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怎知溫羨心中所想, 他隻知妻子願與他執手一生,願為他生兒育女,隻知母親對阿蘅態度轉變,並似在朝堂頹勢下,已萌生退意,這半年多來, 他再沒有比今日心情更好的時候了, 若不是嶽父大人與慕安兄在場, 他簡直恨不得把妻子打橫抱起, 快活地轉上幾個圈兒。


    溫羨將沈湛的快樂看在眼中, 笑著對妹妹道:“明郎這還沒當上父親呢, 就已高興成這樣了, 若等真做了父親的那一天,還不知道要歡喜成什麽樣子,你到時候, 可得留神些, 別讓他高興瘋了, 出來嚇人!”


    溫蘅在哥哥的戲語中, 含羞低頭,沈湛雖對慕安兄心中有刺,也有些疑心慕安兄早就知道阿蘅不是他的親妹妹,但慕安兄縱是發乎情,也絕對止於禮,自那一夜醉酒後, 事事有意避嫌,從不留宿在此,倒顯得他心胸狹隘,不夠大氣了。


    畢竟,阿蘅這樣好的女子,宛如舉世無雙的美玉,世間豈會隻有他一人發現她的美,又豈會隻有他一人,鍾情於她,他沈湛,能有緣與阿蘅相識,能得到阿蘅的愛慕,能迎娶阿蘅為妻,是他三世修來的福氣,當好好珍惜,不要妄生事端。


    一想到自己之前日日疑神疑鬼的模樣,想到那一夜的失控瘋狂,沈湛心中甚是羞慚,幸好,他及時控製住了自己,沒有在最糊塗的時候做下錯事,沒有親手把阿蘅推開,不然現在可真是要後悔莫及……


    心存慶幸的沈湛,再看妻子,眸光更是珍視愛惜,他與妻子及父兄又笑說了會兒話,與慕安兄同扶嶽父大人去廳中用晚膳。


    這新的一年的第一頓晚膳,膳中歡聲笑語不斷,端抵是新年新氣象,膳罷,溫羨與妹妹、妹夫同送父親回房休息後,要告辭離開,被妹妹挽留道:“之前想留哥哥住在這裏,哥哥總說第二日要去官署理事,在此不便,不肯留住,現下是年節,大小官員一直到正月初七,都無需去官署的,哥哥還不肯住在這裏嗎?”


    溫蘅看哥哥不說話,繼續道:“哥哥既每日都要來陪父親,又何必這樣來回奔波呢?讓知秋收拾了衣物,在這裏住上六七天不好嗎?”


    沈湛在旁沉默片刻,亦附和妻子,張口勸道:“就聽阿蘅的,在這裏住上幾日吧,也許慕安兄與嶽父大人日夜相伴幾日,嶽父大人,就能記起慕安兄了。”


    溫蘅見她與明郎相繼勸說,哥哥卻還是不點頭,微蹙眉尖,嗓音也微冷道:“哥哥你總這樣,我可要去青蓮巷查看查看了。”


    溫羨訝然,“……查看什麽?”


    溫蘅妙目一轉,微蹙的眉尖已似春山舒展,眸中漾滿笑意,“查看哥哥是不是在家裏藏了位紅袖添香的田螺姑娘,怎麽每夜都非得要回去,不肯留宿在此?”


    沈湛在旁輕聲嗤笑,溫羨亦笑道:“田螺姑娘沒有,田螺老漢倒有一位,姓林名正,你小的時候,偷偷爬樹玩,結果上去了不敢下來,還是田螺老漢靠樹搭梯子,把你抱下來的呢。”


    沈湛倒是頭次聽說這事,驚訝地看向妻子,“你還會爬樹?”他說著眸光清亮,像是又尋到了一件與妻子相契之事,笑對她道:“其實我也會,咱們塢中的那兩棵海棠高度正好,待會兒回去,一起爬爬看?”


    溫蘅對這提議回之以一嗔,微紅著臉道:“想當爹的人,還跟孩子似的……”


    沈湛笑,“就是因為想當爹,才想著爬樹,我也有好些年沒爬了,趕緊練習下,以後才好帶著孩子爬著玩。”


    溫蘅嗔看了沈湛一眼,不再跟他貧嘴,牽著哥哥的衣袖道:“既沒有田螺姑娘在家裏等著哥哥,就留下來吧,早晚天冷,何必受這奔波之苦呢?”


    “哥哥雖沒有田螺姑娘可見,但真得見一見田螺老漢”,溫羨笑道,“今天晚上,真的不行,我有事情回去交待林伯,明日吧,明日我收拾了衣物再來,將林伯也帶來,林伯早想來看看父親,隻是需守著我那邊的宅子走不開,明日我攜林伯、知秋他們,一起來府上叨擾幾日。”


    溫蘅笑著點頭,“一言為定”,與丈夫挽著手,同送哥哥離府。


    明燈高懸的夜色中,溫羨在門前笑著回頭,“好了,送到這兒就行了,都回去吧。”


    溫蘅朝哥哥莞爾一笑,囑咐哥哥明日早些來,與明郎轉身回府,也就看不到身後哥哥麵上的笑意,在她折身離開的一瞬間,即如冰凝住。


    溫羨目送著妹妹、妹夫挽手離去,唇際的笑意,一點點地消隱在無邊的夜色中,貼身藏著那塊肚兜夾層秘文,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這石頭,有千鈞重,真砸下來,妹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將被砸得粉碎,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在有十足的把握前,他隻能幫妹妹“舉”著這千鈞重石,不叫它落下來,如果妹妹這一生,都能以太後長女的身份,平安無憂地活著,他願一世“舉”著這重石,將這秘密埋在心裏,可若萬一,妹妹並非太後之女的事實,被揭露人前,萬一妹妹真正的身世,暴露地人盡皆知,這千鈞之石,重重地砸向妹妹纖柔的身體,那將是最可怕的噩夢……


    他必須,做兩手準備!!


    大年初一的夜晚,京城夜市繁華,火樹銀花,車水馬龍,盡管青蓮巷距離明華街並不遠,但因夜遊者幾乎填街塞巷,青布馬車在喧嚷的人潮中緩緩行進許久,才折入了青蓮巷。


    車輪粼粼滾過青石板街,停在了清雅的宅院門前,林伯聽外頭聲音,就知道是公子回來了,忙迎出門去,扶公子下馬車。


    公子的手有些冷,無月的如墨夜色中,眸光也與平日有些不同,溫澄靜水似凝結成冰,搖曳不定的燈光下,泛著幾絲冷意,在他手扶上他手的一瞬間,反握緊他的手道:“林伯,我有事,要對你說。”


    正月初一的夜晚,連彎鉤月也無,馮貴妃倚坐在窗下,心不在焉地聽著身前幾個樂伎吹彈小曲,眼望著殿外茫茫夜色,盼著這夜色裏能有一簇搖曳的星火,是引導禦駕駕臨的燈光,如幽海行舟,向她行來,可不會有,她知道,不會有。


    尚未入宮時,她讀詩讀到“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到天明”一句,心中感歎後宮女子多艱,暗暗下定決心,若有朝一日入宮為妃,必要做人上之人,必要牢牢抓住君王的寵愛,不讓自己落到這樣淒慘的境地。


    她“躊躇滿誌”地入了宮,也如願“大展宏圖”,萬千寵愛集一身時,她也能保持清醒,知道君王之心易變,她必得時時小心,才能維持這潑天恩寵。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一年,兩年……


    數年下來,她依然聖寵不衰,於是她是世人口中無可爭議的寵妃,是後宮女子們望不可及的存在,就連當朝皇後,人前再怎麽端雅雍容,在看到她與聖上親|密相處時,眸中亦有隱隱的落寞,獨承帝寵的她,在榮極之時,又懷有身孕,受到太後娘娘看重,更是貴不可言。


    然而,所有的一切寵愛榮光,都像隨著去年夏天,腹中孩兒的不幸離世,而悄悄地變了……


    雖然,在外人看來,她依然獨承帝寵,但這所謂的帝寵,已大不如前,她心裏清楚明白。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到天明……


    她現在不就是在“斜倚熏籠到天明”嗎……


    天色微黑的時候,她提著親手熬煮的參湯,去建章宮求見聖上,卻被攔在外麵,趙總管說陛下在處理要事,不見任何人。


    要事?開年第一天,根本沒有朝事,近來又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沒有什麽緊急朝事,哪裏來的要事?


    她心中狐疑,卻也不能在建章宮前久留糾纏,因她知道,聖上最愛她的,就是她的婉順懂事,隻能謝過趙總管後,離開建章宮。


    回到長樂宮後,底下人來報,說今夜沒有任何妃嬪受召,她不禁想,也許聖上不在建章宮內,而是正不知在宮內何處,與那野女人私會。


    她一直疑心有這樣一個女子的存在,卻一直查不出什麽,聖上能為這野女人冷落她這麽久,應是在乎這女子的,可既然在乎,為什麽不予她名分,為何一直如此隱在人後。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她慶幸聖上隻與那女子做“地下鴛鴦”,若真給了那女子名分,依聖上這般愛寵,她這所謂的寵妃,就成了笑話。


    馮貴妃正想著出神,心腹侍女盼兒走了進來,似有話要說。


    馮貴妃擺手令殿內樂伎宮女皆退,閑閑地拿了隻柑橘在手,一邊垂眼剝著,一邊道:“說吧。”


    盼兒近前低聲道:“禦花園灑掃的宮女阿穗報說,今日黃昏,瞧見聖上與楚國夫人走得很近,後來楚國夫人走快了些,聖上快步上前,似乎想拉夫人的手,被夫人避開,再後來聖上又與楚國夫人一同離開,阿穗不敢跟近,隻知道這麽多……”


    剝了一瓣的柑橘,“砰”地一聲,自女子纖白的指尖,滾落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啥都沒撈著、成天操碎心的哥哥,與還是想把事情往好處想的明郎


    明郎後麵被生活被捶打下,受受刺激,就知道清醒了,他現在還是想把事情往好處想,然而有的事是完全沒法往好處想的……


    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終於寫完了,下章進入元宵,元宵大家又聚在一起了,然後又有熱鬧看了,暫定節目單有:


    狗子——《二泉映月》


    馮貴妃——《狐狸精》


    容華公主——《鐵鍋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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