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地鐵車廂,秦勇德找了個角落背靠車廂壁站好,確認了身邊沒有視角可以看到自己眼前的屏幕。


    打開了手機,調出福後生科技的資料。


    他並不知道,遠在d國的爆米花並不如他所想那般。


    此刻的爆米花正過著讀秒如年的日子。


    ……


    福後生科技推向市場的第一款產品,是一套以“新文藝對衝”為名的家居產品。


    大到沙發、床墊,小到杯、碗、筷、勺,全套的家居用品。


    “新文藝對衝”的概念被解讀為新中式生活藝術與國際生活美學的對衝。


    這套產品的最大賣點在中國已知的預防醫學技術在人體體表接觸點的嚴苛要求。


    對人體體表承重點的支撐設計,對人體四肢出力的肌肉群體調用要求,都有細致耗顛的參數標準。


    具體來說,整套產品以控製生活中無意識的體能損耗為主功能,減少有害損耗、提升有益消耗,大大縮短每日專項鍛煉時長。


    “這是對著健身器械和健身房去的。”


    秦勇德自己默念著。


    在這個產品功能設定下,所有為體育運動健身而生的商業產品、機構、人工工時都會被縮減。


    配合科技伴生促進會的主場,他們這是下崗一批、再就業一批的無縫對接套路。


    隻是在促進會的舊有議題記錄中並沒有這個人群的工時議題記錄,想必是這個概念推行阻力過大,或者是專項運動、健身時長並未被取締導致的。


    ……


    ……


    這移民局的羈押室條件還不錯,單人單間,幹淨清爽還分外的安靜。


    12間羈押室中,有十間都是空置的。


    剩下的兩間,一間關著爆米花,另一間關著秦勇德。


    今天是7月23日,秦勇德入住移民局羈押室的第7天。


    爆米花入住的第8天。


    ……


    7月17日,秦勇德入境後在機場出口發現並沒有人來接他,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了。


    緊接著他就發現自己的手機處於緊急呼叫狀態,開關飛行模式、重啟都沒有用。


    打算去機場的問訊處借用電話時,被問訊處的人呼喚安保人員直接給扣下了。


    於是,他就見到了爆米花。


    ……


    “你說,今天領事館會來消息嗎?”


    百無聊賴的爆米花看著閘門監察口對麵的窗外,嘴巴裏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


    雖說在這裏能聽懂中文的大有人在,但此刻,這話應該隻對秦勇德說的。


    “隨時來人都是應該的,我一點都不意外。”


    秦勇德也正在以同一個角度望著窗外,回答爆米花時麵無表情。


    “本該你來撈我的。”


    爆米花的聲音遠遠傳來,聽起來語速並沒有加快,語調也很平靜,但語意卻是在埋怨。


    “我哪知道你在移民局啊,早知道這樣我也不來了。”


    如果秦勇德知道自己到這裏也會被移民局留下來做客,他肯定是不會來的。


    “這手玩的真漂亮!”


    聽到爆米花由衷的讚賞遙遙傳來,秦勇德也不得不在心中讚同。


    可不是麽,既然一個兩個的都扣下來,第三個第四個肯定也不在話下啊。


    “領事館什麽時候來消息啊?”


    ……


    秦勇德說的是實話,在他經過那扇門看到正望著外麵的爆米花之前,他都以為爆米花在等著和線索人物接頭。


    被詢問處的人呼叫安保人員對他進行人身控製時,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碰到的是什麽事。


    直到被押回移民局的問詢室才知道自己被列為偷渡者。


    跟爆米花隔著空氣一對話。


    爆米花也是同一個原因被羈押起來的。


    繞開關鍵信息,兩個人碰了碰情況,秦勇德很快得到了一個結論。


    他和爆米花都被信息劫持了。


    ……


    二人都有真實的出入境記錄保存在各自的護照上,就是整個係統中沒有記錄。


    不但移民局這邊沒有記錄,z方領事館也查詢不到二人的出境記錄。


    根據他倆的供詞,移民局分別找到了為二人辦理入境手續的人,直接認人卻也是毫無結果。


    現如今依賴人臉識別技術的出入境卡口,工作人員也都記不清這一天裏眼前經過多少張臉。


    身在法蘭克福的聯絡人李致遠16日下午就到了,還沒弄明白爆米花是怎麽被抓進來的,就看到秦勇德也住進去了。


    z方領事館也遇到了和移民局一樣的事——出境環節沒有任何係統記錄和音視頻記錄,窗口人員也記不住人臉。


    ……


    更關鍵的是,爆米花坦言,她根本沒有來得及鎖定線索指向的人物,就被請進來了。


    那秦勇德經過榔頭得知的這次“偶遇”安排到底是怎麽回事?


    ————————


    ——————


    “柯燁、秦勇德,你們可以出去了。”


    一段吐字生澀、發音尚算標準的重口音中文從擴音器中傳來。


    緊接著是門被打開滑動的聲音。


    ……


    “怎麽是她~!”


    秦勇德一走出移民局的大門,就看到一個戴著一副大墨鏡的女人,此刻正靠在車上向他們搖著手臂。


    謝綺珍,他的前舅媽。


    “珍姐。”


    秦勇德隔著老遠就換上一副笑臉。


    “叫我珍妮弗。”


    謝綺珍此刻並沒有笑臉,糾正了秦勇德的稱呼後,轉身開了車門。


    秦勇德和爆米花趕緊上車,生怕動作慢了就此被落下。


    ……


    坐在副駕駛的秦勇德一路上都在偷瞄這位前舅媽的表情。


    隔著太陽鏡看不到眼睛讓他很難判斷情況。


    直到車上了高速,謝綺珍才有了些開車以外的動作。


    先是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後座上的爆米花。


    爆米花“嘿嘿嘿!”的回以訕笑。


    再斜眼瞟了秦勇德一下,雖然太陽鏡擋著看不清眼神,仍能讓人感覺到這一瞟的意味怪怪的。


    謝綺珍摘下了眼鏡,開始說話了。


    “你們得罪誰了?”


    秦勇德:“我剛下飛機,20分鍾都不到就被抓了。”


    爆米花:“我也是,我剛剛下大巴就被抓了。”


    謝綺珍再次瞟了秦勇德一眼。


    這一次沒有太陽鏡擋著,秦勇德很輕易的從這一瞟中讀到了一絲情緒……一絲介於鄙視和失望之間的情緒。


    “真能耐!小時候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你這麽二呢?”


    一句話直接懟了出來,秦勇德知道這句話是說他的。


    “小柯怎麽說還到了市區,被人堵在車上了。你挺厲害啊,直接在機場自己自首了。你怎麽不自己把自己綁起來頭上用七國語言寫上犯罪者呢?”


    秦勇德這才知道自己被懟的原因,一陣無力感襲來,讓他連辯解的心思都興不起來。


    “早知道你這樣,當初就不該讓你入這行,真是丟人丟到國外來了。”


    謝綺珍還是不解氣,自己這個外甥從小就跟他老舅王子鵬親近,一出生就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


    可這次秦勇德竟然被人辦的這麽窩囊,謝綺珍都替他氣悶。


    “得罪了誰都搞不清楚,就跑到國境外來了?你們兩個都是,跟自己作對的是什麽人都不清楚,就這還調查?”


    兩個人不敢說話,他倆的確在移民局的羈押所裏蹲了一個星期。


    秦勇德:“我們剛接了一個單子,三天都不到……”


    這話在謝綺珍聽起來就是詭辯:“三個小時就該搞明白你們麵對的是誰,三天還不夠久嗎?”


    秦勇德:“哦~!”


    爆米花發現秦勇德在這位d國聯絡人麵前完全沒有應有的溝通能力,都有點替他著急。


    “珍妮弗~!這個真不能怪樂樂……”


    “你別替他說話!”謝綺珍眼睛掃了一下後視鏡,打斷了爆米花,“不罵他兩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看你這兩年把你給飄的,單獨接活了,你就目空一切了?”


    秦勇德一臉的苦悶,自己這個前舅媽和老舅屬於同款,對自己是真好,可就是這個嘴巴一旦碰到機會總是要說過癮的。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秦勇德一直在“嗯”、“嗯”、“啊”、“啊”中度過,像極了被家訪後的小學生。


    老舅和舅媽一直沒有要孩子,秦勇德從小就在他倆眼皮底下長大,這份親子感情的傾注對象也隻有他了。


    終於,車到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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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離開停車場,謝綺珍帶著兩個小的上了樓,找了家餐廳坐下來。


    謝綺珍推了一台平板過來,示意秦勇德打開,自己開始點菜。


    一路下來,爆米花徹底被謝綺珍的語言能力折服了,下車前她已經忘記自己該可憐秦勇德的事。


    此刻她也在欣賞謝綺珍點菜的風姿,眼睛一眨都不眨。


    秦勇德帶上耳機,打開視頻文件。


    “今天,應群眾匿名舉報,市傑出青年企業家何尚卿被正式批捕……”


    這是7月19的午間新聞視頻,時隔7天再次得到何尚卿的消息竟然是這個。


    再點開下一段視頻。


    “下午15:30,知名企業家何尚卿來到xx路公安局自首……”


    這同樣是7月19日當天的新聞。


    再點開下一段視頻,是榔頭。


    “秦頭,何老板已經把費用結清了,在你的賬戶裏。謝姨說她會去撈你,我們幾個就先忙別的事去了。”


    接下來的其他幾個視頻分別是小駱、大春、可樂瓶的,並沒有說什麽與項目有關的事。


    平板的桌麵上有一個名為“7月15日”的文件夾,應該全都是這次針對福後生科技的調查內容。


    秦勇德看著這個文件夾,手指卻遲遲不去點開。


    何尚卿都自首了,這個調查結果還有意義嗎?


    ……


    興許是來機場的一路上,謝綺珍把想說的、該說的都說完了。


    這頓飯全程,秦勇德都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舅媽不斷夾菜給自己,生怕自己長身體時候短了一口營養不夠。


    他知道,珍姐這是知道自己負責的大客戶出事了,怕自己心裏難過。


    可她剛才罵了自己一路的時候怎麽就沒顧及這一點?


    此刻的秦勇德並沒有覺得太難過,自己和爆米花被人設計的明明白白的,飛到d國法蘭克福,轉機落地後就直接被送進移民局。


    一點拖泥帶水的地方都沒有。


    這一仗,秦勇德輸的不虧,就跟珍姐說的一樣,自己根本就沒搞明白要對付的是什麽人,大張旗鼓的四處打探、收情報……


    爆米花失聯的一瞬間自己也沒有足夠的重視,緊跟著自己也跟爆米花一樣被人帽子戲法了一把。


    從進這行開始,秦勇德就沒有吃過這種大虧。


    ……


    現在仔細分析一下,人家就輕鬆簡單的刪掉了自己和爆米花出入境的記錄和監控視頻的記錄,然後劫持了兩個人的手機注銷了兩人的卡。


    然後兩個人就困在移民局的羈押室了,領事館往國內查出境記錄無果,移民局去查入境記錄無果,護照上的章沒了係統裏的記錄也說明不了什麽。


    剩下的就交給官僚流程自己去磨吧,三磨兩不磨的,7天就這麽過去了,何尚卿也就這麽給磨進去了。


    此刻的秦勇德真的是沒有點開那個文件夾的心情。


    集中精力消滅了麵前的美食,喚醒了被單調食物馴養了一個星期的胃。


    吃飽後,秦勇德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自己這才在班房裏蹲了一個星期,何尚卿呢?


    匿名舉報都足夠批捕的罪名,到底是什麽分量?


    等著他的是幾個星期的班房?


    ……


    ……


    爆米花並沒有秦勇德的好胃口,她簡單的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前麵持續8天欠缺運動量的枯坐生活已經讓她的體重值瀕臨紅線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及時控製。


    看著秦勇德餓死鬼投胎一樣的速度清掃著麵前的盤底,爆米花一臉的嫌棄。


    “樂樂,能不能斯文點?這可不是在家裏。”


    秦勇德:“味道不錯。”


    謝綺珍看著自己這個大外甥逐步恢複成熟悉的樣子,笑得很慈祥,但瞬間又想到了什麽眉頭皺了一皺。


    “你老舅過得怎麽樣?”


    突如起來的靈魂審問啊,驚得秦勇德差點把嘴裏塞滿的食物全吞下去。


    他趕忙加速嚼了幾口,也沒嚼爛就囫圇個的咽下去了。


    “挺好的,還是那樣。現在改開寵物園了,平時笑容多了很多。”


    謝綺珍撇了撇嘴,估計是很難想象王子鵬站在一群小貓小狗中間是副什麽光景。


    接下來是一段超長、尷尬的安靜。


    還是爆米花忍不住了:“珍妮弗!你這次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聽了這句話秦勇德心裏“咯噔”一聲,好像什麽斷了一樣。


    這笨丫頭怎麽一點眼色都不懂,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謝綺珍眼神一陣冷清,雙眼明顯的失焦了一下:“我回去幹什麽呢?”


    秦勇德趕忙在桌下用鞋跟撞了爆米花腳一下,叫她刹車。


    爆米花這點機靈勁還是有的,急忙轉向:“工作久了就休息一下,回國放鬆放鬆。”


    謝綺珍眼神飄回秦勇德臉上,嚇得他趕忙低頭吃東西。


    “這裏挺好的,我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除了王子鵬自己,秦勇德可沒這個膽子邀請自己這個前舅媽回家。


    爆米花也發現這個問題的敏感程度了,也不敢繼續說下去了,“嘿嘿”傻笑一聲蒙混過去。


    ……


    站在出境的關口,謝綺珍拉著秦勇德的手,就跟小時候一樣。


    “樂樂,你長大了,你老舅的班能頂就頂,不能頂別勉強。”


    秦勇德知道這是她擔心自己,忙點頭說“嗯”。


    謝綺珍看著秦勇德一副貌似乖巧實則心不在焉的樣子,應該是下了什麽決心。


    “畢竟是台麵下的行當,你老舅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要等到年紀大了才想起來,現在就該早做盤算了。”


    謝綺珍給秦勇德整理了一下領子和外套下擺,再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去吧,不要總駝背,後麵看著老氣。”


    這兩句話說的,秦勇德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千忍萬忍一句“舅媽”還是沒喊出來。


    “珍姐,你多保重,我以後一定多來看你。”


    秦勇德這副樣子倒是把謝綺珍給逗樂了。


    “叫我珍妮弗!有機會我也回去看看。”


    一直等到飛機來到平流層之上,秦勇德才再次打開平板電腦。


    爆米花自從知道這張單子已經結了,就很有職業範的對這個平板電腦不聞不問了,現在寧願帶上耳機看飛機上的娛樂視頻也不伸頭過來跟秦勇德擠擠。


    ……


    秦勇德最關心的是何尚卿。


    自己這次一點忙都沒幫上他,他遭難的時候自己也距離千萬裏,這種感覺差透了。


    點開“7月15日”的文件夾,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名為何尚卿的文檔文件。


    點開。


    一篇篇新聞簡訊的文本按照時間先後排列在裏麵。


    都是外界對何尚卿被舉報內容的猜測,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直接被批捕的,這一點在小範圍的媒體間屬於熱議話題,但真的在民眾眼前壓根進不了頭版做不得頭條。


    想想也是,一個個健健康康的正常人誰沒事幹去關心中風、偏癱、高位截癱病人才關心的前沿技術?


    既然關心的人少,知道的人少,何尚卿就上不得民生熱議話題。


    即便批捕他的消息和他自首的消息都上了新聞,這件事仍然沒有在民間激起太大的浪花。


    翻到中段,有一篇被人詳細加了批注的小文章,來自互聯網的一個小眾網站中。


    這是一篇業內人士通過分析寫出來的何尚卿被舉報的幾種可能。


    第一種就是他發明的幹涉神經中樞的設備對人的身體有不可逆的損傷,如果這種不可逆在實驗室中就有記錄卻在公開技術時不公布,的確算是大罪;


    第二種就是他研發設備的過程中在沒有獲批的情況下,違規使用動物進行實驗,甚至是違規在人體上進行實驗,這個也是很大的罪過,不過相比較第一種罪過,這個充其量排在第二位;


    下麵還林林總總的列了幾十條可能,各種各樣的瘋癲場景都有陳列。


    除了前麵兩種,後麵的幾乎可以當作小說去讀了,完全沒有可信的地方。


    ……


    秦勇德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在人為加壓的機艙中,眼睛的疲勞上升速度也比平時快。


    隨手關上了平板的屏幕,扭頭看到戴著耳機睡著的爆米花整個肩膀都露在外麵,替她將滑落的毯子蓋好、掖緊。


    起身上個廁所,再回來,機艙中降落的提示語音傳了出來,要中轉了。


    ————————


    ——————


    十幾個小時的航程結束了,秦勇德和爆米花辦理了入境手續,出來就看到小駱和榔頭的身影。


    小駱隔遠就在招手,榔頭那個大塊頭站在人群中卻比他更醒目。


    四個人亂寒暄了一陣。


    小駱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忍住。


    榔頭看了下四周湧動的人頭,謹慎的說:“先上車。”


    隨後探手接過秦勇德的箱子,領頭先行。


    ……


    關上車門,行出停車場,來到機場高速上。


    榔頭打開音樂,調節了一下音量,點頭示意小駱可以開口說話了。


    小駱:“鵬叔親自下令終止,說是何尚卿已經支付了費用,我們項目組就地解散。”


    秦勇德愣了一下,雖然他知道何尚卿已經付了錢,但老舅親自叫停這件事還是很值得玩味一下的。


    “我老舅怎麽說的?”


    榔頭:“鵬叔親自到公司來了,麵對麵要求我封存所有資料和記錄,暫停所有設備的使用權,現場盯著我召回所有人。”


    榔頭的意思很明顯了,他也對王子鵬親自跑來公司這件事十分的詫異。


    爆米花沉默不語,這種情況一般是踢到鐵板後被人警告了,才會由鵬叔第一時間出麵叫停。


    這次的情況,她滿共接觸了一天,之後都在羈押室做客,抓不到要點。


    秦勇德的反應很直接:“去店裏。”


    ————————


    ——————


    秦勇德下車前,先讓小駱帶著榔頭和爆米花去老地方坐下來,自己下車去店裏見老舅。


    ……


    進了店門的時候,剛巧看到盧弈璐。


    她送小藍貓來店裏做美容,這個月份的小奶貓四肢細細短短的,她不敢下手。


    此刻她正隔著玻璃看著店裏的夥計在浴台上擺弄那隻可憐的小家夥,目露不忍。


    “歡迎光臨!”的門鈴聲響起來,盧弈璐轉頭,正看到滿臉胡子茬、風塵仆仆的秦勇德站在門口。


    “秦先生。”盧弈璐點頭為禮。


    “盧小姐。”秦勇德笑的很隨和,透著一股疲憊,“我來找……有些事,回見。”


    說罷手指了指樓上,抬腳走上了樓梯。


    盧弈璐客氣的回以微笑。


    ……


    “臭小子,怎麽不跟盧小姐多聊兩句?”


    王子鵬關好門,掐著嗓子但很急切地質問了秦勇德一句。


    在他看來,自己作為介紹人的任務已經圓滿的完成了,像今天這種巧遇都是秦勇德擴大戰果的好機會。


    “老舅你真是……我剛從局子裏出來,你都不關心我兩句,操心這些事幹嘛?”


    秦勇德脫下外套,隨手丟到一個小凳子上,脫了鞋走到吊籃的地方,一歪身子倒了進去。


    看著就一股頹氣。


    王子鵬走去裏麵櫃子旁,打開抽屜,拿了一個小信封出來,丟給秦勇德。


    “給你補辦的卡。真能耐,被人注銷了都不知道。越混越回去了。”


    接過小信封,從裏麵取出一張銀行卡一張新辦的電話卡,愣了一下。


    王子鵬:“你的那份,其他人的已經給過了。”


    這是何尚卿付的錢,拿著這張卡秦勇德有些愣神,這筆錢的主人已經進去蹲著了,自己也沒忙出個結果,現在還拿著他的錢,心裏真窩火。


    看出來秦勇德的情緒不佳,王子鵬走過來大力的拍了大外甥肩膀頭一下。


    “盡力了就好,何老板沒有怪你。”


    秦勇德聽到“何老板”三個字,抬起了頭。


    “他親口說的?”


    王子鵬:“批捕新聞出來的當天,他親自來跟我結了款,特意托我轉達給你的。”


    秦勇德此刻已經不太在乎這張卡裏有多少錢了。


    “他還說了什麽?他犯了什麽事?”


    王子鵬:“他沒說,他也不會跟我們講。何老板的為人,怎麽會跟我們聊這種事?”


    秦勇德聽著,也的確是這麽回事。


    何尚卿一直都是這樣,付錢買的東西很難讓賣家猜到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一直如此。


    王子鵬:“去好好吃一頓,洗個澡、換身衣服睡一大覺,休息休息,別多想了。”


    ……


    出了二樓的房間,秦勇德的腦子裏還是裝滿了何尚卿的事。


    走下樓梯時也忘記了看一眼盧弈璐還在不在,直接出了店門。


    身後的盧弈璐卻是目送著他,直到店門關上。


    ————————


    ——————


    老盧記烤物館。


    這個時候店裏還沒有上客人,冷冷清清的,許多凳子還翻在桌子上,一樓空無一人。


    秦勇德直奔二樓靠窗小包,格子間裏小駱、榔頭、爆米花已經開吃了一會兒了。


    ……


    秦勇德坐下先加點了幾個串,加了幾瓶酒,開始挑著已經上桌的吃。


    其他三個人見他悶聲不吭的,也都不跟他搭話,自顧自的吃喝聊天。


    直到新點的東西都上來了,送菜的夥計把門帶上了。


    秦勇德抿了一口冰涼的啤酒,開始說話了。


    “真窩囊。”


    被人騙到國外,假冒榔頭和自己對話,還為自己定了機票,機票錢剛才看了一眼還用的是自己綁在手機上的信用卡;


    然後在中轉後一登機就被注銷了sim卡,還仿造了歐洲好幾國的漫遊記錄;


    出入境記錄和監控視頻還被改寫了,自己過檢的視頻都被替換成前幾天同一個時間段的其他人,結果害的移民局和領事館兩頭都無處取證,加上走流程的時間,活活被困在羈押室裏7天。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秦勇德分外的憋屈、窩囊。


    一生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三人趕忙出言安慰。


    榔頭:“這個不能怪你,我一打你電話就占線,發消息給我還給我安排了好幾個活,還跟我說你晚飯要吃帝王蟹,讓我親自去買。”


    榔頭這個遭遇聽起來雖然沒有秦勇德的複雜,但是要吃帝王蟹這個事就有些過分了,這不遛活人不遛白不遛麽?


    小駱:“我這裏也是,你一走,我還問你去幹嘛,結果回消息告訴我有突破要趕去外地,讓我有事找榔頭。”


    小駱被秦勇德留下來,一個人陪印擎琦去參加聚會,一直陪到後半夜,才算穩穩的把秦勇德走掉的禮陪足了。


    爆米花:“我就不說了,我的遭遇就是你的+1。你有多鬱悶我的鬱悶也+1。”


    爆米花的確是第一天就被劫持了,直接去了d國,羈押室也比秦勇德多住了一天。


    輪流聽了三個人的話,秦勇德非但沒有覺得好一些,反倒覺得自己更加失敗了。


    這三人都是自己組的,他們吃虧,總歸也會算到他頭上一分領導不力。


    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冰涼的氣泡順著喉嚨滑下,卻沒有讓胸腔中的義憤降溫成功。


    “不能就這麽算了。”


    將空酒杯往桌上輕輕一貫,秦勇德脫口而出。


    這話讓榔頭一愣:“那你能怎麽辦?出入境係統人家都給黑了,我們哪找去?”


    榔頭也在惦記這個信息劫持了秦勇德和爆米花的高人,自己全程沒有發現這人的手段,事後也沒有抓住人家動手腳的痕跡,心中也很是不甘。


    小駱也好奇:“你們說這是誰啊,吃飽了撐的拿我們開涮?有方的?”


    爆米花本來聽著三個大男人抱怨挺過癮,自己穩穩當當的小口吃串,課一聽到小駱說出來“有方”兩個字,趕緊伸出一個手指擋在唇前“噓~!”的一聲。


    警告小駱不要在外麵提到一些敏感詞。


    ……


    人名、地址、外號、號碼、公司名……


    這些都是對有關人十分敏感的字段,做這行的就怕大意,不小心把自己給暴露了。


    要知道他們調查的要麽有錢要麽有勢,被察覺了沒哪個是好惹的。


    ……


    小駱趕緊收口,也意識到了自己口誤,說漏嘴了。


    榔頭:“八九不離十,也不一定,說不定就是之前秦頭惹過的大人物,秋後算賬找上我們了。”


    秦勇德趕緊辯白:“第一個出去的可是爆米花,說不定是爆米花惹的禍,這個鍋我可不背啊。”


    爆米花也急了,這次的項目算是失敗告終了,什麽事都沒搞定就被鵬叔叫停了。


    她並不知道委托人是何尚卿,隻有負責匯總的榔頭和秦勇德知道。


    “別瞎說,我用的可是公司裏的設備,出事也是設備的事。”


    小駱轉過頭看著秦勇德:“要是設備的事,還是你惹的。”


    ……


    接下來的話題就不再正經了,大家開始說笑、拚酒。


    吃飽喝足,秦勇德結了帳,外麵天還大亮,臨近下班時間,老盧記開始上人了。


    大家下樓準備各回各家,秦勇德也準備回家洗個澡休息一下。


    結果卻在一樓收銀台看到了一個熟人。


    “盧小姐?”


    正在櫃台前手抱小藍貓和店員一起翻看著什麽的盧弈璐聽到有人叫自己,抬頭正看到秦勇德從樓梯上走下來。


    “秦先生,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


    秦勇德好奇的眼神看著盧弈璐,此刻他仍未將盧弈璐的盧和老盧記的盧想成一個盧字。


    “我順路來查查進項,這就走了。”


    盧弈璐向他解釋了一句,又跟那個店員小聲幾句,往門口走來。


    身旁的小駱、榔頭、爆米花表情各種神怪,推推搡搡的三個人趕緊下了樓梯,出了門,不擋著兩人說話。


    秦勇德還在回味那句“查查進項”,盧弈璐就走到身邊了。


    “回家嗎?”


    秦勇德:“嗯,正要回。”


    盧弈璐:“秦先生這是剛從山裏出來?”


    秦勇德這才想起來自己多少天沒有刮胡子了,他這種麵相,一大把胡子的確有些不像樣。


    “出了趟差,太忙了。”


    盧弈璐:“這要多忙啊?”


    對盧弈璐來說,一個男人不刮胡子的忙,和女人不洗澡的忙一個意思。


    走到門口,看到榔頭已經從車裏把秦勇德的行禮拎出來了,遞給他。


    “秦頭,我們先走了,好好休息。”


    小駱和爆米花也揮手道別,也不等秦勇德回答,趕忙走了。


    這三個人應該都知道鵬叔賣小藍貓送全套高檔寵物配套的故事,看到抱著小藍貓的盧弈璐肯定都猜到什麽了。


    秦勇德看到三個人賊兮兮的樣子,氣得牙癢癢,可當著盧弈璐的麵也不好發作。


    “你們也慢點走,注意安全。”


    ……


    ……


    “秦先生這是去哪裏出差?”


    邊走,盧弈璐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詢問秦勇德。


    秦勇德心裏清楚,這要是沒回答好,指不定會被怎麽看呢。


    雖說他對老舅介紹的姑娘有過抵觸,但是盧弈璐畢竟和自己住在一個小區,以後肯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更何況長得不討人厭,自己總不能被人看矮一頭。


    “歐洲,去的急,事情忙,幾乎沒休息過。”


    隻回答了一個歐洲,其他的什麽都沒說,盧弈璐也隻能“哦”了一聲,以做回答。


    原來盧弈璐自己家經營一家連鎖餐飲公司。


    在s市開的老盧記烤物館,在b市開的是老盧記湯包館,在h市開的是老盧記川菜館。


    老盧記三個字是注冊商標,好多年前祖輩傳下來的牌子。


    據說當年還有皇帝的年月,老盧記的祖輩是出了宮的禦廚,為最高檔次的食客服務了半生。


    出宮後沒有去哪家王府,也沒有留在京裏哪家大酒樓繼續掌勺,回了老家。


    從此也放下了菜刀和鍋鏟,讓帶出來的徒弟下廚,自己做起了東家。


    老盧記三個字也就傳了下來,一百多年了。


    後來民國了,國內紛爭不斷,“老盧記”就陪著避難的老盧家人走向了世界。


    單聽盧弈璐的描述,秦勇德一路上都在改觀。


    本來覺得盧弈璐家就是個特別新派的網紅店經營者,沒想到家裏麵這麽多年都在經營餐飲。


    從年份上再回過頭看這麽多種多樣的經營思路,盧弈璐家的先進理念已經讓秦勇德大大歎服了。


    沒有謹守某個菜係不放,老牌子卻樂於經營最流行的串吧,這種適應能力得是多少年積累出來的底蘊?


    ……


    和盧弈璐分開,秦勇德回到了自己的家。


    剛才路上盧弈璐邊說自己家的事邊旁敲側擊秦勇德自己的事業,幸好這些段子平日裏都有備,隨時隨地也都有更新,不至於讓盧弈璐起疑心。


    一到家,秦勇德就覺得各種累。


    本來7天羈押後又坐了一夜的飛機已經累到不行,吃了烤串喝了酒更加累,回家路上還被一通拷問。


    真累,太累了。


    強打精神,秦勇德走進了衛生間,洗個熱水澡趕緊睡覺了。


    ————————


    ——————


    何尚卿的開庭時間定在9月29日。


    “這麽快?”


    得到消息的同時,秦勇德乍舌。


    正常批捕到開庭的時間,都沒有這麽快的,如果有些差錯拖延個一年半年的都正常。


    “不公開審理?”


    沒想到何尚卿的案子竟然不是公開審理的,這要是想知道內情還要花點心思了。


    比如打聽到控方律師或者辯方律師是誰,摸上門去偷偷看個夠?


    或者看看能不能去拘留所申請個探視,隻是不知道非公開審理的人能不能探視?


    現在已經被老舅要求結束了,一般這種情況老舅是不會允許秦勇德繼續跟進下去的。


    這一點既是行內不成文的規矩,也是老一輩的經驗,防止跟進的人陷得太深。


    老舅不允許,就沒人敢幫他。


    正尋思著怎麽搞清楚何尚卿的情況,這邊老舅的電話進來了。


    “樂樂,給你個小單子度個假要不要?”


    “什麽單子?”


    “境外地產投資,泰國,摸清楚地塊的情況。”


    “不要,太熱。”


    “那就另一單,家世調查,意大利華僑的。”


    “這種小活找別人去就夠了。”


    “看把你給狂的,再小的活也不耽誤你賺錢,挑什麽挑?”


    ……


    最終,秦勇德還是被迫接下了一個去日本北海道溫泉酒店收購前摸底的單子。


    可能是因為日本臨近z國,讓秦勇德心理上感覺離s市、離何尚卿並不是很遠。


    9月份的開庭一定來得及趕回來,如果快一點可以更早回來。


    王子鵬理解秦勇德和何尚卿之間產生的那一份交情,畢竟是未入行前就認識的,和入行後情感上分清楚的客戶有些不一樣。


    這次逼著秦勇德必須立馬進入工作狀態,也是為了讓他更快的從何尚卿的事情裏走出來。


    他今後的路還很長,如果每個客戶都讓他陷進去,今後還怎麽挑擔子?


    ……


    王子鵬身上的擔子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放下來,沒過多久又扛起來。


    現在來說,王子鵬的名字和退出江湖已經以一種奇特的形式關聯在一起。


    “鵬哥,歸隱呢?”


    聽起來戲謔,但每每聽起來總有種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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