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五年,三月初的皇家狩獵宴,終究還是來了。


    今年的狩獵宴還是如往常一般,不管是閨中姑娘還是青年才俊,都會參加此次的狩獵宴,隻是,今年想在皇帝麵前嶄露頭角的年輕人比往年多的多。


    畢竟,朝堂之上空虛著幾個極為重要的位置,不管是新晉的官員還是在朝堂上權高位重的大人,都想借著此番機會,在皇帝麵前展現一番。


    前者對那幾個重要位置蠢蠢欲動,後者卻是虎視眈眈,誰也不會嫌官銜越大,誰也想把手能伸進朝堂各個角落。


    一縷春風佛來,帝京風靜雲淡,而,暗中卻是風起雲湧。


    百裏家的姑娘們也在收拾著去皇室獵園中衣衫,這一去,便是呆半月之久。


    “好看嗎,小七。”百裏卿夢提著裙擺,她今日隻著身一件很簡單輕騎裝,手裏還拿著一根馬鞭,“這一整個冬日把本姑娘困在了院子中,想想能在馬背上奔騰的感覺,就想立馬去獵園。”


    百裏卿梧看著從月門處走進來的少女,淡淡一笑,“好看,這麽喜歡去狩獵啊。”


    百裏卿夢看著百裏卿梧並不怎麽興奮的模樣,立即坐在百裏卿梧的對麵,“小七,你怎麽啦,往年的你可是早就換上輕便的錦裙啦,去年沈婉雲贏了你,拿走了你最想要的紅豆玲瓏骰子嘛,你不說今年一定要把太後唯一一串紅豆玲瓏骰子給贏到手?怎麽突然就興趣缺缺啦。”


    聞言,百裏卿梧眼眸微斂,去年的她是看到了那七姑娘英姿颯爽的模樣,奈何此時的百裏卿梧非那個百裏卿梧,早已沒有年輕時的好勝心,隻願她大仇能報,隻願她躲在這軀身體能安好的渡過餘生,隻願、能再見一眼她的大哥……


    “今年就由四姐姐去把妹妹喜歡的紅豆玲瓏骰子贏回來吧,我就不去比拚了,與娘親二嬸看著你們比賽。”


    百裏卿夢見著百裏卿梧著實沒有什麽興趣,臉上也沒有剛剛那般興奮,說道:“你和三姐都不去,就我一個人還不被她們欺負啊,你知道的嘛,每年的狩獵宴姑娘之間比賽就宛如一場大戰似的。”


    百裏卿梧隻是輕聲一笑,“她們也不過是爭強好勝些,你隻要比她們一個個都強上不知半點,她們就不會來招惹你了,四姐姐知道的嘛,有的人就是看著你好欺負才是在你麵前耀武揚威的。”


    百裏卿夢點了點頭,正是欲要說著什麽話時,便聽到月門處聽到一陣如綿言細語的聲音。


    “四姐姐和七妹妹已經收拾好了嗎,府外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啦,我見著你們還沒有出府,便來看看。”進來的是身著淡粉色輕騎裝的秦楚楚,眼中的笑意猶如這春日和煦的暖陽。


    百裏卿夢聽到這聲音臉色立即黑了下來,倒是百裏卿梧微微一笑,緩緩起身,說道:“原來是楚楚姐姐,讓你們等久了吧,沒想到你們會和我們大房一同前去獵園。”


    秦楚楚聞言,臉色不由的僵了一下,這個死丫頭是什麽意思?是在提醒她們二房不該與她們二房一同前去獵園?還是在提醒,百裏悅的事情大房已經不想和二房有任何的瓜葛?


    隻是雖然臉色有些不自然,但到底自來都是寄人籬下仰仗別人鼻息生存的人,秦楚楚上前挽著百裏卿梧的手臂,說道:“七妹妹說的是,原本我也以為會提前或者後去獵園,但哪裏知道,老夫人說兩房一同前去。”


    “原來是這樣啊。”百裏卿梧輕輕咀嚼著這幾個字,然後看了一眼還在屋中收拾的嵐錦和幾個丫頭,說道:“收拾收拾就可以了,可以走了。”


    “好的,小姐!”從屋中傳來嵐錦的聲音。


    百裏卿夢起身眯眼看著秦楚楚挽著百裏卿梧的手臂,然後拉著百裏卿梧的手,便說道:“既然等候多時了,七妹妹那我們便走吧。”


    秦楚楚見著走在前的百裏卿夢與百裏卿梧,紅唇一笑,眼眸中隱隱流轉的異光異常的詭異,然後慢慢跟在她們身後。


    待兩姐妹走出百裏府的大門時,除了老夫人,百裏府上的主子都在,百裏沐與百裏鶴見著百裏卿梧與百裏卿夢收拾好後,便是說道:“都上馬車,晌午日頭比較大,要盡快趕到獵園。”


    百裏卿梧的視線卻是落在最後一輛馬車側的魏禮身上,然後往那輛馬車走去,百裏卿夢見狀,輕聲問道:“小七,你去二哥的馬車做甚?”


    “我去看看二哥好些了沒有。”都與百裏棠說了不要去這次的狩獵宴,去了又不能騎馬射箭,偏偏百裏棠一定要去,她都懷疑百裏棠是不是知道裕親王威脅她的事情了。


    魏禮見著百裏卿梧,拱手說道:“七姑娘,二公子說沒有到獵園前讓人別吵他。”


    還想往前走的百裏卿梧停下腳步,微微頷首,然後轉身,她現在越來越覺得百裏棠已經知曉裕親王威脅她的事,目光下意識的往嵐錦看去,奈何嵐錦此刻正是在收拾行囊。


    陳氏、蕭氏一輛馬車。


    百裏卿梧、百裏卿夢、百裏卿沫三姐妹一輛馬車。


    二房的女眷一輛馬車。


    百裏家的除了百裏棠,男兒都是騎馬前去獵園。


    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便往帝京外的南山的獵園行去,馬車中就算放了許多墊子,仍舊有些顛簸,百裏棠實在忍不住便直接從軟榻上坐起身,眉宇間全是不耐煩,有些凶殘的撩開布簾,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的百姓,又是快速的放下簾子。


    聲音中有說不出的冷意,他喃喃自語,“裴子言、阮贇……”


    這二人他怎會不熟悉?去年他在陵周,他也見識到了這二人的過人之處,若是攬入在自己的羽翼下,那定然會是難得的一對護翼。


    隻是,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帝京的小七是怎麽得知這二人的,若是他沒有記錯,知曉此二人的隻有已經消失無影無蹤的薑珩和已經、逝去的薑九偲才對。


    百裏棠此刻思緒有些混亂,他是覺得百裏卿梧自從那次醒來後變了不少,卻隻是覺得變了,因為百裏卿梧說的很對,人在經過一些事情後有些稍稍的變化定然沒什麽問題,隻是,他怎麽覺得越來越奇怪?


    從他去向卿梧道歉說要帶她出去玩一番時,她的眼神,她的動作,就算是怎麽變,在一夕之間把以往那個自己改變得徹徹底底,在加上如今連陵周的人都知曉,百裏棠不得不懷疑百裏卿梧……


    而百裏卿梧坐上馬車後便是靠在百裏卿夢的肩上,似乎精神很不好,百裏卿夢與百裏卿沫也沒有吵著閉幕眼神的百裏卿梧。


    百裏卿梧此刻由衷的感覺到了不安,隻是為何不安,她不知曉,好似那股不安,是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


    ——


    待晌午時,百裏家的馬車終於停在了南山的山頂,一眼望下去,皇家獵園肉眼望到的獵園不過是冰山一角,這大片林子有專人護著,而林中各種各樣的獵物均是為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獵宴,今年不知又會是誰能得第一。


    而百裏家的人下馬車後,諾大的山頂上已經有了大大小小的營帳,百裏家因著來的不是特別早,營帳便在離皇帝的營帳稍遠。


    百裏卿梧下了馬車下意識的往百裏棠的方向望去,挑眉,然後回眸。


    “小七我們先到處去看看如何?反正弄營帳的事情我們也幫不上忙。”百裏卿夢拉著百裏卿梧的手,便是撒嬌的說道。


    “到底誰才是姐姐,誰才是妹妹,夢兒你能穩重一點嗎?”百裏卿沫見著百裏卿梧臉色有些不對的,便對百裏卿夢嬌嗔道。


    百裏卿夢好似也看到了百裏卿梧臉色有些不對,便收斂著玩心,然後說道:“好好,小七你休息,我一個人去。”


    百裏卿梧隻是淺淡一笑,看著心情尚好已經轉身往前方走去的百裏卿夢,說道:“三姐姐,四姐姐也是想讓我到處去看一看。”


    “她就是玩心太重。”百裏卿沫說著便拉著百裏卿梧的手,打算拉著往陳氏與蕭氏的方向走去,卻是看到百裏棠往這邊走來。


    “二哥。”百裏卿沫心裏其實有些懼怕這位兄長,雖然百裏棠平日裏看著吊兒郎當特別好說話,但是隻有她知曉,自己的哥哥是個怎樣的人。


    “二哥。”百裏卿梧喊道。


    “沫兒你先去陪著母親,我與卿梧有話說。”百裏棠的眉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帶著頑劣的笑意,聲音也還是那痞痞的調調。


    卻是聽在百裏卿梧的耳中有些發寒,本就不對的臉色此刻便有些僵硬,剛剛在馬車中那股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不安,好似立馬就知曉答案。


    “好的。”百裏卿沫點了點頭,然後轉身便往正在與京中夫人交談的蕭氏走去。


    百裏卿梧此刻的眉梢幾乎擰成了一團,她看著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的百裏棠,問道:“不知二哥有什麽話與我說?”


    百裏棠卻是看了看周圍的人,輕笑道:“二哥好像許久沒有帶小妹一同到處走走了,怎麽樣,要不要和二哥在這南山走走?”


    “好啊。”


    百裏卿梧率先走在前,百裏棠看著前麵素色錦衣身影,劍眉挑起,跟在她身後……


    南山半山腰,一處隱僻的地方,由幾顆諾大樹支撐下,竟有一座別有洞天的小築矗立在樹頂上,由下望上卻是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樹葉,由上探下,卻是能覽入這周圍的一切事物。


    此刻,那一身紫色錦袍的少年卻是坐在那搖椅上懶散的酌著酒,因著是正午有些灼熱的氣溫,那少年的袍子鬆鬆垮垮的披在他身上,清晰可見的鎖骨以及那結實的胸膛便隱隱可見,往日攝人的氣勢消失的無影無蹤,溫潤靜雅中又摻夾著一絲妖孽,這般看著,倒是應景了那句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清風撩起那落在木板上的錦袍,遮擋住腰間的那一寸布料徹底被掀開,結結實實的腹肌入眼,讓一側的齊越嘴角一抽一抽的。


    齊越把視線挪到別處,在看到不遠處的少年少女,說道,“主子,是百裏棠與七姑娘。”


    少年聞言,這才懶懶的掀開眼簾,目光往那不遠處的地方望去,正好看到百裏卿梧臉上好似定定的看著百裏棠,這不由的讓燕玦挑起眉梢。


    “卿梧、你可知去年我也在陵周?”百裏棠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而裴子言與阮贇除了薑珩與薑九偲,沒有第四人知曉。”


    “你不是卿梧,你是、誰。”最後一字重重的落入百裏卿梧的耳中,讓她臉色刹然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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