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春晴的腦袋像個西瓜一樣骨碌碌地滾了一地,我再也忍不住蹲下,開始大吐特吐。身後一隻小手搭上我的背,輕輕地拍打著。


    “你,你沒事吧?”小孩那略帶關心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


    我沒好氣地一把拍開他的手,瞪眼道:“你一個小孩,怎麽能這麽凶殘,殺個人就跟砍瓜似的!”


    “她已經不是人了,與其活著痛苦,不如早點給她解脫!”小孩不以為然地道。


    我氣結,一把拉過小孩正想再教育教育他,一眼看到春晴那沒了腦袋的身體和滾到不遠處的腦袋,我的胃裏便又是一頓翻滾,忍著又想吐出來的衝動,拉著小孩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喂,你生氣啦?”小孩跟在我的身後,扯了扯被我拉著的手。


    “生氣,我幹嗎生氣,還有,我不叫喂!”我嫌小孩走得慢,幹脆彎腰一把將他抱起來。


    我也知道小孩說得有道理,春晴已是活人偶,與其沒有靈魂像個傀儡一樣活著,每天晚上還要承受著生吃自己眼球的痛苦,還不如殺了她讓她早點解脫。隻是,小孩那手起刀落的狠勁,讓我很是擔心。這小孩以後要是長歪了怎麽辦?他難道不應該像正常小孩那樣,天真無邪,快樂成長嗎?即使他是個死了十年的小鬼,也不能磨滅他身為孩子的天性不是嗎?


    我很無奈,很憂心,開始為小孩以後的成長曆程擔心。這會兒,我已經沒有了被結冥婚的反感和抗拒,不知不覺中竟然開始關心起小孩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兩個丫環早已經回來,見到我,她們開始請罪告饒,說她們不該丟下我。我也沒介意,說實在的,那種情況,任誰見了都會嚇得逃跑的。我會留下那也全是因為當時被嚇傻了,後來又有小孩出現。


    倒是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宅子裏的其他人怎麽都沒出來,剛剛秋琴和秋弦鬧出來動靜也夠大的,別說近在咫尺的三姨娘的園子了,就連大太太那裏恐怕也早就聽到了。可偏偏整個宅子連個動靜都沒有,難道說這梁家老宅,一入夜真是連個人影都沒有嗎,那些主子跟下人們,他們難道就都這麽遵守規矩,都不踏出房門一步嗎?


    我心中的好奇越來越勝,甚至大過了剛才的驚嚇,對於兩個丫環的行為也不甚在意了,吩咐她們把屋子收拾收拾,便熄燈休息了。這過程中,小孩一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晃悠著兩隻小短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秋琴秋弦她們退了出去,我準備睡下。


    小孩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雙眼直勾勾地瞪著我。


    “你幹嗎?”我防備地看著他。


    “哼,不幹嗎,睡覺!”小孩一甩頭,鑽到被窩躺下。


    “喂喂,你起來,你睡的地方不是這兒!”我扯開被子,拉著他起來。


    可是,該死的,這小孩怎麽突然這麽沉,我竟然拉不動。


    “我睡的地方不是這兒,是哪兒?”小孩仰躺著,瞪著兩隻大眼,氣鼓鼓。


    “當然是裏間啦!”我可沒忘裏間還有一具小棺材!


    “不要,我要睡這裏!”小孩開始耍賴。


    “不行!”


    “就要!”


    ……


    於是,我們開始我拉他扯的無聊行為,直到我沒了力氣,仍早奈何不了他。沒辦法,我隻好妥協,把他往裏推了推,自己將就地躺下來。好在,這床夠大夠寬敞。


    隻是,睡到半夜,懷裏多了個冰冷冷、軟乎乎的東西,本能地抱緊,睡得迷迷糊糊。


    早晨起來,才發現懷裏的小孩睡得香甜的可愛小臉,伸手捏了捏那有點嬰兒肥的小臉,嗯,這手感真不錯!


    繼續捏,捏呀捏,抬眸正好對上小孩那雙憤怒的大眼。


    “嗬嗬,那什麽,早呀!”我嗬嗬笑,唉,小正太的臉,就算配上滿是憤怒的眼也顯得無比的可愛。


    “捏夠了沒有!”小孩含糊其齒地道。


    “夠,夠了!嘻嘻!”我趕緊放下那隻作惡的手,“那什麽,是你鑽進我懷裏,送上門來給我捏的!”


    小孩瞪眼,然後慢慢地在我的懷裏消失。


    隨後,便傳來敲門聲和秋琴的聲音,“少奶奶,您醒了嗎?”


    “醒了,進來吧!”我坐起身,看了一眼裏間的方向,小孩該是進了那裏了吧!人的習慣真是可怕,才幾天,我便不再怕小孩了。


    秋琴秋弦進來,為我梳洗打扮,為我布置早餐。我吩咐她們,今天或許沈涵蕊要來,讓她們替我準備畫具和畫室。吃過早飯,看著兩個丫環把屋子收拾了,又準備了我要的東西,沒過多久,沈涵蕊就過來學繪畫了。


    都見過一次了,我也沒跟她多客套,把人讓進特意騰出來的畫室,先挑個簡單的靜態畫法,接著就詳細解說了下如何畫西洋畫的技巧。


    沈涵蕊一邊聽一邊問,就像個最好學的學生,其中有不少涉及到西洋畫和國畫之間的區別的問題,我聽了也沒覺得怎麽奇怪,隻當她勤奮好學,便把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一個小時後,我過去看了下沈涵蕊正在畫的靜態畫,讚歎道:“你很有天賦,繪畫這東西雖然隻要細心和耐心,慢慢畫總會畫出個模樣來,但有天賦和沒有天賦還是有區別的。”


    “是嗎?”沈涵蕊手握畫筆抬頭輕笑,“我也覺得我在繪畫方麵很有天賦。”


    我摸摸她的頭,沈涵蕊忍住沒有避開,可惜她今天新作的發型了。


    我隻摸了一下就放下手,沈涵蕊的頭發上有香油,也不適合我多摸。


    “說真的,如果不是你說你才學繪畫沒兩年,就憑你這手嫻熟的技巧和落筆絲毫不猶豫的動作來看,更像是做了十幾年的老畫師。我給你一張新圖,你看幾眼就知道怎麽分配顏色、在哪裏用什麽顏色,都不用我怎麽提醒,你這樣子完全沒必要跟我學呢,你是有很好的繪畫基礎吧?”


    沈涵蕊身體微怔,當下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絲傲意,小小自誇了下,接著便貌似十分隨意地問道:“少奶奶,照你這麽說,我很有天賦了嘍,那是不是能跟你學習國畫?”


    “嗬嗬,你不是說學西洋畫的,怎麽又想學國畫?”我笑,坐回畫架前拽出一條濕毛巾擦了下手,等手幹了才開始挑選合適的顏色。


    沈涵蕊眼睛閃爍了一下,臉上顯出幾分不愉快,“西洋畫和國畫我都想學嘛!”


    “我可告訴你哦,貪多嚼不爛,還是一樣一樣來得好!”我抬也不抬地道。


    “那少奶奶,你可以告訴我西洋畫與中國畫的不同在哪裏嗎?”沈涵蕊狀似虛心地請教,“搞清楚了兩種畫的不同,我也好想想到底學哪種不是!”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感覺她的心性不定。不過,既然答應了教她,那我也不用在乎這些,既然她想學,我便教就是。於是,我開始給她分析起來。


    “東西洋文化,根本不同。故藝術的表現亦異。大概東洋藝術重主觀,西洋藝術重客觀。東洋藝術為詩的,西洋藝術為劇的。故在繪畫上,中國畫重神韻,西洋畫重形似。兩者比較起來,有下列的五個異點:一是中國畫盛用線條,西洋畫線條都不顯著。二是中國畫不注重透視法,西洋畫極注重透視法。三是東洋人物畫不講解剖學,西洋人物畫很重解剖學。”


    “等等,解剖學,什麽是解剖學啊?”沈涵蕊來了興趣,插話問道。


    我笑了笑,想她一個深宅女子,定然不知道西方的解剖學,便又開始給她解釋起來,“解剖學,就是人體骨骼筋肉的表現形狀的研究。西洋人作人物畫,必先研究解剖學。這解剖學英名曰:anatomy for art students,即藝術解剖學。其所以異於生理解剖學者,生理解剖學講人體各部的構造與作用,藝術解剖學則專講表現形狀。但也須記誦骨骼筋肉的名稱,及其形狀的種種變態,是一種艱苦的學問。但西洋畫家必須學習。因為西洋畫注重寫實,必須描得同真的人體一樣。”


    “我知道了,中國人物畫家從來不需要這種學問。中國人畫人物,目的隻在表出人物的姿態的特點。”沈涵蕊欣喜地道。


    “不錯,所以中國人畫人物不講人物各部的尺寸與比例。故中國畫中的男子,相貌奇古,身首不稱。女子則蛾眉櫻唇,削肩細腰。倘把這些人物的衣服脫掉,其形可怕。但這非但無妨,卻是中國畫的好處。中國畫欲求印象的強烈,故擴張人物的特點,使男子增雄偉,女子增纖麗,而充分表現其性格。故不用寫實法而用象征法。不求形似,而求神似。”


    “原來如此,那少奶奶,還有兩點呢,是什麽?”沈涵蕊繼續問。


    “還有嘛,就是中國畫不重背景,西洋畫很重背景和東洋畫題材以自然為主,西洋畫題材以人物為主。上述五條,是中國畫與西洋畫的異點。由此可知中國畫趣味高遠,西洋畫趣味平易。故為藝術研究,西洋畫不及中國畫的精深。為民眾欣賞,中國畫不及西洋畫的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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