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鬆鶴堂,是葉家祖宅的正院,一般由長房嫡支所住,若族中有什麽大事,又不至於嚴重到開祠堂的,都會在此處商量解決。


    葉琅按了按自己發痛的太陽穴,暗暗思考是否是今年流年不利,自從他父親和三叔父入獄後,這鬆鶴堂裏就沒有消停過。


    今日亦是如此,二伯葉禪衍不知是何原因,召集了幾位族老要開宗族大會,卻事到臨頭了才通知他這個代理族長,讓葉琅滿頭霧水地隻能開了鬆鶴堂先把幾位族老請了進去。


    也不知二伯葉禪衍是為了什麽……難道是因為前幾日杜寺正去槐花葉家問詢四叔的事情嗎?


    葉琅滿心困惑。


    一眾雪鬢霜鬟的族老中,葉瓊垂著手立在母親謝氏的身後,姿態端莊嫻雅。


    她是葉家這一輩子孫裏,唯一一個有資格坐在鬆鶴堂裏聽宗族大會的葉家女兒,憑借的還是當世大儒鄒老先生弟子的身份。


    二伯葉禪衍坐在大堂哥葉琅的下首,身後跟著已經有了秀才身份的長子葉環,葉瓊感覺到葉環看了自己一眼,回望過去的時候,葉環向她笑了一下微微頷首。


    葉瓊並沒有覺得喜悅,反倒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怪異感。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葉瓊都與二伯葉禪衍和葉環交流頗少,她甚至仔細搜尋了一番記憶,才想起了前世二房和葉環的結局。


    說來奇怪,前世裏過得烈火烹油般的實際上是四房,四叔巴結上了二皇子身邊的一位有實權的公公,拜了幹爹得了內務府采辦的差事,從此作威作福,連帶著彼時的葉珊珊和葉瑟瑟即使作風不檢點,也在貴女圈中人人追捧。


    而二房卻一直過得平平淡淡,二伯葉禪衍後來得了太仆寺少卿的職位,在顧家手底下做事。葉環也考取了功名,自請外放北疆,一直和時任太仆寺少卿的二伯合作軍馬之事,二房一家去了北疆,與葉家其他幾房再無往來。


    因前世叫魂案中,二伯也曾幫忙奔走,二伯一家搬往北疆,葉瓊雖然覺得人走茶涼,但並未對二房有過怨言。


    如今再看,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二房的“奔走”,似乎都有些浮於表麵了……


    葉瓊的思緒斷在這裏,因為二伯葉禪衍已經率先站了起來,向著院中族老團團拱手:“如此秋雨綿綿的時候還請各位族老過來一聚,還請各位族老見諒。”


    各位族老忙擺手,說:“無礙無礙。”


    葉瓊蹙起了眉。


    葉琅堂哥如今才是代理的族長,二伯怎麽就越過了琅堂哥先說起了話,偏偏幾個族老裏也無人出言提醒,還是看琅堂哥年輕,又還沒有考取功名。


    葉禪衍又說:“今日請各位族老過來一聚,還是想說一說四弟的事情。”


    此言一出,坐在鬆鶴堂的所有人的臉上都閃過一絲尷尬和難堪。


    雖然葉祖輝已經自請出族,但是到底血脈上還是葉家子孫,如今葉祖輝認下的庶子葉玩鬧出人命案子,盡管最後證明了葉玩不是葉祖輝親子,但反倒讓葉祖輝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的名聲更加響亮了。


    葉祖輝的名聲不好,再怎樣都是會影響到葉家其他人的。


    葉禪衍觀察著眾人的臉色,臉上也有些難堪,更多的卻是自慚,他說:“如今大哥和三弟入獄,五弟也還年輕,四弟如此舉止荒疏,也有我這個做哥哥的沒看顧好的緣故。當日四弟自請出族,我一時氣憤同意了,如今追悔莫及。四弟出族已不可挽回,但血肉親情不可輕易斷絕,我自請,由二房全權照顧四弟,特來告知各位族老一聲。”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幾個族老甚至葉琅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動容,謝氏也在暗暗點頭。


    葉瓊冷眼瞧著,心裏卻明白得很。


    二伯特地說了由二房全權照顧四叔,這樣完全與族中利益無關的事情,族老自然沒有什麽意見。


    若是二伯的說法是要族中出錢供養四叔,族老又會是另一副嘴臉。


    況且,二伯嘴上說著要全權負責照顧四叔,難道大房和三房就這樣幹看著,什麽都不用出嗎?


    果然,下一刻葉琅就動容地說:“總不能讓二叔這麽破費,如今四叔已經除族,不好動用族中公產,但我願意從大房的私產裏出一些貼補二叔。”


    謝氏見狀,自然也隻能附和著說:“正是這個道理,三房這裏也會出的。”


    葉瓊心裏慪得很,好不容易把四叔從葉家身上剝離出去,如今竟然還要再次出錢供養他。


    況且四叔住在二房,等於是葉家幾房出了錢,給二房買了好名聲!


    二伯真是好算計!


    葉瓊轉了轉眼珠,又有了主意,道:“此事,我看不妥。”


    葉禪衍的神色一愣,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反駁他,更沒有反駁他的人是葉瓊。


    葉瓊端正了神色,說道:“四叔是怎麽受的傷,這話我不好說,但是幾位族老、二伯和大堂哥,你們心裏是清楚的。”


    被葉瓊點到的幾個人臉色瞬間古怪了起來。


    他們自然清楚,葉祖輝那是去私娼館嫖雛妓,結果被人閹了的。這事,實在算不上光彩。


    葉瓊繼續說道:“四叔既然除了族,這事就和葉家無關,也犯不著讓人說葉家教子無方。二伯所言血脈親情,固然是有道理,但是,論親疏遠近,二伯就不顧環表哥的名聲了嗎,況且二房裏,還有我未出閣的兩位堂姐妹呢。”


    被點到名的葉環挑了挑眉,沒有說話,葉禪衍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葉瓊繼續徐徐地說道:“依我看,血脈親情固然重要,但是我們也不好和四叔交往過密。不如這樣,我們幾房各出一筆銀子,另買一個小院給四叔住,既全了血脈親情不至於讓別人說我們葉家薄情,也能與四叔劃清了界限,畢竟四叔已經不是葉家人了。”


    幾位族老頷首,蘇氏也率先開了口表示支持:“還是瓊妹妹想得周到,不愧是鄒老先生的弟子。”


    葉瓊便話趕著話說道:“大堂嫂說笑了。依我看,此事還是需要大房牽頭較好,畢竟如今琅堂哥才是族長。”


    葉禪衍的臉色更加陰沉,葉瓊已經將話完全堵死,他隻能讚同道:“瓊姐兒說得有理。”


    於是幾家又商量起了各房該出多少錢財來,正商量到一半的時候,葉環突然狀似無意地問了謝氏和葉瓊一句:“聽聞三嬸嬸和瓊堂妹開了一家成衣鋪子,名叫綺羅樓的,生意十分紅火?”


    葉瓊不知他的目的,便隻含糊地稱是。


    誰知葉環的下一句就是:“那麽多銀子,三嬸嬸不如上交族中一部分?反正也是葉家的資產裏出產的銀錢,上交族中也是應該的,別的不說,大房裏還有個珀哥兒呢,琅堂哥成了家,花用也大一些。”


    謝氏一愣,葉瓊心中卻似有怒火在燃燒。


    葉環這是什麽意思,要她把綺羅樓的利息都交給族中嗎?


    看看那些族老,聽到綺羅樓的利息,個個亮了眼睛饞涎欲滴,葉環還在話裏調撥了三房和大房的關係,如果不交綺羅樓的利息,三房就是和整個葉家作對!


    好在葉瓊在辦綺羅樓的時候就已經防備了一手,此刻隻冷笑道:“環堂哥此言差矣。綺羅樓不是葉家的資產,是我娘的嫁妝。如今我父親還在獄中,我家靠著我阿娘的嫁妝過活,插手女眷的嫁妝,葉家可不能擔上這樣的名聲!”


    葉環一愣,隨即拱手向謝氏道歉:“抱歉,環不知是綺羅樓是三嬸嬸的嫁妝,冒犯了三嬸嬸,還請見諒。”


    謝氏的語氣冷硬,但還是接受了道歉:“無妨,你也是為了族中好。”


    蘇氏見狀,借著玩笑話敲打了一句葉玩:“環堂弟下次可不能說這樣的話了,不然我這個堂嫂就不依!我可不能看著人欺負到嫁進葉家的女眷頭上。”


    葉環又行了一禮,此事才算輕巧放過。


    資助葉祖輝的錢財數額分配很快就決定了下來,葉禪衍又說:“四弟這樣一個人住著,沒有服侍的人也不像樣子,大房和三房的仆婦都遣散了不少,還是由二房派些人過去吧。”


    葉瓊拉了拉謝氏的衣袖,謝氏便笑著說:“總不能讓二哥太破費,我這裏分一分還是能找出幾個人來的。”


    蘇氏也適時地說道:“我這裏也是這個看法,實在不行也可以去牙行買兩個人回來,總不能讓二叔父一個人破費。”


    葉禪衍笑著稱是,笑意卻未至眼底。


    葉瓊心中也陣陣冷笑,二伯想在四叔身邊放人也表現得太明顯了些。


    葉瓊想到這裏,心中又是一番思索。


    二伯提出這點,莫不是還存試探之意?


    回程的路上,葉環和葉禪衍鑽進馬車裏,葉禪衍冷聲問葉環:“看出什麽了嗎?”


    “看出來了,三房的瓊堂妹果然不簡單,輕巧幾句話就讓四叔搬出了家中,讓父親沒辦法借此攢下好名聲。父親今日不提換族長一事,是明智的。”葉環說道。


    葉禪衍哼了一聲,神情更加冷肅:“代替長房掌管葉家全族一事,還需從長計議。大房和三房聯係得緊密,還是需要先動三房……”


    葉環頷首,說:“三房有瓊堂妹在,雖然聰明,但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姑娘家,此事不難。”


    葉禪衍沒有說話,葉環搓了搓手指,心中對葉瓊有了些棋逢對手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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