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絕對信任構建需要數年。


    而信任崩塌往往隻在一瞬之間。


    一旦嫌隙產生了,就在人心種下了邪惡的種子。


    機緣合適,這種子便會無限生長。


    如果說反對小皇帝臨朝親政讓叔侄二人有了嫌隙。


    那太皇太後薨逝就是底肥,寧王造反就是追肥。


    鄭王爺本不想管鍾寧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畢竟,現在皇帝已經產生了懷疑和猜忌。


    鄭王爺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夾著尾巴做人。


    但聽到寧王謀反獲罪,鄭王爺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這才有了聽鍾寧繼續說下去的動機。


    “把狀紙呈上來,本王倒要看看,這小皇帝對謀反之人如何處置?”鄭王爺從水袖裏拿出一副眼鏡,支起身來。


    “王爺,卑職給您念吧,您這眼本來就不好!”賬前武將見狀忙說道。


    “還是本王自己看吧,你認識的字恐怕裝不滿一籮筐!”鄭王爺接過狀紙笑道。


    “王爺,草民讀過幾年書,這是草民自己寫的狀紙,草民長話短說吧!”鍾寧掙開士兵的阻擋,叩首道。


    聽完鍾寧的慷慨陳詞,鄭王爺大致也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張師賢枉讀聖賢書,居然如此膽大包天,陷害忠良,侮辱官家貴女!


    鄭王爺做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斷。


    但僅憑一麵之詞,鄭王爺沒有馬上說出自己的結論。那樣太過草率。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這事還需要雙方對質才能知道真假。


    假如這個小兄弟所言非虛,那我也算為國家挽回了一大筆損失。


    前線將士浴血奮戰,軍費也有開源,小皇帝也不至於逼我太甚。


    想到這裏,鄭王爺拿出令牌說道:“王參將,本王命你帶一隊人馬,速速去崇陽縣打探案情,如若這位小兄弟所言屬實,你等將這張師賢捉來見本王!如若負隅頑抗,格殺勿論!”


    鄭王爺其實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但覺得萬一所查非實,鍾寧的小命也難保了。


    鄭王爺在王參將出發之後,就飛鴿傳書一封。


    這書信目的有兩個:一是給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錦衣衛千戶王談大人核實情況;二是重金聘請潛伏在崇陽的剩餘潛龍衛出手相助。


    為啥不是直接命令呢?開什麽玩笑?


    假如鄭王爺直接吩咐,隨便一個潛龍衛心生不滿反水,向皇帝風聞奏事,就夠鄭王爺喝一壺的。


    好在誰都不會給錢過不去,所以重金聘請是最保險的。


    所謂潛龍衛,就是潛伏在民間的錦衣衛。


    但他們平時不領朝廷俸祿。


    隻是朝廷有任務征召,才有活動經費和出工補助。


    可以這麽理解,這是錦衣衛界的臨時工。


    錦衣衛千戶及以上可以世襲。


    在大明,潛龍衛假如攢夠了足夠的錢。


    也可以花錢捐個錦衣衛百戶當當。


    百戶是錦衣衛可以捐的最高職位,千戶以上就要靠升遷和皇帝封賞了。


    假如再努力點,混到千戶,爵位就可以世襲罔替了,福蔭子孫了。


    在大明朝,有的潛龍衛是獵戶,有的潛龍衛甚至是農戶。


    他們雖武藝高強,也有可能過得窮困潦倒。


    所以別跟他們講忠君愛國,而要講誰給錢就給誰賣命。


    有正規軍隊加持和當地錦衣衛潛龍衛鼎力配合,很快就查明了真相。


    鄭王爺上奏皇帝。


    皇帝雷厲風行,賞罰分明,連夜下詔,處置了一批貪官。


    主犯崇陽縣張主簿欺君罔上,判淩遲處死,株連九族,家產充公,子為奴,女為娼。


    縣丞作為從犯,斬立決,家產充公。


    稽稅局主辦貪贓枉法,抄家,流放充軍,子孫科舉永不錄用。


    至於黃縣令積極配合追贓,並主動退還貪墨違法所得。


    皇帝念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際,仍平調蘄縣做縣令。


    鎮南侯恢複爵位,加封諡號忠勇侯。


    鎮南侯之女朱綺夢恢複官家之女身份,加封忠孝郡主。


    雖然封賞沒鍾寧什麽事,但他依然很開心。


    因為心上人朱綺夢恢複了官家小姐身份,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還能衣食無憂。


    隻要自己愛的人過得比自己好,那就沒有什麽遺憾的。


    朱綺夢希望鍾寧跟她一起到鵬城。


    假如鍾寧願意,她願意下嫁。


    鍾寧搖了搖頭:“那我不成贅婿了,我可不幹!我想我假如真的那麽做,我不會開心,你也不想你相公沒有出息吧?”


    朱綺夢點了點頭。


    第二天,朱綺夢在王參將的護送下回了封地鵬城。


    鍾寧則準備搭了鄭王爺的順風馬車,各地遊曆一番。


    不曾想,第三天準備啟程的時候,鍾艾牙行掌櫃秦福安慌慌張張地拿著一封家書。


    “汝母病危,請速歸家!”短短八字,字字紮心。


    鍾寧緊握家書,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這個字跡他認得,瘦金體,這是父親鍾嶽的筆跡。


    鍾寧恨不能馬上飛回吳昌府,所以連夜便騎了一匹快馬,日夜兼程地往家趕。


    不知騎了多少時間,不知換了多少驛站。


    鍾寧終於在一個黃昏趕回了吳昌。


    此時,母親徐氏痛苦地在床上輕哼著。


    徐氏每一口呼吸,都好像要用盡全身力氣。


    “我......寧......兒......回......了......”徐氏看到鍾寧強撐著一個字一個字低聲喃喃。


    徐氏的聲音很微弱,隻要稍微隔遠點就隻看得到嘴唇的蠕動,給人感覺就像是啞劇表演。


    “出門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就這樣了?”鍾寧身子環顧了一下四周。


    隻見照顧徐氏的柳兒姐掩麵而泣:“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那天不害羞,一直陪著主母就好了。”


    “你別哭了,到底我娘這是得了啥病啊?”鍾寧抓著柳兒姐的雙手問道。


    “寧少爺,沈大夫說是房上風,就是服侍老爺的時候受了寒,導致的中風。”淚眼婆娑的柳兒姐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才貼到鍾寧耳邊小聲說道。


    “啥?又是那老東西惹的禍?”鍾寧一聽是這麽個病,居然又是自己老爸造的孽。


    剛剛緩和的父子關係,又降到了冰點。


    鍾寧此刻連老頭都不想叫了,直接稱其為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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