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大長公主及其黨羽終於倒台,定國公府謀逆案終於洗清,長期以來,懸在阿蘅頭頂、威脅她性命的兩道冰冷鍘刀,終於化為虛無,一年多來為此殫精竭慮的溫羨,也終能鬆了一口氣,卸下這一年多的肩頭重擔,寬鬆了許多。


    本就心情鬆快不少的他,見太後娘娘鳳體康複後,阿蘅便帶著晗兒,住回了青蓮巷家裏,更是心中歡喜,每日裏身在官署做事,都忍不住想在家的阿蘅、晗兒和父親正做什麽,一到時辰,就推掉所有應酬,迫不及待地離署往家趕,想要早些見到這世上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人們。


    還記得,阿蘅剛回來的那一天,他都因巨大的驚喜,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苦等了許多日日夜夜的父親,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來,揉了又揉,見眼前的“幻影”,始終沒有消失,才怔怔地向阿蘅走去。


    父親一步步走得很慢,在走到阿蘅跟前時,也不動作,隻是靜靜地怔望著她,在聽阿蘅輕喚一聲“父親”時,愣默許久,方微|顫著唇,幾不可聞地輕應了一聲,像是猶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為真,怕聲音稍大些,就會驚醒這來之不易的美好夢境似的。


    直到阿蘅握住父親的手,再一次柔聲輕喚“父親”,父親小心翼翼的眸光,才濕潤地亮起,唇角越顫越厲害,像是想說什麽,可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身體也跟著直發抖,在彎身躬下的瞬間,嗚咽著哭出聲來。


    父親一掉眼淚,阿蘅的眼圈兒立也紅了,他忙在旁極力勸慰,父親雖在勸慰下,漸漸止了淚水,可抓著阿蘅的手,一直緊緊不鬆開,像怕一放手、阿蘅就會不見,抿唇抽噎著盯望了阿蘅一會兒,忽地想到一事,急急地對阿蘅道:“我……我有好東西送給你……”


    父親拉著阿蘅急往自己房間去,阿蘅在看到半屋子大大小小的兔兒燈時,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父親原已止了眼淚,一見阿蘅掉淚,著急得又要哭了,急問阿蘅在外頭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阿蘅搖頭,抹著淚笑對父親道:“沒有……沒有受苦……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他忍著心頭酸澀,幫著在旁安慰父親,父親終於漸漸平複了情緒,也終於注意到阿蘅沒有“圓圓的肚子”了,探頭四看,“我們家的小寶寶呢?”


    侍女春纖抱了孩子過來,父親眼也不眨地凝望著小小的嬰兒,輕輕地碰觸他的小手小腳,在這一生第一次的祖孫相見裏,小心翼翼,愛若珍寶。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阿蘅的孩子——當朝太子殿下。


    對這孩子,他委實心情複雜,一方麵,這是阿蘅的親生骨肉,阿蘅為他懷胎九月,傾注了大量心血,這孩子的存在,也在極度危險的時候,不僅襄助阿蘅暫離險境,還為他調查定國公府謀逆案,爭取了大量時間,他本該喜愛他才是。


    可另一方麵,這孩子,也代表著阿蘅屈辱痛苦的過去,是她被聖上仗權欺辱留下的傷痕,他看著這孩子,都忍不住回想過去,忍不住為阿蘅感到痛苦,心中的恨怨如潮翻湧,令他難以將這孩子,同他父親徹底割裂開來,何況阿蘅呢……阿蘅在麵對這孩子時,心情定比他,還要複雜百倍千倍……


    他原是這樣想的,可看阿蘅在家住下,看阿蘅對孩子無微不至、毫無嫌隙,倒是他想錯了,阿蘅沒有將這孩子同他父親,緊緊聯係在一起,同那段暗無天日的屈辱時光,緊緊聯係在一起,而是完完全全將這孩子,視作她自己一個人的孩子,視作新生與希望,發自內心、毫無保留地,深深愛著他。


    他在旁看得久了,也將心中對這孩子的芥蒂,慢慢放下了,阿蘅喜歡的,就是他喜歡的,這孩子能讓阿蘅重新歡笑,能讓阿蘅懷有希望地開始新生活,這是世上其他所有人,都做不到的,這孩子的存在,不僅在關鍵時刻,保住了阿蘅的性命,也像一縷陽光,照亮了阿蘅的心,讓她有可能慢慢地走出過往的陰霾,盡管這時間,或許需要很久很久,但孩子,會長長久久地陪著她,撫慰她的心,還有他和父親,他們也會陪著她,和孩子一起,用團圓和美的新生活,慢慢撫平她心中的傷口。


    這孩子是阿蘅的孩子,也就是溫家的孩子,試著放下心結的他,再看晗兒,也漸漸喜歡起來,晗兒本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眉眼間,也生得頗似阿蘅,不會叫人瞧著瞧著就往不堪的舊事上想,天生地順他母親心意,也讓他漸漸釋懷。


    於是每日在離署回家的路上,車馬走經街市時,溫羨常順手買些孩童玩意兒帶回逗晗兒開心,這日天將黑時,他手拿新買的風車,想著晗兒待會兒看見這溜溜轉的物事會如何歡笑,也忍不住麵浮笑意地鑽出車廂時,見自家門口,停著眼熟的青布馬車。


    這車馬看似尋常,實為禦駕,自阿蘅帶著晗兒歸家長住後,聖上經常微服來此,有時在宅中待上大半日方走,有時會將阿蘅和晗兒帶回宮中,阿蘅回宮也留不長久,一兩日便會帶著晗兒悄悄出來,外人皆以為薛貴妃仍伴駕建章宮,實則這些日子以來,阿蘅大都住在家裏,隻是會在聖上搬出思孫的太後娘娘時,才帶晗兒回宮,小住幾日。


    回回聖駕來此,府外看著尋常,府內卻是侍衛林立,溫羨走在將黑的天色中,一路向裏,見家中花廳明燈輝映,父親坐在主座正等開飯,阿蘅抱著晗兒坐在一旁,聖上倚站在阿蘅身邊,正微彎著身子,同晗兒“捉手手”玩,聽他如儀叩拜,笑看過來道:“溫侍郎好大架子,朕想用晚膳,都得先等著你,你不回來,朕連飯也吃不上的。”


    雖然知道聖上是在說玩笑話,但溫羨還是恭聲連道“不敢”,他走近前去,欲攙扶父親離開主座,請聖上上座,但聖上卻隨擺了擺手道:“哪有女婿坐主座、嶽丈坐偏座的道理?!”


    溫羨已習慣了聖上在阿蘅麵前總是這般作態,聽聖上這樣說,再看父親也並不情願騰挪位置,遂也就罷了手,請示聖意,吩咐進膳。


    聖上在此用晚膳,也不是頭一回,之前有兩次待久了,也是用完晚膳再回宮,溫羨原以為今夜也是如此,但晚膳用罷後,聖上卻似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拿他買來的那隻小風車,陪晗兒玩了好一陣後,看阿蘅抱著玩累的晗兒回房安歇,也跟了上去,並,不出來了。


    這間布置清雅的房間,皇帝從前曾秘密來過一次,那時的他,剛趁火打劫得到她沒多久,在承明後殿過了十幾日神仙日子,乍然和她分離幾日,便思念如狂,像個“小賊”一樣悄來找她,一解相思。


    如今,時間過去了將近兩載,世事變遷,思念依然不變,他在宮中見不到她人,寢食不安,心神不寧,她既不肯到他身邊來,他隻有到她身邊去,隻與從前不同的是,他不必再做“小賊”翻窗爬牆,隻因全天下人都知道,當今聖上是個明晃晃的“大盜”,盜竊走了武安侯的夫人,占為己有。


    ……真占為己有了嗎……原也以為是元弘占了溫蘅……可細看來,是溫蘅占了元弘……徹徹底底的……


    皇帝挨在她身邊坐下,覷著她的神色道:“朕今夜不走了,就歇在這兒吧。”


    想了想又拿出了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帝王底氣,“就歇在這兒。”


    溫蘅沒有接話,仍是輕拍著晗兒的後背,助他安眠,皇帝看著晗兒倦意上來、睡眼朦朧,在旁輕聲道:“天氣越來越暖熱了,過些日子,就該移駕紫宸宮了……母後想念晗兒,幾日不見就吃不下飯的,你若到時候,總冒著炎炎夏日,帶著晗兒來回奔波紫宸宮,去與母後相見,晗兒或會經不起酷暑折騰,會熱病的……不如帶著晗兒隨朕與母後,一起去紫宸宮避暑,那裏涼爽,晗兒可以舒舒服服地度過夏天,母後可時時見晗兒和你,也會高興的……”


    皇帝絮絮叨叨勸說許久,末了沉默下來,輕握住她的手道:“朕可時時見你和晗兒,會更高興……你不在,朕很想你。”


    這些話,她近來已絮絮聽了好幾遭,溫蘅看向皇帝,看他自今日來時到現在,整個人一直處於某種十分浮躁的狀態,看似與平常無異,一時陪晗兒各種玩鬧,一時與她絮叨閑言不止,可心卻像是懸在半空,沒個著落,試圖用種種尋常言止,來填補這種空缺,可再怎麽粉飾太平,卻似仍是枉然。


    凱旋的將士,離京城越來越近了,溫蘅望著懷中熟睡的晗兒,輕聲問道:“陛下是不是怕見武安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這麽多吧,發燒,腦子像漿糊轉不動,要是明天好些就多碼點,換季時間,大家也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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