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葉瓊就收到了顧從雁送來的消息,說雲氏答應與她在鴻賓樓一見。


    鴻賓樓的一樓開放給普通百姓,二樓專為達官貴人設宴所用,三樓最為僻靜雅致,專為招待女客。


    雲氏到時,葉瓊已經早早地等在了鴻賓樓,見雲夫人到來,便向小二吩咐說:“秋雨綿綿,先給雲夫人上一杯杏梨茶吧。”


    雲夫人略略挑眉。


    即使顧從雁和她說了好幾次葉瓊的為人,她也曾在綺羅樓定衣服時與葉瓊打過交道,但她仍然以為今日會來的是葉瓊的母親謝氏,再不濟也是葉瓊已經及笄的姐姐葉瑤。


    畢竟,葉瓊如今年僅十二,可並不像是能代表葉家與她商談入股之事的人。


    冒著白汽的杏梨茶很快就被送了上來,被葉瓊親自端到雲夫人的麵前放下,葉瓊說:“記得從雁說過,伯母喜歡雪梨的清甜,如此,我也借花獻佛一番。伯母嚐嚐這杏梨茶可還入口?入不了口也好解解寒。”


    雲夫人原本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一些,心中十分熨帖。


    能記住顧從雁隨口說的她的習慣,又用來“借花獻佛”,對方看來還是個細心之人。


    小二送了茶,見人到齊,便笑著問:“兩位客官是要等會再點菜呢,還是現在就點?”


    葉瓊則說:“伯母先點幾樣要事先準備的吧,我隨伯母就好。”


    雲夫人微微頷首,葉家三房的二姑娘確實還算懂禮,比她看上去成熟些。


    這樣想著,雲夫人便先點了幾樣招牌菜,其餘的等聊完再點,點完了菜,她綴飲了一口手邊的杏梨茶,說:“葉二姑娘,既然你通過從雁約見了我,那麽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你主動提出讓顧家入股,是真的想讓綺羅樓有個靠山呢,還是別有目的?”


    這問題問得犀利,葉瓊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自信地讓跟在身邊的陳管事交出了拿出了幾本冊子放在了桌上:“在我回答這個問題前,雲夫人不如先瞧瞧這幾本冊子?”


    雲夫人瞥了一眼,放在最上麵的是綺羅樓裏會分發給每位客人的冊子,不同身份的客人拿到的冊子不同,她去過綺羅樓,自然也見過。


    隻是綺羅樓每個客人都看得到的冊子,雲夫人便沒有拒絕,伸手先取下了那放在最上麵的冊子看了起來,一看眼睛便亮了起來。


    這本冊子與雲夫人曾在綺羅樓裏見到的不同,葉瓊將麵向所有客人的冊子裝訂了起來匯集成這一本,這一本中將綺羅樓的客人逐步細分,有單獨麵向商戶女眷的,也有麵向達官貴人的,甚至還將官家女眷分成了文武二道,又細分成了名門世家與寒門清流二道,旁邊甚至還細細備注了各個家族的著裝忌諱和交際往來,十分詳細。


    雲夫人驚訝地抬眼看了葉瓊一眼,但葉瓊隻是安靜地端坐在那裏,垂著眼睛喝茶。


    雲夫人暗自思忖葉瓊是怎麽知道的這麽多家族的隱私,但細想葉瓊的母親出身謝家,而京城謝家在京城的地位並不算低……


    雲夫人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看著葉瓊眼中有了笑意。


    葉瓊知道雲夫人大概是自己找到了答案。


    這樣很好,因為事實上,葉瓊對於京中世家關係的了解來源於前世的記憶。


    她在太後宮中之時,偶爾也會遇見命婦拜見太後,見得多了,也多少能從中窺得一二京中世家之間的關係,待她嫁入韓國公府正式加入京中貴婦圈後,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更是成了她必須習得並熟練運用的知識,不然說不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詞語就能得罪某位夫人,她在貴婦圈中便混不下去了。


    雲夫人又往後翻,這次翻到的是由從各色各式的布料上切下來的小塊拚接成的幾頁,布料花樣繁多、色澤豐富,其中好幾種雲夫人完全沒有聽說過,更有好幾種令她忍不住反複摩挲,心中對於這本冊子更是喜歡。


    再往後翻,就是由葉瓊或者葉瑤主筆、由葉瓊和裁縫一起商量過才畫出來的幾幅成衣圖紙,有許多是雲夫人從未見過的樣式,又有葉瓊和葉瑤畫技的加成,一眼望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畫得惟妙惟肖的仕女圖。


    成衣圖紙的最後幾頁是一應的淺色,畫中的女子多在仰頭望月,或者手中拿著盞花燈。雲夫人便知道這幾頁應該是綺羅樓為上元節準備的幾款成衣圖紙。一別淺色給人的清麗印象,這幾頁裏的成衣或襯得人嫵媚,或襯得人俏皮,雲夫人完全不知道原來淺色也能做出這樣的花樣。


    心中幾番思量,雲夫人帶著期盼地看向第二本冊子,這一本上明明白白寫了“賬簿”二字。雲夫人心頭一跳,問起葉瓊:“葉二姑娘,你就這麽大方地讓我看綺羅樓的賬本?”


    葉瓊自信一笑:“綺羅樓沒有辦什麽虧心事,自然不怕人查賬。更何況,我相信自己,今日定能說服伯母入股。讓生意場上的夥伴事先查查賬,也是我的誠意。”


    雲夫人對葉瓊的坦然與爽朗報之一笑,倒是有些明白自己的女兒為什麽偏偏和葉二姑娘相處得這麽好了。


    就衝這份自信與真摯,葉二姑娘便是可交之人。


    雲夫人不再推脫,伸手翻起了賬本,一翻就皺起了眉頭。


    算下來,綺羅樓賺得並不多,但雲夫人注意到了,葉瓊讓賬房記賬的時候,旁邊總會備注今日出了什麽風波,每次出風波後的後麵幾日內,綺羅樓都沒有什麽收益,但除去這樣的幾日,即使是綺羅樓的手上隻有富貴人家的單子的時候,綺羅樓所賺都算得上是暴利。


    畢竟,“獨一無二”的頭銜,確實太吸引人了。


    雲夫人放下賬冊,拿起了最後一本冊子。


    這一本上麵沒有什麽標記,卻是翻開後最讓雲夫人驚喜的一本。


    葉瓊在裏麵詳細地記錄了每月成衣鋪的主營方向,又根據季節、節日選擇了不同的活動,比如最近的是冬至和年節,再然後則是上元節,因此列得最為詳細。比如其中一條,便是和謝家的金銀鋪合作,在綺羅樓中購買的成衣價值達到一兩,送一封小小的紅包,達到五兩送一個放著金錁子的小荷包,十兩則是一對十足金的蝦須鐲,以此類推,逐級遞升。


    雲夫人看完冊子時,臉上已經收起了先前的怠慢,笑著說:“葉二姑娘真是好本領!這樣的經營手段,想不紅火都難。”


    “伯母,若你今日同意入股,這鋪子的紅火,以後也會有顧家的一份。”葉瓊笑道,“你也從賬單上看到了,葉家需要的不過是一個靠山而已。”


    雲夫人頷首,但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敢問一直在對綺羅樓伸手的是?”


    “伯母可能不知道,我的大姑母嫁去了淮恩侯府聞家,就是淮恩侯夫人。”葉瓊眼看著雲夫人的臉色迅速變化,接著說道,“她的女兒伯母應該是知道的,是三皇子的側妃。先前我葉家的案子上,三皇子急於擺脫和葉家的聯係,上書想要嚴懲葉家卻被陛下斥責,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礙了人家的眼。”


    雲氏氣得拍了拍桌子,一時茶水四濺:“你們家的事情我清楚,你的父親和大伯父還在獄中。你們不過是開個鋪子好多吃口飯,怎麽就礙了他們的眼睛了?”


    葉瓊心中一動。


    雖然應該還有顧從雁婚事的緣故,但雲夫人此時的義憤填膺不是假的。


    難怪能養出顧從雁那樣的女兒,雲夫人原來也是個仗義之人。


    葉瓊又適時地相勸說:“伯母別氣,那樣的人家不值得。聽說淮恩侯世子聞雷已經被太醫斷定以後要跛著腿了,也算是報應了。”


    雲氏的目光一閃。


    馬球會後,她一直在忙著給顧從雁定下婚事,又怕顧從雁還在為淮恩侯府的事情傷心難過,下了令府中不準提起聞家的事,倒是不知道聞雷瘸了這回事。


    葉瓊剛剛說話的時候,特地將重音咬在了世子二字。


    是啊,聞雷那小子鬧出了白日分桃的醜聞,如今腿又瘸了,是沒有資格再當什麽世子了。


    聞家可不止淮恩侯嫡支這一脈,淮恩侯還有好幾個親生弟弟和庶弟呢,個個對淮恩侯的爵位虎視眈眈。


    雲氏笑了起來,看著葉瓊的目光更加親切,親昵地說:“好了,我不生氣了。讓你的丫鬟把紙墨筆硯拿出來吧,我們這就定下文書,我以三千兩入股,你隻需分我三成利就好,如何?”


    “三千兩?”陳管事失態地叫了起來。


    饒是葉瓊,也十分驚訝。


    她這鋪子,算上之後的裝修、買人、購置材料,前前後後花用的也才三千兩,這也太超過了點。


    “伯母,三千兩太多了,我這鋪子加起來也不到三千兩,一千兩就好了。”葉瓊嚴肅地說道。


    雲氏莞爾一笑。


    她本意是想多幫一點,也是謝過葉瓊照顧顧從雁,又告訴她聞家的消息的事情,沒想到反而讓她們不安了,便說:“那好,就立下字據吧,我拿一千兩入股。”


    雲氏和葉瓊請了鴻賓樓的掌櫃做了見證人,鴻賓樓常有這樣的事情,自然不用擔心掌櫃的會說漏嘴自砸信譽。兩人在見證下,在字據上簽了自己的名然後按上指印,各自收好了文書。


    臨走前,雲氏向葉瓊眨了眨眼睛,說:“葉二姑娘,這幾日可以關注一下朝堂上有關淮恩侯府的消息。”


    葉瓊心領神會地一笑,揣著文書,心情輕鬆起來。


    ……………………


    淮恩侯府,宅院裏仆婦進進出出,淮恩侯夫人葉福嫻正站在院中團團轉著,身邊坐著臉色灰敗的聞雷。


    產房裏,一聲聲淒厲的叫喊聲聽得人揪心,葉福嫻看著一盆盆血水端了出來,隻急得跺腳:“不中用了,不中用了!都是葉家和顧家,也不知道葉家怎麽攀上的顧家,那麽好一個鋪子就這樣被顧家先咬下來了。你姐姐都準備好了兩具屍體,打算今天直接抬到那綺羅樓,把他們的名聲搞臭了,誰知就聽說了顧家入股的事情。”


    “娘,鋪子還是小事。”聞雷說道,“還是想想怎麽保住我的爵位吧。”


    說到這裏,葉福嫻更是氣急:“那該死的顧家,仗著自己勢大,不過是個養馬的,就敢鼓動禦史參你瘸了腿不適合當世子,也不看看整個聞家有比你更出色的兒郎嗎?你姐姐就是被這兩件事氣得小產的!”


    聞雷動了動嘴巴,想說他的堂弟讀書就很好,但顧念著葉福嫻的情緒,還是沒有說出口。


    另一邊,淮恩侯剛好下了朝,一到院中抬起腿就要踹聞雷,指著他罵道:“孽子,你造的孽!現在好了,陛下奪了你的世子之位,倘若我死前無所出,爵位就要給你叔叔了!”


    葉福嫻拉著淮恩侯,聞言又是兩眼一黑,險些站不穩。


    誰知,又有人在這個時候來稟報說:“糟,糟了,三皇子妃聽說咱家姑娘小產了,派了宦官要把人接走!”


    “這,這怎麽辦才好!”葉福嫻兩眼一翻,真的暈了過去。


    聞婷婷被宦官半押半送地接到了馬車上,感覺到身上的疼痛,以及已經空空的小腹,心中悲切,既有忌憚,更有憤恨。


    葉家,顧家,我聞婷婷不會忘今日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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