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庭院中,石桌前的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偶爾從花草中傳來的蟲鳴聲在此刻也覺得悅耳極了。


    “你知道的,我現在已經過了需要父親的年齡。”


    聽著這道老氣橫秋的語氣,燕玦的眉,越挑越高。


    他的兒子以男人的身份與他相談,一種莫名的感覺從心間悄然而起。


    “當年在荊陽發生的事情我們暫且不相談,我現在隻想問你。”


    “你回來是因為我娘嗎?”


    燕玦神色微惘,聽著這道質問的聲音,看著對麵的小少年。


    突然感覺這世間很神奇。


    總以為在這世間會一直孑然一身。


    但他有了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有了念想,也有羈絆,還有他的血脈。


    不過,看著眼前這個小少年的臉色以及語氣,好像緩和父子關係,得需花時間。


    他說道:“是,是因為你娘。”


    燕無憂輕笑,深深的看著對麵沉穩的男人,又道:“你知道我會恨你嗎。”


    燕玦眉梢幾乎擰著一團。


    “當然,我的恨不是因為你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我恨你在明明能護著我娘的時候沒有護好她。”


    “你有你的苦衷,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我娘來替你扛著這一切。”


    “我也知道,我娘有那能力去替你扛著一切。”


    “但是,我娘也是我外祖父外祖母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女兒,不要以為嫁給了你就該替你背負一切。”


    小少年看著對麵男人眉間的愁容,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繼續說道:“反正世人都知曉裕親王已經不在人世,我娘如果再嫁,誰也攔不住。”


    “現在隻要有人對我娘好,能懂她感受,寵著他,誰做我爹我都不介意。”


    聞言,燕玦眸色一沉:“燕無憂、你爹還沒死、”


    這小子沒有驚訝於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質問當年是怎麽回事。


    偏偏抓著他娘的事情。


    就像這小子明知他重新出現或者明知他心裏隻有百裏卿梧一個,還說出刺激他的話來。


    “沒死嗎?墓碑在北疆荊陽城外的清穀坡上呢。”燕無憂冷凝著對麵的男人,說道。


    燕玦看著那小少年,他倒是想錯了,他們之間是男人之間的談話。


    隨即,冷冷一笑:“我承認以往的裕親王的的確確狂妄自大。”


    “你娘所遭受的一切的的確確是拜我所賜。”


    “我也不會辯解什麽。”


    “隻是、”燕玦說著唇角的冷笑凝固,肅然看著對麵的小少年:“我希望,能和你娘走到最後的那個人是我。”


    “所以,懂她感受,寵著她,對她的好人隻能是我。”


    燕無憂淡淡一笑,這算是像他保證了嗎?


    早在撫淩山上聽到三師父說起這個男人出事的事情。


    他雖然心中震撼,但直覺告訴他。


    這個男人一定不會出事的。


    他的父王怎麽可能出事呢,明知前有狼後有虎,他難道就真的一點後路沒有留嗎?


    當然留了。


    死路一條,死路一條。


    這又何嚐不是一條路?


    雖然所有人都說他的父王死了,他就算接受了這現實。


    但內心深處還是沒有相信。


    北疆的王怎麽就這麽消失?


    明知所有人針對於他,他不可能就等著那些人來算計。


    越長大,越對父王的死難以釋懷,在太西便了解和父王深交的周家。


    周家那麽容易就被秦家攻下,太奇怪。


    而且周家出事後,周家家主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如他父王一般,消失在這世間一般。


    前段時間二舅舅說周夷年出現在太西,無憂多多少少有種感覺。


    他的父王還活著,但是他誰也沒有說。


    就像一個不確定的秘密藏在他的心中。


    剛剛在看到那一刻,心中隱藏的秘密突然釋放,但最終竊喜被怒火掩蓋。


    他看到娘親小心翼翼的目光時,他壓製怒氣,盡量不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來。


    “憑什麽相信你。”小少年劍眉一挑,冷笑道。


    “我是你父親。”


    燕玦咬牙、或許活這麽多年,能把他氣急還不能怎麽樣的人唯有這母子倆。


    燕無憂收斂起嘴角的冷笑,問道:“是誰救的你?你又是從何處來?”


    “西涼晉王……”


    “還有周夷年對嗎?”燕玦未有說完便被燕無憂打斷道。


    燕玦擰著的眉梢鬆開,深深的看著對麵的小少年,唇角微揚:“你知道?”


    “猜的。”


    僵硬的氣氛隨著小少年的話音落下,緩和了許多。


    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就算燕無憂對燕玦沒有多少好感。


    就算燕玦從來沒有做過稱職的父親。


    但百裏卿梧就像一條紐帶,把他們緊緊的牽連在一起。


    “我現在的身份是西涼攝政王。”燕玦說道。


    聞言,小少年挑眉,眸光中帶著訝色:“在北疆石龍城和戎狄的攝政王是你?”


    驚訝之中又想到打聽來的消息,據說西涼攝政王在大燕受了重傷。


    回到西涼後都是昏迷不醒,醒來後都是半年後,並且還失憶。


    燕無憂在是聯想到她娘說的,他父王死前體內都有蠱蟲。


    這般想著,小少年的目光柔和了許多。


    如果說因為這樣受重傷還失去了記憶,那麽一切都解釋的過去了。


    “所以,西涼晉王在石龍城看到我的時候就知曉我是誰了?”小少年篤定的說著。


    燕玦頷首但笑不語。


    燕無憂冷哼一聲,欲要開口說什麽,腳邊一隻狐狸在他腳邊扭動著。


    一手提起火紅的狐狸,說道:“小狸,這幾日你跑去哪兒了?害的我好找。”


    燕玦的目光在小少年的臉上,這又是另一種感覺。


    不同於他看著百裏卿梧的感覺,眼前的這個少年就好像是他生命的延續。


    如果,他和卿梧從成親後一直在一起。


    現在是不是也是世人眼中羨慕的對象?


    燕玦回神時,原本單手提著狐狸的小少年已經把狐狸抱在懷中。


    氣氛就如此融洽下來。


    燕玦說道:“在石龍城相遇時,我沒有記憶。”


    燕無憂正在順著狐狸毛發的手一頓,抬眸看向對麵認真又好像在道歉的人。


    “所以,不要怪父王忘記了你娘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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