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道坐馬車到鄭府。


    鄭府並不豪華,就比普通人家稍微氣派一些,鄭遠琛雖是工部郎中,少不得與一些工事匠人有來往,本是一肥差,可惜他本人耿直,更不會人情世故,故而並沒有什麽可觀的家產。雖然他本人懂行,建府的材料均是上好的,但是卻無法負擔過大規模的建築。這個三進三出的宅子,還少不得趙翹楚家的支援。這樣的宅子雖然位置不錯,但規模在京中也隻能是中等水平。


    與丞相府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鄭天青與蘇澈一起進門,管家鄭梁正守在門外,見他們兩人一道而來,心說:沒提丞相公子會來啊,看這樣子跟小姐似乎關係密切,這可如何是好。唐家公子此刻也在,三人撞到一起,豈不是會亂套。


    鄭梁心裏想著,臉上卻不表現出來,身上的禮數也不亂,忙招呼著:“小姐回來了,這不是蘇公子嘛,蘇純小姐也才到,正在廳裏呢,家宴馬上就開始。”又對鄭天青道:“小姐,唐公子也到了。”


    鄭天青不以為意,也沒多想,順嘴應道:“知道了,鄭伯,那我們就進去了。”


    鄭梁看小姐的神色,知道自己可能多心了,便隨她去了。


    “唐公子,將軍府唐碧海?”過垂花門的時候,蘇澈突然問了一句。


    鄭天青正在緊張與他的獨處,被這麽一問,突然有些閃神:“對,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訂了娃娃親,往來又比較多,算是青梅竹馬吧。”


    說完她就後悔了,為什麽要當著蘇澈的麵,說自己和別的男人曖昧不清。真是傻透了。偷眼看蘇澈,他麵色如常。


    她又暗暗罵自己傻,真的以為他會在乎,總是擺不清自己的位置。


    一陣沉默。


    “天青碧海,確實很合適。”他接口。


    又一陣沉默。


    鄭天青隻想扇自己一個耳刮子,然後把嘴縫上。但是她不想蘇澈誤會:“我們就像兄妹一樣,娃娃親什麽的,都是父母之間鬧著玩,不作數的。我對他從沒有那種心思。我……”


    “哥,你來了!”蘇純迎了過來,打斷了她的話。她看了眼天青,道:“呦,沒想到兩個人一起出現,是不是又獨處聊人生,聊理想啦?”


    鄭天青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讓她住嘴。


    蘇澈不語,進了廳。見鄭遠琛,趙翹楚行禮:“伯父伯母好,不請自來實在冒昧,打擾了。”


    鄭遠琛當日在馮夫人壽宴上便見過這位翩翩公子,知其是當世之俊傑,見自家孩子與其交好更是心中歡喜,盛情招呼:“蘇公子不要見外,普通家宴,粗茶淡飯,沒什麽打擾不打擾。就當自己家一樣,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趙翹楚更是喜不自勝。心說:天青這孩子不聲不響的,能把坊間傳說,最不食人間煙火的蘇澈請來。看來前幾天提的事情,是要有眉目。微笑應和:“常聽人說玉樹臨風,氣質不凡,今日一見果真卓爾不群。今兒就當認門兒啦,以後可要常來,我們家就天青一個,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蘇純偷偷跟天青耳語:“你媽對我哥可是相當喜歡呢,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鄭天青又愁又歡喜,隻得小聲回一句:“別瞎說。”


    剛說完,唐碧海就晃到她身邊,輕輕拿身體一撞她,擠眉弄眼道:“怎麽個情況啊,還把不把我這個未來夫君放在眼裏了。”


    鄭天青腹誹:毀就要毀在你身上了,沒好氣道:“別瞎說,這麽多人,正經點。”


    唐碧海覺著逗她有趣,作西子捧心狀撒嬌:“來這麽多回了,你媽從來沒對我這麽熱情過,心好痛。怎麽辦天青,我是不是失寵了?”


    鄭天青翻了個白眼,拍他:“別鬧。”


    蘇澈跟鄭母說完話,回頭就看到鄭天青與一個白衣青年動作親昵。那白衣青年一看也是英姿颯爽,生氣勃勃。身材勻稱,修長,看著就是有功夫在身。一副富貴人家公子打扮,倒也不俗。


    鄭天青在他身邊是少有的放鬆,不似往日把自己繃得緊緊的。此刻倒像個小孩子一樣,連麵目表情都鮮活豐富了許多。


    蘇澈走到他們身邊,鄭天青一見他來了,立馬恢複往日賢良淑德的樣子給他們介紹:“這是小純的哥哥,蘇澈。這是我的發小兒,唐碧海。”


    蘇澈依舊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麵上半笑不笑,嘴上倒比較客氣:“初次見麵,你好。”


    唐碧海見他,也恢複了一本正經的樣子,回道:“你好,久聞大名了,今後還要多多指教了。”


    蘇澈回:“來日方長。”


    鄭天青聽的丈二摸不著頭腦,她知道蘇澈平日裏就是那種冷淡的人,而往日嬉皮笑臉的唐碧海此時會如此的陰陽怪氣也是令人費解。


    氣氛一時尷尬。


    正巧,鄭天河一家和沈醉進了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兩家老人聚在一起寒暄,隻聽鄭母招呼:“天河來了,讓嬸母看看你!”


    鄭天河意氣風發的進門,徑直過去拜會天青的父母,話起家常來。


    不過多時,鄭父便招呼大家:“快快坐下吃飯吧,今兒個人多,一起團團圓圓吃一頓飯。”


    說完眾人便一起去偏廳用餐,一桌子菜早已擺好,滿滿一大桌子。


    普普通通的家宴,並沒有燕翅鮑一類。大大的圓桌上熱氣騰騰,簡單的六涼六熱一湯一羹,幾樣小點心在其中點綴。


    鄭父首先落座,鄭母在旁。蘇澈挨著鄭母,接著是,鄭天青,唐碧海,沈醉,蘇純,鄭天河和其父母。鄭天河父親挨著鄭遠琛,眾人圍成一圈,團團而坐。


    鄭天河父親鄭遠橋是鄭遠琛的弟弟,做一些貨運生意,經常是將本國產的茶葉絲綢運到錫蘭,吐蕃,琉球等地,再運當地的寶石玉器,或者珍稀物品回來,靠差價賺得不少利潤。


    鄭天青的小鋪子少不得也要靠自家叔父的貨來扶持,自然條件也比為官刻板的鄭遠琛優越許多,隻可惜身為商賈,並沒有多少地位。


    兄弟倆平日裏關係不錯,生活上兩家也是互相扶持,常常往來。鄭天河子承父業,自三年前也開始幫助父親在外打理生意。雖然時常出門,但此次是去得最久的一次,整整一年未歸。


    兩家都牽掛非常,此次他回來,鄭遠琛便幹脆設家宴為其接風洗塵。


    鄭遠琛看著長大的後輩們個個成才,滿懷欣喜,舉杯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鄭家歡聚一堂,還有這些個孩子們一起,真是高興。來來來,大家幹一杯。”


    眾人應和,齊齊舉杯,一飲而盡。“吃菜吃菜,都別拘束,就當自己家一樣。”鄭遠琛高興,樂樂嗬嗬的率先夾了個蝦,放到趙翹楚盤子裏,“夫人,吃蝦,我看今天這油燜大蝦不錯,看看有沒有我做的好吃,哈哈哈。”


    其樂融融的氣氛,鄭父不端架子,不拿喬,不作規矩大過天的樣子。


    他喜歡熱鬧,不住的跟弟弟和小輩們喝酒,時不時還和弟弟弟媳開幾句玩笑,沒個一家之主的樣。


    見這樣子,眾人也都不拘束,吃著喝著,各自說起小話兒來。說說笑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言笑晏晏滿室的笑聲和碰杯聲,好不熱鬧。


    鄭天青本想挨著蘇純坐,誰知蘇純泥鰍一樣的坐到了鄭天河旁邊,美其名曰是給她和蘇澈一個好好共處的機會,結果就是把鄭天青夾在蘇澈和唐碧海之間,她自個兒坐在鄭天河一旁看好戲。


    “天青,今兒的排骨燉山藥不錯,你嚐嚐。那山藥尤其糯,你夠的著嗎?要不要我給你盛幾勺?”唐碧海問她。


    鄭天青不想讓蘇澈誤會,可是她和唐碧海自小一起長大,早就習慣了一起吃飯互相照顧。本來很自然的事,但是今天身邊坐著蘇澈,她開始別扭起來,忙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唐碧海見她今兒像是興致不高的樣子,就不再擾她,扭頭跟旁邊的沈醉聊起來。


    鄭天青偷眼看蘇澈,他並沒有任何表情和變化,和自己父親一起喝酒時也是恭恭敬敬,舉止得宜的,但是就是能感覺到他和眾人之間隔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開始疑惑:之前他們的親近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是如此的難以捉摸,她拚命的想靠近,想懂他。但是他就像天邊的月亮,忽明忽滅,有時皎潔溫柔,有時清冷晦暗。有時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夠到。有時又遠在天邊,隻能遠遠仰望。朦朦朧朧,忽近忽遠。


    “蘇澈,你認識我哥哥嗎?”鄭天青主動開口,努力找話題。


    “幾麵之緣。”蘇澈回道。


    “額,今天的菜合你胃口嗎?”


    蘇澈帶了點笑:“還不錯。”


    他放下筷子,轉頭看她,眼睛明亮:“想說什麽?”


    沒料到他會如此問,鄭天青暗暗為自己的沒話找話的傻樣感到悲哀。


    看飯桌上,大家吃的歡暢,沒人在意他們,鄭天青真想直接跟他解釋她和唐碧海沒什麽曖昧,但又覺得欲蓋彌彰。


    自己那點心思本身就藏不住,蘇澈又那麽優秀,希望渺茫。再如此的露骨,萬一一點退路都沒有,她都不敢再見他了。


    現在這樣,她起碼還能時不時以妹妹閨蜜的身份在他身邊出現,時不時的晃晃,就像現在這樣,能看著他,她就很滿足了。她不敢多想他是不是待她不同旁人,但是她會一直在他身旁,一直一直,一如往常。


    沉默的功夫,蘇澈又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山藥放在碟子裏。


    “我……我是怕你和他們不熟,會不自在。”她覺得這樣說最為穩妥。


    蘇澈眼光微滅:“不會,你們家的氣氛,很好。”


    “吵吵鬧鬧的,讓你見笑了。”


    “我明白為什麽小純喜歡來這兒了,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蘇澈複又放下筷子,拿起手邊的杯子舉向她,微笑:“謝謝你邀請我,我很開心。”


    鄭天青受寵若驚,忙舉起杯子與他相碰。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臉上已是紅霞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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