呆呆的站在那兒,過了一會兒其中偏高的才小心翼翼的道:“我們並不認識那石家人呢,這要打聽也不知道找誰去。”


    “……你們找那些送我來的軍士就可以了。”


    聽說要去找當兵的兩人都露出不安之色,扭扭捏捏半天不應答,見這個樣子劉燦隻有道:“勞煩兩位了,那些軍士是我阿耶的下屬,你們說明身份他們必不會為難你們的。”


    要在平時,這找人的事早一天晚一天也無所謂,劉成就算再忙,想來晚上的時候也會過來看看,到時候她說明情況,劉成就算自己抽不出時間也會給她派個合適的人選,第二天總能找到人的。可那是在太平時節,現在雖然是劉成的軍隊駐紮了進來卻難說安穩。石家母子一個懷著身孕,一個不過是個小孩子,萬一出點意外……她將來抱誰的大粗腿啊!


    而且,她也是真擔心這對母子。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他們卻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了,特別是後來那個老胡,可以說是他們三人合力殺的,而在那種情況下,石家母子本是可以選擇逃跑的。是的,石母有過猶豫,但這種猶豫她能理解並能接受,如果換成是她當然不會猶豫,但她是從利益的角度分析——如果她死了,他們母子恐怕也是逃不遠的,但石母顯然考慮不到這一點,她後來之所以會出手,完全是良心占了上風。


    石守信的大腿足夠粗,而石家母子的人品也足可以信賴,她絕不想因自己的疏忽而令他們母子出現什麽意外:“若真是打聽不出,你們就找我阿耶過來吧。”


    劉成現在差不多是管城之主,兩個婦人更不敢去招惹他,聽她這麽說隻有戰戰兢兢的答應下來。不過她們兩個也沒有太麻煩,因為很快郎中就過來了,而帶他過來的正是白錢。


    “白叔叔。”劉燦又驚又喜,“怎麽是你親自來的?”


    “你阿耶忙,我總是閑點的,怎麽能不盯著些?”白錢笑嘻嘻的開口,旁邊的郎中翻了個白眼,“白都頭若覺得我醫術不行可以另請高明。”


    “顧先生這話說的,不說在咱們這裏,就是在整個開封府,誰不知道先生的醫術是這個?”他說著比了個大拇指,“我失言、我失言,先生原諒則個。”


    顧郎中哼了一聲這才上來,劉燦好奇的看著他。白錢的性子雖然活道,對普通人卻不會這樣,看來這顧郎中真是有本事的,隻是這年齡……不是劉燦喜歡用有色眼光看人,而是中醫講究的就是個經驗。特別是在這個文獻資料稀缺,交流特別不通暢的時代,年齡在某個時候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醫術。而這個顧郎中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比白錢還要更年輕些。


    “大娘子這麽看我,可是也不相信我?”劉燦的目光沒什麽掩蓋,這顧郎中立刻就發覺了,若換成別人也許就當做不知了,但這顧郎中性子向來古怪,又受了些刺激,當下就冷了臉。


    劉燦微微一笑:“先生多慮了,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先生,我的好先生,你還是先與我家大娘子看了吧。”白錢一邊說一邊與劉燦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開口了。


    劉燦瞪眼道:“白叔叔你這是做什麽?我看先生隻是因為他好看啊!先生如此好看,我為什麽不能多看看?”


    她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白錢固然沒想到,那顧郎中也是一怔,再之後臉就一層層的紅了。他生來清秀,早先也沒少被人誇。後來他一心鑽研醫術,立誌要在這上麵有一番成就,就很怕別人把他看輕了,所以就時常冷著一張臉,日子久了,大家就隻知道他脾氣古怪,倒沒什麽人在意他的容貌了。


    “小小娘子,嫩的饒舌!”他說著,低頭去看劉燦的左腿,那樣子,竟仿佛有些羞意,劉燦暗暗一笑,這種傲嬌的,就要這麽對付!


    劉燦看起來淒慘,但全身最大的傷也就在左腿,顧郎中查看一番後道:“娘子可有耐性?”


    “這話怎麽說?”


    “若有耐心,躺在床上養上百日,以後必然無礙。若性子急躁輕浮,以後免不了要有些跛足。”


    ……


    這貨一定是在報複剛才的調侃!


    顧郎中雖然性子古怪,手藝卻不錯。雖然給她正骨時疼的她渾身打顫,但在她回過神時已經給她戴上了夾板。雖然知道劉成是一定會為她找個好郎中的,但見他這麽利索,劉燦還是安心不少。待他忙完,就又請他去看劉靜。


    顧郎中把了一會兒脈:“我先與這位小娘子開一些安神的藥,若她醒了,就喂她喝了。”


    “先生這意思可是我家二娘子不太妥當?”劉燦怔然開口,早先她就看劉靜的傷已經被處理了。白錢等人常年當兵,身上都會帶些傷藥,所以劉靜的胳膊被處理的很妥當,就連臉上也上了藥。當然這藥並不會太好,會不會留疤還真不好說,但畢竟不是重傷——在這個亂世,隻要能活下來,臉上帶點疤又算什麽?


    因此在摸了劉靜的體溫確定正常後,劉燦也就把劉靜的一直沒醒當做連日勞累再加上高燒的後遺症,想著等她睡飽了自然也就好了。也就是看這顧郎中是真有醫術的她才會問問,若是換成早先的江湖郎中她甚至都不會開口。


    “這位小娘子脈象紛亂,而又有些氣虛,顯然早先不僅受了驚嚇,身體還有些損傷,若是能自行醒來,就沒有大礙。若是不能,明日娘子就使人來找我吧。”


    說完他就收拾東西走了,白錢送了他出去回來道:“我看二娘子就是年紀小,沒經曆過事這才被嚇住的,睡上一覺自然就好了。”


    劉燦勉強點點頭,其實她對顧郎中的話有些將信將疑,他能說中劉靜受驚嚇沒什麽驚奇的,這管城上下這兩日都受了驚嚇,可他還能說中劉靜身體有所損傷……就很有兩把刷子了。她知道人在受到較大的刺激後會產生一種心理上的應激反應,有積極的也有消極。雖然影視作品裏經常有主角奮發向上的例子,但現實中更多的還是消極對抗。所以在一些大的自然災害後,國家會派出專門的心理小組去做輔導疏通。


    但她知道歸知道,一直覺得拿東西離自己很遠,而現在……劉靜身上就產生了這種現象嗎?


    “你阿耶這兩日事忙,我現在也住在這裏,你若有事,也可以使人來找我。”


    劉燦點點頭,問了石家母子的情況,白錢道:“那個石家小子,我早先是見過的,他還央我帶他到軍中。他們石家好像有人回來了,我就給了他們一些糧食,讓人送他們回去了。說起來大娘子你們是怎麽與他們在一起的?”


    劉燦就簡單的把經過說了一下,白錢聽得目瞪口呆。雖然從傷口來看,他知道應是劉燦做的,但因為匆忙他們也沒仔細檢查崔胡二人的屍體,隻想當然的認為劉燦是偷襲得手,卻不想這其中還有這麽多曲折,若是稍錯一點,這劉家姐妹現在已是兩具屍體了!


    她聽後愣了一會兒道:“這石家小子還真不錯,不過我們家大娘子更不知要羞煞多少兒郎了!你阿耶還不知道吧,否則必是又要後怕又要得意。”


    “白叔叔就別老誇我,我這也是運氣。”


    “這樣的運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哦,對了,我這次過來主要是還有些東西要給你。”他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包裹,“這是從那兩人身上找到的,你若害怕我就與你阿耶。”


    “白叔叔又逗我。”劉燦笑了一下,打開包裹,就見到五個小盒子和一塊巴掌大的金子,這時候的提煉水平有限,一般的金子雖也發亮,卻總有些灰蒙蒙的感覺,而這金子卻是難得純淨,劉燦見了,心情不由得就是一暢。她知道劉成現在發達了,沒意外的話他們的日子要比早先好過很多,但也是這幾年窮怕了,看到這值錢東西就自然而然的覺得高興。


    她把金子打開,又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盒子,頓時,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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