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生,混沌將開。


    萬千星辰匯聚,星羅棋布。


    天色明澈,大地昏沉,


    一切廣袤的無邊無際。


    日複一日,星芒匯聚。


    點點金色輝光灑落。


    如同凝固般的空間中,緩緩凝聚一道身影。


    白雪幻化為他的衣衫,深海凝聚為他的眼眸,燦爛星芒融化成他眼底的光。


    他承繼天道,應運而生。


    他聽得到這世間的所有風聲,看得到這人世的所有熱鬧。


    他從山巔走過,越過江流,穿過沙漠,見了無數景致。


    一切如脈絡,在他腦海之中如此清晰。


    這世間的所有,都在他眼中。


    卻也,隻在他眼中。


    越走,他心中越是寂靜。


    直到某一天,他來到天地混沌之中。


    似是有風卷起他的衣角。


    他終有所覺,踏入那一片迷蒙,撥雲見日。


    當看清其中場景,他終年波瀾不驚的眼眸之中,蕩起一絲極輕的微瀾。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粉白色的花瓣合攏著,安安靜靜的。


    這竟是匯聚天地靈氣,誕生於混沌的一朵桃花。


    他看了一會兒,便打算離開。


    世間一切,皆有命數。


    他承繼天道,自當順應。


    然而,他剛剛轉開一步,忽而嗅到一股淡淡清香。


    他心中一動。


    片刻,他轉過身,伸出手去。


    “來。”


    低沉一聲,如聖頌歌。


    那朵桃花飛來,打了個轉,輕輕落在他掌心。


    他緋色的薄唇便帶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那時候,他尚且也不知,這一場相遇,就是彼此的命數。


    ......


    他貧乏孤寂的生活,忽然多了絲趣味。


    養一朵桃花,對他而言是頭一遭,自然是處處在意,小心照料。


    它汲取天地靈氣而生,自從跟著他,離開了那誕生之地,生長不免慢了下來。


    他便每日分出自己的一道力量澆灌。


    他又帶著它,走他之前走過的路,去他之前去過的地方。


    它便落在他肩上,或者窩在他掌心。


    年年歲歲過去,他身上便也沾染了那一股清淡冷香。


    而那一朵桃花,偏偏生長的太慢。


    一萬年過去,都未曾開花。


    他也不急,依舊日日照看,悉心養著。


    如此,一直到三萬年,它才終於開花。


    柔軟細膩的花瓣綻放,細細花蕊隨風搖曳。


    時間邁入五萬年,它的靈智逐漸增長,開始在他睡覺的時候,落在他的眉心,鼻尖輕掃,擾他清夢。


    偶爾也在他執筆去寫萬神錄的時候,故意飛到他筆尖,不許他動。


    他也不惱,有著無限的耐心。


    八萬年的時候,它陷入沉眠。


    他凝聚天下原力,匯聚成幻神海,又在其上建造幻神宮。


    又在幻神殿中,種了大片的桃花樹。


    第九萬年的某一日早晨,他於沉眠之中,感覺到了輕軟的觸感。


    他睜開眼。


    那朵桃花已經綻放到極致,正落在他唇上。


    他坐起身,身上雪衣鬆鬆垮垮,露出大片赤裸堅韌的胸膛。


    那朵桃花便退開了些。


    下一刻,銀紅色的光芒將之包裹。


    一道纖細玲瓏的身子,被光繭包裹著,出現在他眼前。


    她閉著眼,墨發如瀑,膚白勝雪。


    光芒之下,隱約可見圓潤雪白的肩頭,柔軟纖細的腰肢。


    他曲起一條長腿,手肘隨意搭在膝上,姿態清貴而慵懶。


    他看了許久,鳳眸深邃。


    良久,才以指腹輕輕擦了下薄唇,挑起了一抹笑來。


    “故意的?”


    她似是聽到,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緩緩睜開眼來。


    星眸琉璃燦爛,澄澈幹淨,望入他眼底。


    ......


    他當然早便知曉與她伴生的惡靈的存在。


    但那沒關係。


    他以己身為渡,便可化她困厄。


    漫天過海。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終有一日,他會如此欺瞞天道,漫天過海。


    隻為,一己私念。


    ......


    他用九萬年,等她成人。


    又用一萬年,等她歸來。


    十萬年漫漫歲月,滄海桑田。


    貪嗔癡恨愛惡欲,皆是罪。


    他為一個人,條條犯過,罪無可恕。


    過往皆拋卻,隻等來日一場未知,一個可能。


    他以生死做賭,等一個圓滿。


    ......


    從桃花塢到靈霄學院,那是他煎熬萬年後,終於等來的時光。


    她前塵忘卻,那雙眸子卻依舊璀璨如星。


    望過來的時候,眉眼彎彎。


    可惜,一切在萬酒山下的惡靈覺醒之時,戛然而止。


    他親自斬斷一半神脈,換她置之死地而後生,從頭再來。


    骨血相融,生死相依。


    入夜時分,斷裂的神脈便總作痛,幾乎整夜整夜的無法入眠。


    月光灑落,冷冷清清。


    他獨坐床頭,總念起舊日時光。


    終於等到那一天,他在曜辰之外的山林中等候。


    一如過去的漫長歲月。


    他早已習慣等待的姿態。


    而這一次,終於是她主動過來。


    她的眼中是全然的陌生與戒備,臉上沾染一片血汙,瞧著十分狼狽。


    他在水霧之後看著。


    當初在混沌之中初見,她還那樣嬌軟幹淨。


    後來的數萬年,又總是被他嬌慣著,嬌氣的不行。


    可這些年,她吃得苦,卻比以前在他身邊的時候,要多上太多太多。


    他走過去,不顧她的警戒與威脅,以指腹溫柔擦過她臉上的血跡。


    指下綿軟溫熱,那溫度幾乎熨帖周身,連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也消減許多。


    他笑著想:


    終於回來了。


    ......


    進入幻神殿前,他心中有著兩個選擇。


    如果天道隻允一人存活,那麽定然是她。


    如果不允。


    他便逆天而行。


    除此之外,別無商量,沒有退路。


    所有神力被抽離,周身筋骨寸寸碾碎,該是極疼的。


    可看著她,聽著她說那些話,卻又覺得,再沒有什麽時候,比此時更窩心。


    她哽咽著請求,騙她一輩子。


    他知道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動聽的情話。


    而他,沒有辦法拒絕。


    縱然身銷魂滅,也依舊,想要握住他的那朵桃花。


    他高高在上的活過寂寂清淨的漫長歲月,卻最終想要栽入人間,卷入紅塵。


    將這一身血肉筋骨,一腔心心念念,盡數給那一個人,哪怕埋入山川,散於河流。


    縱如此,也心甘。


    ......


    “夫君?“


    楚流玥來到大殿門前的時候,就看容修負手而立。


    容小衍正在殿內端坐著,努力破解他親爹布下的一道金色玄陣。


    一道身影匆匆從外麵飛回來,身後跟著數道金色天雷。


    容小潯頭疼的要命:


    “別追啦!我今天想休息一下行不行求求你們了!”


    幾道金色天雷惡作劇般朝著他腰身撞去。


    容小熙正騎著雪雪從藥山回來,懷裏抱著一大堆的藥材。


    一隻青雀忽而飛去。


    容小熙連忙跳下去,解釋道:


    “我隻是讓雪雪幫一下忙啦,你不要誤會——“


    青雀已經一爪子抓住雪雪的腦袋,狠狠一薅!


    “吼!”


    雪雪疼的齜牙咧嘴。


    容小熙瞧著,立刻識趣的退後一步。


    青雀壓著雪雪狠揍了一頓,一地獅毛。


    但打完,雪雪卻也不生氣,壓低了大腦袋,討好的去拱了拱那青雀。


    它傲嬌的偏過頭,飛回容小熙的肩膀。


    容小熙咳嗽一聲。


    “好啦好啦,小熙最喜歡你啦!”


    青雀就拿腦袋蹭了蹭她的臉。


    ......


    “聽說你給燕青放了長假?”


    楚流玥笑著問道。


    容修頷首;


    “第八神使有了身孕,這是應該的。“


    楚流玥點頭。


    “等小八生的時候,紫塵應該也會陪團子回來了。”


    團子玩性大,這些年一直四處跑,紫塵就跟在後麵。


    一陣風來。


    粉白色的花瓣飄散落下。


    她將手伸了過去,與他十指交纏,輕聲道:


    “容修,我也最喜歡你了。“


    容修把她拉入懷中,俯首吻在她唇上。


    “我也一樣。”


    他想,最後他終於也算圓滿。


    一生所求,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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