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自精明誌自高


    “姑娘,你該早些打算才是呀。”侍書趁人都不在跟前小聲勸探春道。


    擰起眉角,探春把手裏的書擱在小幾上,煩躁道:“你這丫頭沒頭沒腦的說些什麽?”


    侍書朝著西跨院方向努努嘴,道:“眼看著太太已是不中用了,老爺鎮日在外書房裏不出來,寶二爺那裏又是渾渾噩噩的,這眼見著倒是三爺最出息,姑娘和三爺是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不趁著這時候親近親近……我的好姑娘,你可得為著以後作打算!”


    探春柳眉一抖,哼笑道:“就你這丫頭想的多!什麽不中用、渾渾噩噩的,再讓我聽見看我不撕你的嘴!”


    侍書著急道:“姑娘!那素日裏的話難道你沒聽見,都傳成什麽樣了?你再孝順,這以後也不能去親近太太,倒是趙姨奶奶和環三爺才是您的依靠!可巧如今老太太讓您和大奶奶掌事,這可是……”


    探春惱怒,打斷侍書的話怒道,“你這丫頭說話卻是越來越不著調兒了,有老太太、老爺在,我作什麽要去依靠姨娘和環兒?就算沒有,也自然是依仗著二哥哥過日子,哪兒就成了那樣兒?再有,太太一時不好我倒上趕著去巴結姨娘去,把我當什麽人了。”


    侍書張張口,不知說什麽,她自然是滿心為姑娘打算的,偏她們姑娘素來精明,這回卻鑽了牛角尖兒,死活說不通。見探春拿起書衝她擺手,侍書隻得把滿肚子的話咽回去,悄悄打簾兒出去。


    暖閣裏靜悄悄的,探春拿起書卻是再也看不下去,這處逼仄,從這頭走到那頭就十幾步遠,遠不及秋爽齋舒適,況且一個院裏還住著惜春,不比秋爽齋獨門獨院兒,侍書說話忒不小心,一個弄不好就可能把她逼到絕地裏去。


    環兒……探春也沒想到,那麽個不討喜的弟弟竟然能一路順順當當的中了進士,姨娘那般粗鄙的人物,怎麽可能教出環兒呢?探春看著書本出神兒,自然而然的想到和賈環幾乎形影不離的史墨身上去了。


    探春咬著下唇,又是不甘又是委屈:老太太先頭兒已經跟她透露過要把她嫁給史墨的說頭……


    這事兒,起先探春打心底還有些不願,不為別的,史墨是分出保齡侯府單過的,又無父無母,看史湘雲平時還道‘要在家裏針黹貼補’,史墨一個孤零零的小爺兒,縱然中了進士又能有什麽舒坦日子?再說了,她在榮國府這富貴窩裏打轉了這麽些年,眼看著四時八節那打點老爺上司和同僚的禮物和銀子跟流水一樣的流出去,也知道這官場上人情往來的重要,若是連打點送禮的銀子都沒有,憑他才高八鬥進士及第又能有個什麽前程?


    到後來,探春也認命了,至少她嫁過去就是當家的奶奶,不用侍候公婆,丈夫弱力些,她憑著榮國府也能把他攥在手裏,不怕他慢待了自個兒。


    ——可心底總是壓抑著不甘,從小兒她就在大姐姐的光芒下,好不容易大姐姐出去了,她壓著迎春和惜春在太太、老太太跟前兒出了頭,卻不想大姐姐就是有那樣的造化和氣運,竟然成了天下第一等尊貴的人兒。她豔羨卻隻能深埋妒忌越發的討好太太和寶玉,想著憑她的模樣才分還有與寶玉的親近,老太太和太太怎麽也不會舍得讓她嫁入小門小戶,搏一搏,興許就是王侯府第的太太奶奶,這也是為寶玉打算一舉兩得的好事兒,誰料老太太竟然會相中了史家大爺……探春私底下偷哭了好幾場:隻是因她不是太太肚子裏爬出來的,就會差這麽多!


    在之後,環兒不知怎地惹怒了老太太和太太,娘娘那裏也是發了話叫環兒分府單過,探春悄悄兒歎一聲,心道‘環兒到底是愚魯,以為自個兒中了功名就拿大起來,太太隻與娘娘說一聲兒,一個指頭就把他收拾了,圖個什麽呐?’


    賈環分出府後,探春越發的親近王夫人和寶玉,言行中刻意鄙薄趙姨娘等,生怕因賈環遷怒了己身。


    卻不料,環兒分了府倒財大氣粗了,探春冷眼瞧著,隻覺得他蠢莽,紮太太的眼珠子能得什麽好處來,這般作態!另一麵,也悄悄鬆口氣,環兒自然不可能有這麽多銀錢擺闊,說不得就是他那個至交好友史墨的接濟襄助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身家,果然不愧是侯府出來的嫡長子嫡孫子,’探春一麵這樣慶幸,一麵想:‘再多的家財也受不得這樣揮霍,等她嫁過去,可不能讓史家大爺再這樣大手大腳,有那些錢還不如好好打點官場麵上的人情呢。’賈探春這樣打算著,卻始終沒想起賈環是她同母的弟弟來著,隻把賈環歸咎到史墨不該有的‘大手大腳’裏頭去了。


    她把史墨當作日後的良人之後,倒是一心一意為史墨的仕途打算起來,打定主意日後要讓史墨多親近史侯府和王家舅舅家,這邊還作著‘誥命夫人’的美夢,那邊兒卻傳來了晴天霹靂:先是無緣無故的太太被公主冤枉、斥責,太太識大體委屈的搬去了小祠堂靜修,後是史家大爺竟飛快的與曲家的女孩兒訂了親事!


    史墨與曲家姑娘的親事震得探春心神不寧,胸口跟壓了一塊大石頭似得不得抒發,這才沒去恭賀薛姨媽的敕封之禮,也就沒在寶玉插科打諢鬧著要合家去迎王夫人的時候‘錦上添花’,自然也就無緣得見那“菩薩底下荒丨淫”的一幕,倒是避過了一場禍事。


    不到半年,史家大爺就把曲家嫡四姑娘娶進了門兒,那十裏紅妝、氣派煌煌的婚禮,就是深閨裏的探春也有所耳聞。


    探春一個養在深宅大院的姑娘家,嫡母麵慈心冷,從不跟她講那些氣派的大家門第,又不帶著她這個庶女出去交際,探春縱然自覺才高精明,可眼界的確如井底之蛙,淺薄的很。


    榮國府傳到現在也不過是中等的門第了,賈赦襲的不過是一等將軍的爵位,早就不是超品的公爵人家,偏從賈史氏起就以國公府自居自得,倨傲的很,底下小輩和下人有樣學樣,一個個倒都覺得賈家是都城頭等的人家。


    探春自小長在這樣的環境裏,總是想讓人忘卻自己是從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把太太、娘娘掛在嘴邊,總是巴望著要人家把她當成是太太生的女兒、娘娘和寶玉的親妹妹才好。殷勤侍奉在王夫人身邊,久而久之,探春便覺得與榮國府相交密切的那些人家才是第一等的世家、凡是帶著王侯公爵的都是頂好的門第!


    是以,並不知道海津曲家是個什麽樣的人家,還自己為那是不在台麵上的門第呢,少不得覺著出身門第不如她顯赫的曲四小姐搶了她的親事,就是因為她是姨娘養的,是庶出的緣故!


    探春鑽了牛角尖兒,對嫡出身越發的眼熱看重;另一方麵又見老太太對寶玉的寵愛愈發得深重,寶玉在榮國府的地位非但沒有受到太太的影響,還使得眾人益發的捧著他,就是宮裏的娘娘,記掛著他的身體,也隔一兩日就打發小黃門來探望,藥材吃食不知賞了多少——探春便更堅定了自己在府中立身處事的標杆兒:親近寶玉太太,遠離姨娘環兒。


    *********


    “姑娘,大奶奶二奶奶請您去商事,在沉香館的小廳。”翠墨打簾進來,打斷探春的思緒。


    “知道了,就來。”命小丫頭自去回李紈和寶釵的話,翠墨給探春篦了篦頭發,勻了麵才過去。


    到廳上坐了,吳新登家的媳婦進來回說:“趙姨奶奶的兄弟趙國基昨日死了,昨日回過老太太,老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


    李紈雖說有了個管家的名頭兒,可她向來溫順寡言不爭名利,遇事根本就不開口,倒是寶二奶奶薛寶釵是賈母和王夫人屬意的管家人,探春也一向以這個二嫂子馬首是瞻,在邊上說和著,姑嫂之間甚為相宜。


    趙國基死了,薛寶釵和李紈都看了看探春,寶釵想一想,便道:“前兒襲人的媽死了,我給她賞銀四十兩。既是這樣,便賞六十兩罷。”吳新登家的聽了,忙答應著,接了對牌就走。


    卻聽探春道:“你且回來!”


    吳新登家的隻得回來,抬臉對著探春諂笑。


    薛寶釵和李紈也以為探春是嫌賞銀忒少,李紈覺得是少了些,薛寶釵內心苦笑:她也願意賞多些,好結下個善緣兒,可不當家不知水深,榮國府外表光鮮奢華,內裏早已是寅吃卯糧入不敷出了。


    “妹妹…”寶釵想著彌補兩句兒,大不了消減些他處的用度,索性賞趙國基家一百兩罷了。


    探春卻道:“你且別支銀子。我問你,那幾年老太太屋裏的幾位老姨奶奶,也有家生的也有外麵聘買的這兩個分別,家裏的若死了人是賞多少,外頭的是賞多少,你且說兩個我們聽聽。”


    如今薛寶釵主管家事,雖不如鳳姐當日厲害,但卻最心細又會算賬,有前頭幾次的排頭後,下人再不敢怠慢,是以吳新登家的早就查了以前的舊例記在心上,以防寶釵問起。當下便回道:“兩個家裏的賞過皆二十兩,兩個外頭的皆四十兩。另外還有兩個外頭的,一個賞過一百兩,一個賞過六十兩,這兩個卻有緣故,一個是隔省遷父母之樞,一個是現賣地葬。”


    探春聽了,便道:“給他二十兩銀子。吳嫂子是辦事辦老了的,很該先把舊例說與咱們聽。”


    聞言,吳新登家的媳婦呆愣詫異的抬頭看探春,隻覺得三姑娘這是魔障了罷?


    李紈狐疑,卻不吱聲兒。倒是薛寶釵心思玲瓏,眼珠兒一動便估摸出探春的用意,當下覺著:庶出的女孩兒實在不好做。隻是探丫頭到底是想岔了,以賈環現如今的身家,葬趙國基要多少銀子沒有?這幾十兩銀子,不過代表她們的心意和重視罷了。


    早以前,吳新登家的聽見探春這樣說,早就聽從吩咐走人了,反正那時候趙姨娘和環爺就跟地裏的泥似得,誰踩一腳不是踩?但如今她可不敢,趙姨奶奶是宮裏太妃娘娘稱讚過的人,更不提如今環三爺發達了,她可不願平白得罪了——沒見以前的時候她們這些做下人奴才都直接叫“趙姨娘”麽,現如今可都尊敬的稱呼一聲“趙姨奶奶”了。


    “寶二奶奶,您看?”吳新登的媳婦麵露難色。


    寶釵攔下探春,笑道:“趙姨奶奶育子女有功。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賞多少,誰還敢爭不成?”


    寶釵的話跟提醒她是趙姨娘養的似得,探春心下惱怒,麵上隻笑道:“這話頑笑。難不成以前家生的姨奶奶沒生養過不成,生養之功與這個原是兩起子事兒。要依我,賞一百倒好,隻是若不按例,別說下頭人笑話,明兒也不足以服眾。”


    寶釵見她執拗,隻得依從。


    吳新登家的領了命,出去沉香館了嘴裏開始嘟嘟囔囔,分外瞧不明白三姑娘行事。


    散了座兒,鶯兒跟在寶釵身後服侍,怪道:“三姑娘這麽做的緣故在哪兒?”


    寶釵和她相護扶持,一般的話也不瞞她,笑道:“她雖是從趙姨娘腸子裏爬出來的,可打小兒就遠著那頭,隻親近太太和寶玉的。如今雖然太太‘病’了,三爺站起來了,可這時候她若改弦易轍去親近那邊了,倒顯得她是藏奸的,以往那些都是做給太太看的。”


    “可這也忒過分了罷?”鶯兒驚道,“就算是不親近,隻不理睬便罷了,哪兒用的著特意拿著趙姨娘作筏子呢?”


    鶯兒那日是親眼見過小佛堂的事情的,對王夫人那時一百的不恥,也覺著探春忒怪,好不容易親兄弟有出息了,不趕著親近好彌補以往的冷淡,反倒明擺著作踐,不管怎麽說,那親娘和同胞的兄弟才是她終生的依靠啊。


    寶釵失笑,搖頭道:“我也覺著探丫頭做的過了。隻是你別忘了,還有老太太在看著呢。”寶釵指指上頭,示意道:“我觀著探丫頭這是給老太太表決心呐。她想的倒也不錯,姨娘和兄弟總歸對她的終身大事做不了主,太太有佯,自然是老太太操心孫女兒的親事……”


    鶯兒搖搖腦袋,還是不太能理解探春的心思,要擱在她身上,她可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親娘親兄弟,竟是一點子情分麵子都不給!討好老太太,盡可以從他處著手,何必去作踐自己親娘呢?


    **************


    西跨院。


    賈環死死拽住趙姨娘,不叫她去找探春去鬧。


    趙姨娘瘋癲了似得,又撓又咬,往日作出的那一張嫻靜溫順的表象是半分都不剩了。


    賈環眉心死皺,任由趙姨娘抓咬打罵,就是不放手。


    半晌,趙姨娘力竭一般,推開賈環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邊哭邊罵:“往日她奉承太太,奉承寶玉!太太的抹額、鞋襪,寶玉的鞋子一年她能給作多少去,我是個上不台麵的姨娘,她這個主子不給我作便罷了,連你是她親兄弟她也不給你一針一線的物件兒!這也算了,咱們娘倆知道她在太太跟前討太太的疼,不容易,也不怨她!你叫嬤嬤教我禮數教我知事,是!我知道以前去找她想她給我撐腰是丟了她的臉麵,可後頭這幾年,我去過麽?!我怕她難做,我躲著她!可她呢?你考中進士,闔府裏的人都來賀,她連個小丫頭都不派過來!你出府單過,就連東府的薔哥兒都打發人來問一聲兒,她呢,跟沒你這個兄弟似得!”


    趙姨娘越說越傷心,賈環把她抱到矮炕上去,她巴住賈環的肩膀,雙手比劃著哭道:“她才生下來的時候就這麽一點大,哭聲又弱的跟小貓崽子似得,奶娘的奶她也不愛吃,我生怕她養不大,晚上都不敢合眼,就怕一眼看不見她就沒了。她身子骨剛好點兒她奶媽子就得了病症,我不敢讓她繼續吃奶,偏奶丨子也不是立時能找得到的,她死活不吃羊奶粥水餓的嗚嗚的哭,我心跟刀割的似得…是你舅舅連夜挨家挨戶的問人家去要奶,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回來,到底是讓他尋著個剛出了月的女人家,府裏不叫進外人兒,我又不能招風,你舅舅天不亮就守在老爺出去的路上……你舅舅便是一輩子窩囊沒個出息,是奴才秧子,但他哪兒對不住她了!我是稀罕那些銀子嗎,我是看她對你舅舅的心!”


    賈環聽了心裏也酸澀不已。


    趙姨娘臉上妝都糊成了一片,賈環攬住她一點一點的用帕子給她擦。


    這時候,往日趙姨娘百般拿他作由頭,爭寵拔尖的隔閡似乎煙消雲散,賈環瞅著麵前這個女人,或許蠢笨,或許她也不是那些心心念念兒女的慈母,或許她心高不知足,可她的確心裏頭有他們姊弟兩個,她是生養他的人,他合該給她一世安穩。


    趙姨娘渾身的力氣似乎都使盡了,挨著炕枕,嘴裏兀自道:“太太把她養在跟前兒,我心裏也高興,想著日後她也有個好去處,她倒是巴不得離我遠遠的,倒不像我十月懷胎舍命生下來似得——可她再是作踐我,不搭理你,她也是個姨娘養的!”


    “那年你進學,就連姑太太家的林姑娘都使人送來了書本筆墨,她連打發個小丫頭來都不肯,我奈不住,去找她理論,她說太太滿心疼她,都是我每每生事,寒了太太的心!”


    趙姨娘捂著臉嗚嗚又哭起來,探春是她頭一個孩子,比起賈環在她心裏的分量還重,當時她還是個嫩生生的丫頭,是真心仰慕老爺,老太太把她給了老爺,她歡喜的都快瘋了。那時候正是太太養了寶玉傷了身子,正臥床修養的時候,老爺十日裏有七八日是宿在她房裏,她和老爺兩個竟像是平常夫妻一般的過日子,探春就是那時有的,她心裏多喜愛這個孩子呀——比起後來的環兒,探春就好像是她和老爺作夫妻的時候生下的……


    後來太太要走了探春養在跟前兒,她偷偷哭了好幾夜,白日裏服侍太太的時候還不敢叫人看出來,心裏邊的苦都快湧出來了,偏這時候,太太又抬舉了身邊的丫頭,連老爺也好些時候才能見一麵兒。


    探春打的什麽主意,賈環打眼一瞧就心知肚明,無非是因為他和姨娘當不得她的主兒,巴望著和他們劃清了界限老太太能給她尋一門好親事。


    可,好親事?賈環冷笑,榮國府還能尋著什麽好親事?


    林姑父和小舅舅動的手段他最清楚,甚至還摻了一腳——這榮國府早就家計蕭條,捉襟見肘了!榮國府的名聲都要臭到盡人皆知了,就是那一起子朋黨如四王六公裏頭也大都不願和榮府聯姻,榮府這位老太君為了她自己的富貴日子,為了她的寶玉的奢侈生活,把她給嫁進火坑裏換銀子倒有可能!


    沒見那位薛家姨媽,家裏的鋪子剛有些起色,生意將將作回來些,就叫賈老太君又哄又騙,趁著薛蟠不在家,唆使薛家姨太太給丈夫買了個七品的‘加恩’,為個七品宜人的虛名頭賠了大半的家產進去!


    賈環敢說,這裏頭,有半數以上是落到了自家那位“慈和良善”的老太太手裏頭。這事兒那位薛家出身的寶二奶奶心裏頭隻怕也是清楚的,可她能說什麽?或許也不想說什麽,畢竟依老太太那偏心到死的勢頭,她死了手裏的私房八九分都要給寶玉,也算是間接著落到她手裏去了——倒比原先是她哥哥的強些。


    自己的親姐姐倒是個果斷的人!如果這不是自己的親姊,賈環都有些要佩服探春了,一個閨閣女孩兒,堅持一道兒走到黑——瞧也不瞧旁邊道上的親娘和弟弟,這也不容易。


    探春是精明人,可忒精明了。


    這天夜裏,賈環撫著嗡嗡響的腦袋回他自己的府邸去,沐浴更衣出來就見史墨坐在炕沿上,拿著本閑書懶洋洋的看著,另一手還時不時從炕桌上拈點果幹塞嘴裏,看上幾行,便要抬頭望一眼暖閣的月洞門。


    暖洋洋的燈火照著,隻一眼便撫平了賈環全身的疲累。


    抬眼望,史墨正撞進賈環笑吟吟的眼睛裏去,呆了幾瞬,史墨才輕咳一聲,故作正經道:“怎麽才回來,廚房進上來的暖胃羹都快涼了。”這是他倆新養成的習慣,天寒,睡前一刻鍾進碗暖胃羹,養胃養身。


    下一眼瞅見他身上的衣裳,史墨皺眉道:“怎麽去那邊沐浴了,這麽一路兒,寒天臘月的,凍著怎麽辦。”說著就起身拉他往炕上來暖和著。


    賈環由著他動作,懶洋洋的叫史墨侍候他,笑道:“我怕你睡了擾你起來,在大池那邊洗漱了,不過就幾步路~”那眼睛一直亮閃閃的看著史墨。


    史墨從暖包子裏端湯碗的手一頓,心道:這是撒嬌呢吧,尼妹,賈小環撒嬌了?!


    賈環笑的純良又正直,手裏卻把自己喝了半勺的湯勺伸到史墨的嘴邊。


    史墨腦袋裏一群羊駝--駝著高唱“套馬的漢子”的他呼嘯而過……可,下意識的,他就已經張嘴把勺子含進了嘴裏。


    尼妹的!


    咳,史墨不好意思了。


    “嗯,那是什麽?!”瞬間由可口小綿羊變作黑臉大灰狼的史墨揪住賈環的袖子,伸手一擼,興師問罪道。


    “什麽?”賈環一瞧,原來是拉住他姨娘的時候被他姨娘的抓撓的血印兒。


    什麽?!史墨怒了,這分明是女人的長指甲撓出來的印子!


    伸手就要揪開賈環的衣領子,他家賈小環被人占了便宜了!尼妹的,這已經蓋了他的印章了,是哪個膽大的女人?


    見史墨一臉都是被占便宜的心痛,賈環心情大好,伸手一撈把人拉懷裏坐著,故意往人家耳朵上吹熱氣:“你要再摸,咱們就先把這事解決了?”


    史墨的眼睛早在自己領土上巡邏了一遭兒了,知道領土就被占了一胳膊的便宜,哼一聲把手抽回來,示意賈小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拒絕坦白,牢底坐穿!”的重要指導思想。


    賈環失笑,摟著懷裏的寶,一點一滴的把今兒發生的事與他說了,末了,賈探春的心思也給分析的一清二楚。


    聽聞,史墨同情的拍拍他家環兒的肩膀,不容易啊!一麵心裏覺得他家姐姐的形象瞬間美好起來——


    ——果然麽,有對比才有差距!眼見著那位姐姐,再對比自家姐姐,嗯,湘雲大姑娘還是很可愛的大姑娘滴!


    ——賈探春,精明又有才,若是好生培養,這會是個比賈元春更適合宮廷的女孩兒,正因為如此,這個姑娘雖然美麗卻並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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