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梅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手指動了動,卻連手指頭都沒有能抬起來,她的臉上現出了著急的神色,可是嘴唇輕微的動了動,卻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紅袖輕輕的握住夢梅的手:“不要著急,我們都在的。已經去叫大夫了,你再等一等。”她想了想,又道:“孩子已經生了,是個男孩兒。”


    她沒有說男孩子已經死了,隻是想憑此讓夢梅能堅持住,也許能有一絲生機也說不定。


    夢梅在紅袖提到男孩兒時,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但是卻還是沒有睜開眼,也說不出話來。


    靈禾上前診完了脈,輕輕伏耳道:“已經、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紅袖看夢梅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便道:“可有法子提一提她的精神?”


    靈禾想了想:“婢子試一試吧,隻是此法並不能救命。”


    紅袖點了點頭,她看夢梅的樣子也知道她是彌留之際,不可能會救得回來:墨神醫都說無救的人,怕也一時尋不到好大夫能救她。


    靈禾用了針後,夢梅終於睜開了眼睛,她在紅袖臉上轉了轉,又看向霜霜,最終臉上浮現了不知是笑還是哭得表情:“男兒、男娃兒!我的兒——!自負聰明害死了自己的兒子,成了人家的棋子而不自知,好恨,好恨啊——!”


    她現在是回光返照,靈台十二分的清明,不用紅袖等人說話,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死無生。


    痛哭了兩聲之後,夢梅的麵色已經是在變,一下子出氣多入氣少了;她吐出一口長氣,拚盡了力氣對霜霜道:“夫、夫人,你要小心……”說未說完,頭一歪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的眼角的淚水還沒有淌盡,人卻已經沒有一絲生息;她人生最後一刻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兒子,卻也同時明白兒子就是死在自己手上;不要說她已經是油盡燈枯,就是好好的人也經不過這樣的打擊。


    霜霜撲過去握住夢梅的手:“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夢梅死了,她要如何才能說的清楚?


    紅袖扶起霜霜來,一麵安排丫頭們去報給沈夫人,一麵安排夢梅的丫頭給她收拾身子,換衣服。


    沈夫人過來看了,歎息幾聲後安排人去準備馬車:現如今沈老祖大壽在即,夢梅隻是老祖庶子之子的側妻罷了,便把她移到了家廟中停靈,不能因她而在府中破白,衝了沈老祖的福壽。


    讓府中眾人有些不明白的是,夢春居然出來送了夢梅一程,雖然沒有大哭,但是那兩行清淚卻也不假。


    紅袖和霜霜在沈夫人走後,都坐著發呆;兩個人想得心事並不相同,卻一樣沒有心思開口說話。


    夢梅死了,對誰有好處?這是紅袖想的,她想得不是明麵上的好處,而是藏在暗處的那些好處。


    聽夢梅的話,她並不是想跳到湖中尋死的,不過她是被人騙了:那人害死夢梅,一屍兩命所圖是為什麽?夢梅一死,首當其衝的就是沈老祖,她老人家還有不足月就要做壽了,府中死了一個小輩兒,這大喜之事當然也就不了一絲陰霾在。


    而且現在府中許多的姑奶奶和姑爺,夢梅的死因如果當真吵嚷開,那可真是丟了大人。


    最重要的一點,夢梅的死,誰要負責呢?紅袖嘴角浮上了一絲冷笑:當然是她,不是霜霜。


    霜霜就是那個代罪的羔羊,但是當天如果不是紅袖讓府中絕大多數的仆從去了三房那裏,園子不可能人會少到那種程度,夢梅也就不會被霜霜“害死”。


    要追究此事,當然不能少了紅袖的份兒。


    沈老祖,沈府的體麵,霜霜,紅袖——這些人與事,那暗中害夢梅的人,圖謀的倒底是哪個?還是說,全部在內?


    紅袖全身有些微的發冷,不自禁的想到了沈妙歌的中毒,也是這麽莫名其妙的斷了線索:如同夢梅的事情,除了霜霜和紅梅之外,你就找不到任何一個同其事有半分關係的人。


    霜霜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握緊了拳頭低低的吼道:“為什麽、為什麽?”


    紅袖看著霜霜,輕輕一歎:“因為,她想要活得更好一些。”


    霜霜愣了,看著紅袖愣愣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紅袖歎息:“不是為了夢梅開脫,的確是就是如此;她原本隻是一個仆實的百姓之女,後來選進宮,再後來被送入侯府——她已經被富貴迷了眼;之後的所為不論對錯,她隻是想過得更好一些,並且能保住她的好日子能長久一些。”


    霜霜的聲音有些抖:“就為了這個,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紅袖也答不出來,她不明白紅梅怎麽可能拿自己的孩子不當回事兒:就算是冒險,孩子也絕對是夢梅的底線才對。


    她想了想叫人喚來夢梅的貼身丫頭:“你可知,已是死罪?”


    那丫頭哭著伏在地上:“奶奶饒命、奶奶饒命!”


    紅袖便淡淡的道:“你想活命也不難,把你們奶奶近來做的事情都說一說,不論大小;如果漏了一點兒,就不用我說了吧?”


    那丫頭伏在地上連連叩頭答應著,把夢梅做過的事情說了一遍,包括馬半仙來看胎的事情。


    聽到馬半仙說夢梅肚中是一個女孩子時,紅袖輕輕一歎:如果不是夢梅看得那名份太重,如果不是夢梅一心隻想榮華富貴,何至於此?


    女兒難道就不是自己的骨肉嘛,這夢梅也是活該有此一報。


    那丫頭還提到,江氏過來看過夢梅兩次時,讓紅袖心中一顫:江氏嫂嫂來看夢梅?雖然沒有任何一點,證實江氏做過害死了夢梅,可是紅袖還是忍不住後背一陣發寒。


    說到夢梅交好的人,自然是除了四少奶奶無旁人;和夢蓮夢真兩人,交情倒是一般。


    紅袖打發韻香把那丫頭帶到自己院子裏,讓人好生的看待:不要為難她,也不能讓她走脫。


    霜霜聽到夢梅因為女兒便想不要這個孩子,心中也是一陣陣的發寒:這還能算是一位母親嗎?她就是女兒身,可是一直以來她的父母把她視若明珠。


    紅袖不知道怎麽勸解霜霜,最後隻能道:“其實,不論是夢梅、還是府中你看到那些有些不齒的妾侍,她們都是可憐人;因為她們想要的,隻是每一個女子都會想要得到的,不過身份不允許而已。”


    霜霜呆愣著沒有答話,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隻是認為那些妾侍們想盡法討男人喜歡,十分的下作。


    過了兩天後,霜霜又恢複成了原來的那個霜霜,這讓府中的人都放心不少。她長大了,是真得長大了,她決心要像紅袖一樣,不再讓任何人害到自己。


    沈二爺卻因為夢梅不想要肚中的以為是女兒的孩子大怒,連送夢梅最後一程也不曾:他原就喜歡孩子,一心盼著夢梅腹中的孩子出世,不想夢梅卻像那個江彩雲一樣,在他的心中狠狠的割了一刀。


    這讓沈二爺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所以近幾日他吃得爛醉如泥。


    紅袖和沈夫人商量之後,決定送走府中的嬌客們之後,再查夢梅之事;沈侯爺等人並沒有反對,此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府內的事情不能查,但是府外的事情能查啊;紅袖和沈妙歌計議一番後,秘密尋了阿元來;雖然來阿元的不愛動腦子,不過卻很忠誠,現在也不是讓他去查什麽,隻是讓他去盯著,把看到的事情記下來就成。


    過了兩日,阿元便離開了沈府;此事並沒有人注意,因為他是奉了沈侯爺的軍令,到邊關去了——這在沈府是常事兒。


    事實上阿元的真正任務是改了裝束後,在馬半仙宅院斜對麵一棟小宅院裏住了下來,足不出戶的守在門後,盯著馬半仙府前來來往往的人;偶爾,阿元還會在晚上潛進馬半仙的府中。


    日常阿元的吃住,由一個婆子負責,對外隻稱是母子:阿元扮了一個傻子,一個什麽也不會做的傻子。


    那婆子卻是明著到馬半仙府上走動:有個傻兒子,自然是一肚子的心事要求神仙,自然少不了孝敬馬半仙夫婦幾兩銀子。


    一來二去的,這婆子便和馬仙婆有了交情;遇到個天氣不好的時候,兩個婆子便會湊一起吃兩鍾酒。


    如此,紅袖和沈妙歌知道了馬半仙夫妻的不少齷齪事兒:這夫妻兩就是下了油鍋,都是太便宜他們了,怪不得沒有子嗣。


    不過,一直沒有發現沈府哪一房有人到馬半仙夫婦那裏去。紅袖沈妙歌也沒有讓阿元回來,依然讓他繼續在那裏看著馬半仙。


    雖然阿元那裏沒有什麽發現,倒是白逸塵發現二夫人有個粗使丫頭,偶爾去尋四少奶奶房裏的一個媳婦子;如果換成平日,紅袖也就不當回事兒了,府中的婦仆們總是沾親帶故的;但是現在卻不同。


    因為二夫人待夢梅幾個人一直不錯,原本府中無人多想——二夫人隻有一女,早已經嫁出去了多年;幾年也難得能見一麵,所以她對夢梅幾個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二夫人所出的姑奶奶並也沒有在府中住著,夫家也是侯爺在京中有宅院的,這位姑奶奶自來到京中倒是三不五時的過來坐坐;或許是看在二夫人的麵子上,她待夢梅幾個和待夢喜、夢琪並無什麽不同。


    能編得了夢梅的,當然是她能信得過的人:四少奶奶、二夫人等等都是;紅袖一直認為四少奶奶的可能大一些,不想二夫人居然和四少奶奶好像也有來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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