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琅搓著手來到三房時,葉瓊正跟著姐姐和阿娘在做針線活,葉瑾則在一旁幫她們理線。


    如今家中仆人遣散了大半,許多事情隻能由葉瓊她們自己動手。


    謝氏畢竟江南出身,曾跟著江寧織造府的繡娘認真學過,做出來的衣物與小物件針腳細密、刺繡靈動,葉瑤也是心靈手巧的,做出來也是有模有樣。


    但葉瓊不是,她看著自己手上繡成麻雀的鴛鴦有些氣悶。


    前世葉瓊也不怎麽給張旭東做針線活,還被他嘲笑過她那手隻是握筆的手,卻不是女工的手。


    葉瓊想到這裏更加憋氣,將針線籃一推不做了。


    謝氏正要笑,就聽新到崗的門婆子來稟報說:“大房的琅少爺到了。”


    葉琅搓著手走進內院,見她們竟自己做著針線活,更加局促不安起來,但還是咬咬牙說道:“三嬸,可否請你幫忙管管大房的事。如今父親下獄,母親和珀哥兒病倒,婉婉還懷有身孕,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說著,葉琅一個七尺男兒竟落下淚來,讓人看著不忍。


    謝氏忙走過來拉著葉琅說:“好孩子,慢慢說,沒事的。”


    葉琅緩了緩,說道:“自父親入獄後,四叔就來過好幾次,最近一次更是帶了一幫族老鬧著要除族,大姨母也來過好幾次,搬這搬那的,母親氣得病得更重了,婉婉也氣得直哭,我實在無法才來求三嬸幫幫我。”


    葉瓊的眼睛一轉,問道:“四叔是要我們兩房除族,還是他自己除族?”


    葉琅聞言也意識到了什麽,說:“是他自己要除族,父親如今還是葉家族長,我母親是宗婦,我們大房是除不了族的……”


    葉瓊於是笑了起來,向葉琅恭喜道:“四叔能主動願意除族,這可不是好事嗎?”


    謝氏也點點頭,小聲說:“你父親和三叔入獄,有四房那位插了一腳,除族了確實是好事。”


    葉琅聞言目瞪口呆,氣得想罵一句,又想起那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四叔而硬生生忍了下來。


    謝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孩子,我答應了,這就去你那看看。”


    謝氏帶著葉瓊幾人來到鬆鶴堂時,四叔葉祖輝已經大喇喇地坐在了客位上,旁邊還坐著些老態龍鍾的族老,正唉聲歎氣著。


    蘇氏扶著稍稍顯懷的肚子,孤零零地坐在主座上,勢單力孤得像朵風雪中的小花。


    謝氏一進門,便向著客位上的葉祖輝喊道:“聽說四弟想要主動除族?”


    葉祖輝“咚”地放下茶盞,向著謝氏的方向拱了拱手,笑著說:“正是!”


    坐在一旁的族老歎氣的聲音更大了些。


    葉琅疾步穿過鬆鶴堂扶著蘇氏:“可還好?”


    蘇氏點點頭稱無事。


    謝氏一甩手帕,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哭道:“四弟當真絕情,老爺和大哥不過才入獄幾日就要急哄哄地與我們擺脫關係,你這樣,真的是傷了我們的心!”


    葉祖輝的臉色更加得意了起來,葉瓊看著他的神色,跟著謝氏哭起來:“四叔,瓊兒舍不得你和珊珊姐姐,珊珊姐姐不久以後就要嫁到楊家,除了族以後瓊兒更見不到她了。”


    葉祖輝的臉色一抖。


    還有葉珊珊的親事呢,如果不和葉家斷絕往來,楊家說不定就會退了這門本就不太滿意的親事……


    葉瓊繼續哭道:“四叔記了名的子嗣隻有珊珊堂姐和瑟瑟堂姐,除了族後誰來奉養四叔?四叔還是不要除族了吧,我們本就是一家人,琅堂哥和我哥哥會奉養你的。”


    葉祖輝陰沉著臉,他身邊坐著的原本打算勸葉祖輝再考慮考慮的幾位族老卻眼前一亮。


    對啊,反正葉祖輝沒有兒子,除族出去對葉家香火又沒什麽影響,葉祖輝自個兒也不出息,如今嫡支的大房三房雙雙入獄,除去葉祖輝,不是還有個二房可以依靠嗎?


    幾個族老正竊竊私語著,葉瓊的二伯葉禪衍也匆匆趕來,對著葉祖輝震聲道:“你若想除族就除族吧,我不會攔你!”


    葉祖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將一張斷絕往來的書信拍在桌案上,按了手印,說:“既然已經分了家,四房的東西就屬於我,無須奉還。各位族老記得在族譜上劃去我的名字,如此,也算全了我大義滅親的美名!”


    說著,葉祖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瓊在心中冷笑。


    四叔這塊附骨之疽,如今終於從葉家身上挖走了。


    二伯歎了一聲收了信,向幾位族老一一拱手,道:“麻煩各位族老了,大哥三弟均不在,此事還是由我主導,把葉祖輝的名字從族譜上刪去吧。葉祖輝雖自請除族得倉促,我們卻還是要把流程走完的。”


    二伯說著看向葉琅,葉琅點點頭,向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跟我來,祠堂在這邊,我和二伯先去把族譜請出來。”


    二伯向謝氏歉意地拱拱手,跟著葉琅與一眾族老走向葉家祖宅角落的祠堂。


    謝氏回頭喊了葉瑾也過去幫忙,然後由衷地感慨了一聲:“還是二弟不錯。”


    葉瓊皺了皺眉,心中有些奇怪。


    二伯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四叔鬧起來了才過來。琅堂哥應該是去求過二伯母做主的,也不知道二伯母怎麽拒絕的,讓琅堂哥求到阿娘這裏……


    是了,二伯母薑氏的父親是太仆寺寺丞,隻是負責給軍中養馬的,不像阿娘一樣出身世家大族。


    葉瓊心中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想不明白,隻能暫時放下心緒,扶著堂嫂蘇氏坐下。


    正勸了幾句,鬆鶴堂裏又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蘇氏一看就從圈椅上滑了下來,咬著牙強笑道:“大姨母……”


    大姨母葉福嫻看著鬆鶴堂內都是女眷,臉上簡直要笑出花來,笑著摸向一邊桌案上的冰裂紋青瓷梅花瓶,道:“誒唷,三弟妹也在啊,侄媳婦兒這裏可真熱鬧。這個花瓶不錯,我看大哥如今也回不來,還不如拿到我那兒,我收走了啊。”


    謝氏沉著臉,怒道:“站住!”


    大姨母聞言放了花瓶遞給身後跟著的丫鬟,笑得挑釁:“三弟妹,你不是大房的人吧?我和大哥一母同胞,我拿大哥的東西,你一個繼母生的弟弟的媳婦,好像不好意思管我的事情吧?”


    謝氏語塞,葉瓊和葉瑤也皺起了眉。


    大伯母還在病中,阿娘確實不太好管大姨母的事情。


    “姨母,把東西放下。”蘇氏冷下臉,聲音清脆冷淡,卻極有氣勢,“三嬸管不來,我總可以說幾句。”


    葉福嫻挑起眉,抱胸看著蘇氏會怎麽做。


    “母親猶在病中,我是長房長媳,按理可以暫代宗婦之位。”蘇氏說著,隻有握著她的手的葉瓊知道她在發抖,“姨母請放下東西,免得大家臉麵都不好看。”


    葉福嫻怒道:“什麽東西,小門小戶的女兒,父親還在大嫂娘家手下做事,也來命令我?”說著就要把花瓶往地上砸。


    蘇氏卻嚶嚀一聲,大半個身子歪在了葉瓊身上,讓葉瓊唬了一跳,謝氏和葉瑤也嚇了一跳忙過來攙扶,離得最近的葉瓊卻見蘇氏衝她眨了眨眼睛。


    葉瓊一愣,在心裏笑出聲來,嘴上卻還憤憤:“大姨母還是放回去吧。堂嫂還懷著孕呢,威逼娘家侄媳婦兒的罪名可不是輕易能躲過去的,更何況婷表姐在三皇子府做側妃,三皇子府剛沒了個孩子正鬧得狠呢,可別讓人把事情想到婷表姐身上。”


    葉瓊說的婷表姐是葉福嫻的女兒聞芳婷,正在三皇子府上做側妃。


    葉瓊對這個婷表姐沒什麽印象,但是對這個時候三皇子府沒了個孩子的事情卻印象深刻。


    因為那是皇家孫輩的第一個孩子,事關奪嫡,某次張旭東喝醉酒後得意地跟她說那是他的手筆,把她嚇得一身冷汗。


    葉福嫻的麵皮一抖,流露出萬分的恐懼來,忙親自捧了花瓶放下,然後拉著丫鬟急匆匆地走了,仿佛身後有什麽妖怪在追似的。


    蘇氏長舒了一口氣,從葉瓊身上起來,看得謝氏和一邊的葉瑤瞠目結舌,才靦腆地紅了臉說:“我……我看大姨母咄咄逼人才……”


    謝氏卻已經笑道:“好孩子,別怕,就是要如此呢。如今大哥下獄,你若自己保護不了自己,隻會吃虧!”


    蘇氏狠狠地點了點頭。


    葉瓊看著蘇氏,心中既是欽佩,又是疑惑。


    前世,她原本以為蘇氏難產一屍兩命是因為鬱結於心。但看如今,蘇氏骨子裏是堅強聰慧之人,又怎會在懷著琅堂哥遺腹子的時候讓自己鬱結於心呢?


    葉瓊看著那花瓶,若有所思。


    鬧哄哄地過了一天,葉瓊一行人在大房用了晚飯正要告辭,原本以為不會再有人上門了,卻等到了喬裝前來的葉瑜和她丈夫鄒世楠。


    葉瑜見三房的人也在很是驚訝,聽蘇氏講了經過更是感激,拉著謝氏和葉瓊的手說:“多謝三嬸和瓊妹妹了。”


    葉瓊卻笑道:“瑜姐姐戴著這鬥篷做什麽,跟做賊似的。”


    葉瑜與鄒世楠對望一眼,神色黯然:“我和世楠本來是悄悄出來的,怕公爹不同意我們來。結果走到一半剛巧遇到公爹,被抓了個正著。公爹拉著我們進了他的書房,在我們一頭霧水的時候給我們看了他珍藏的祖父和他的合繪。”


    說到這,葉瑜又歎了一聲:“公爹是相信葉家的,但是他如今是文山書院的山長,要給所有學子做榜樣,必須要秉公持正不能有一分偏私,在此案有結果前不能表明立場。之後公爹就放了我們,還讓我們喬裝一番。公爹說了,隻要是不需要表明身份的事情,他都會幫葉家一把,但是其他的恕他做不到。”


    幾人聽了均沉默下來。


    葉瓊的心思百轉千回,最後問向葉瑜:“大堂姐,那如果我要回去上課的話,山長同意嗎?”


    葉瑜點了點頭:“公爹還在書院裏收留過罪臣之子,他隻看你是否向學。”


    謝氏卻勸阻了起來:“如今滿京城都想遠離葉家,瓊兒你去學堂做什麽?”


    葉瓊笑道:“我愛學,自然是去上課的。”


    謝氏知道葉瓊應當另有打算,知道攔不住他,點了點她的額頭。


    葉瓊笑笑,心中有了新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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