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見妹夫?” 王夫人坐在正位上,笑眯眯的問。


    黛玉的教養嬤嬤微微皺了下眉頭:論說府裏沒有主母,就算來探望姑娘也該是和姑娘一輩的嫂子帶著姊妹們來,榮國府裏的二舅太太來了算什麽事兒,傳出去不得說姑娘架子大,不去拜訪舅母,反倒勞煩長輩親自前來?


    況且一張嘴兒就問妹婿,這位太太,真是太不當自己是外人了。


    殊不知此刻王夫人看見這林府的氣派,心裏頭也直冒酸水呢,當初小姑子的嫁妝那樣多,十足的十裏紅妝,這林府裏的擺設得有多少是從她們榮國府昧過來的呀!家裏頭的老太婆真是偏心眼兒!


    大丫頭翠羽見王夫人一雙眼睛滴溜溜,心內不耐又鄙夷,她是武婢,出自西疆林家,黛玉得林姑媽喜歡,西疆林家聽說了就送了一雙他們家專有的武婢過來。這一雙自小培養的武婢絕對是大禮,不僅會拳腳功夫,也精於醫藥黃岐之術,有她們在身邊,林黛玉安矣。


    奉上茶盞點心,翠羽方回話道:“表少爺被老爺請去了,老爺說今日有幾位同僚小聚,正好叫表少爺見一見。”


    王夫人這才發現賈寶玉壓根就沒跟過內院來,她心內本有些不虞,不過一想林如海的同僚,可不就是閣臣麽,寶玉這麽聰穎,叫他們見一見也是好的,到底是寶玉的前程要緊,給林黛玉這小蹄子下套,哪裏用勞動他們家寶玉呢?


    敘了幾句話,姐妹們親熱過一回,王夫人就給帶過來的襲人遞了一個眼色。


    襲人笑吟吟道:“給姑娘請安了,家時二爺時時念著姑娘呢,這一回來了還讓我給姑娘帶了東西來,都是他從娘娘、老太太、太太那裏得的好物事,想著姑娘喜歡就都留著呢……”


    話還未說完,翠羽並兩個小丫頭就喜氣洋洋的進門來稟報:“姑娘,王姑娘等幾位姑娘的車駕到了。”


    王夫人聽聞,眉頭一皺:“怎麽今日還有人來作客?”果然是不知禮數的,今日舅母登門還邀了什麽朋友來。


    黛玉淺笑:“舅母勿怪,半月前甥女就與眾友約好,帖子也早已下了出去,不想前日忽然收到舅母的信兒,卻不好再改日子了,這幾位姑娘品性都是極好的,姊妹們在一起也熱鬧些。”半月前我們就定下的事情,倒要給你前天才來的口信讓道,不知禮數的是誰?


    王夫人一噎,薛寶釵見王夫人不虞,忙忙笑道:“正是呢,今日有姨媽在,我們都有福了,好過一群小姑娘烏壓壓在一起笑鬧呢。”


    黛玉像沒聽見一般,笑著招呼眾姐妹去花園小閣。“舅母在此休息片刻,一會兒玉兒待姊妹們來見過舅母?”


    王夫人擺擺手,她倒要見見那幾個架子這般大的丫頭是什麽來路。


    襲人見狀,急忙跟上去,她還有話沒說完哪。


    黛玉身後的雪雁暗自撇撇嘴,想當初在榮國府時這位襲人姐姐一口一個“林姑娘”,倒是寶姑娘三個字叫的親熱無比,這會子竟上趕著叫起“姑娘”來了,這裏哪個是她的姑娘?真是麵皮兒比城牆還要厚。


    到了百花小閣,賈府裏的姑娘眼睛都亮起來,來作客的三位姑娘麵容妝飾各個不凡,身份盡皆貴重,姓王的姑娘是王閣老的嫡親孫女,曲姑娘是海津曲家禮部曲尚書的嫡長女,還有一位姑娘竟然姓國姓朱,是宗室縣主。


    看得出這三位姑娘與黛玉的交情甚好,言語之間親熱自在比賈家姑娘還像親戚呢。


    黛玉一一作了引見,看在黛玉的麵上,對著中間十分突兀的王夫人行禮問好兒。


    王氏臉皮倒厚,一時和顏悅色,說了好些話,弄得她倒像這府裏的主人一般,朱箐是個桀驁的,當下就扭頭賞畫,並不搭理她。


    王夫人自討沒趣,眼珠子轉一轉,看一眼身邊的襲人。


    襲人知意,站上前來溫柔一笑,就要開口。


    曲靈桐抿嘴一笑,問探春道:“這位姑娘看著衣著打扮且有些不同,卻是哪個?”


    探春有些尷尬,笑道:“她叫襲人,原是我家老太太賜予家兄的大丫頭,今日也隨著我們來看林妹妹來。”


    朱箐哼笑一聲:“兄弟屋裏的大丫頭?你們家真是奇怪,來拜訪親戚還要專門捎上個丫頭,難不成這丫頭有許多不同麽?”


    探春臉色一白,隻得笑著不語。


    黛玉見狀,笑道:“今兒誰又惹你了,跟吃了炮仗似的,因著這丫頭溫柔細心,我在外祖母家時得了她不少照顧,舅母這才帶來的,方才她就有話要說,因著來迎你們才忘了,現下正好聽聽。”


    被丫頭來丫頭去的襲人忙笑道:“是呀……”


    不等她回話,朱箐厲眼就瞥了過來,詫異道:“丫頭侍奉主子,天經地義的事情,還需要感恩戴德不成?你外祖家有這樣的規矩?”


    襲人的溫柔的笑險些掛不住,王夫人剛想說話,就聽王閣老家的孫姑娘笑道:“這點兒小事也值得你們說嘴,想來是隨玉兒的表兄來的,方才不是說她是玉兒表兄房裏的大丫頭麽。”


    這話說出來,翠羽幾乎笑出來:一個爺們出門還要帶著自己的大丫頭……果然王姑娘這張嘴才是最厲害的。


    遂又與賈家姑娘和王夫人說笑,氣氛又熱鬧起來。襲人臉上掛不住,雪雁連忙拉了她去,笑道:“襲人姐姐勿怪,箐縣主性子爽利,說出口的話常得罪人。”見襲人勉強笑笑,又道:“姐姐方才的話我聽明白了,若有什麽東西,姐姐隻管給我便是,等空閑了我再稟報給姑娘知道,也全了姐姐一片心意不是?”


    襲人眼底一亮,暗鬆一口氣,方才她還以為會壞了太太的事情惹得太太不高興呢,如此更好,受些委屈算什麽,隻要太太高興了,日後她總能把氣吐出來——一個被黴壞的人參須子陶騰壞了底子的病秧子,也就一時得意罷了!


    襲人從懷裏把錦帕包著的東西遞給雪雁,口裏笑道:“好妹妹,姐姐多謝你。”


    雪雁一笑,卻不防這包物事有些墜手,一時沒拿住,錦帕散了開來,襲人驚呼一聲。


    “那是什麽?拿來給本縣主瞧瞧。”


    王夫人麵色黃了下,狠狠瞪了辦事不利的襲人一眼,她隻想著讓林家小蹄子當著眾人的麵兒收下東西,可沒想著讓人看見裏頭裝的都是什麽!


    雪雁捧著那些東西上前,王夫人再不敢說這是寶玉送的,隻好僵笑著道:“一些小物件兒,叫丫頭們收拾出來給玉兒玩笑的。”


    朱箐就著丫頭的手看了兩眼,隻見那一包裏都是些香包、鎏金戒指、掛墜類的小東西,除了裏頭的一羊脂玉簪一火珊瑚手串兒,其餘都是湊數的物件兒。


    伸手把那兩樣拈出來,笑道:“賈太太真是疼她,這兩件可都是上好的東西。”


    王夫人笑道:“當不得縣主這樣誇,玉兒喜歡就是。”又有薛寶釵湊趣:“姨媽真真偏心,前兒我還聽丫頭們說這是姨媽從匣子裏特特尋出來的好物件兒。”


    王夫人嗔怪的點點薛寶釵的頭,笑說:“你這猴兒,你林妹妹這樣的人品,縱使我再偏疼些也是使得的。”


    聽著這兩個一唱一和,眾人都有些牙酸,朱箐更是暗中翻個白眼出去。


    “咦?”曲靈桐忽然頓了頓,伸手拿起那羊脂白玉的雪簪來細瞧,“這裏好像有個什麽印記?難不成這是某位大師的傑作不成?”


    曲靈桐一語,眾人皆好奇起來,王夫人則是暗暗扼腕,肉疼不已。


    “這裏也有呢!”朱箐舉起那火珊瑚珠子的手串兒,指著一處不顯眼處道。


    “嗯,這是……”朱箐眯起眼睛細瞧,“是個篆書……‘林’字!”


    “林?”曲靈桐連忙仔細去看,半晌回頭看向黛玉,幹巴巴的道:“我在父親書房曾見過林伯父贈與的一方好硯,上頭就有這樣一個篆書的林字……父親說那是你們姑蘇林家的標誌……”


    一時場中寂靜。


    朱箐淡淡的聲音打破死寂,她慢悠悠的道:“對了,玉兒在榮府上住過呢……”


    王夫人臉色死白一片,探春姐妹皆大氣不敢出,薛寶釵亦是羞恥難當。


    一旁最安靜的王蓮娘抽出曲靈桐手裏的白玉簪從錦帕裏挑起一個荷包:“這荷包怎麽瞧著是用過的?這樣的大小款式……莫不是外男的物件兒罷?”


    王夫人終究沒撐過去,眼一翻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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