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廳上無一人說話;而九哥兒和十二哥兒被抱到偏廳上之後,也沒有什麽聲息傳出來。


    四夫人等到現在也沒有看到孩子們受到什麽傷害,便完全放下心來;她暗中有些得意:她的孩子可是沈家的骨肉,想用她的孩子來脅迫她開口?哼,當她是傻了嘛。耗時間?就看誰能耗過誰。


    時間還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但廳上依然無人說話;紅袖的鼻息都沉穩起來,好似已經睡著了;而沈妙歌倚在軟榻上好像也睡著了一般。


    廳上眾丫頭仆婦們的呼吸輕而淺,每個人都盯著自己的腳尖看得很入神。


    四夫人安心下來不久,卻慢慢的生出一些疑心來:真得隻是耗時間麽,抱孩子過來也隻是嚇嚇自己,不會有什麽詭計吧?她的心又有些忐忑起來。


    足足過了有多半個時辰,終於不再靜得讓人心慌:偏廳上忽然傳來了孩子的哭聲。而且那哭聲是越來越大,四夫人聽得分明,那是她十二哥兒的聲音!


    她吃驚的抬起頭來看向沈老祖:“老祖宗,那、那是沈家、沈家的血脈啊。”她不敢相信沈家的人居然真能狠下心來,就算四老爺是庶出,但那也是沈氏一族的子孫後代。


    沈老祖冷冷的看著她,並不說一句話。


    四夫人又看向太夫人,太夫人卻連看也不看她;而偏廳上的哭聲依然在傳過來,她的心揪成一團時,又聽到一個孩子的哭聲——九哥兒的聲音!


    隨著九哥兒的哭聲,還傳來有些沉悶的“噗噗”聲,四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臘黃,並且神色真的亂了:不會是在打孩子們吧?她越聽越像,孩子的哭聲也越來越痛。


    沈四老爺的臉色也慌亂起來,他不停叩頭代兒子們求情,但是廳上依然無人理會他。


    四夫人心痛如裂,她苦求沈老祖和沈太夫人無果後,看向紅袖恨恨的道:“小小年紀居然心毒如此,你小心會有報應的!”


    她不相信沈家的人會把兒子們活活打死:皮肉之苦看來是免不了,便她真不能就此放過六夫人,因為她隻有眼前這一次機會;如果放過此次機會,她永遠也不能拿六夫人如何了,隻能看她在世上活得逍遙快活。


    所以到現在她雖然被孩子哭聲攪得十分心痛,卻還是不想開口。她對紅袖如此說話不止是為了抱怨紅袖出口氣——她在算計紅袖。


    她的話是想讓沈家的人知道:紅袖的心腸非常歹毒,居然想出對沈家子孫下狠手的主意來;日後,沈老祖和沈太夫人消了火氣便會想起,到時她們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是鐵石心腸,而紅袖便是最好的代罪羔羊。


    到那時,紅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沈府是絕不能有一個心狠手辣的主母;四夫人向來是有仇必報的,自然不會放過紅袖。


    紅袖聞言盯著四夫人的眼睛淡淡的道:“我心腸歹毒?四嬸娘說笑了,歹毒二字我們沈家也隻有你一個人能配得上這兩個字;你當日可是想讓花氏來個一箭兩雕的,不會過了這麽兩日你就忘了吧?”


    “你現在如此是心痛嗎,隻是你也知道心痛?那你害夫人的孩子時,害我丟了孩子時,你可曾想過我們同樣是母親——你的孩子傷了你會痛,那我們的孩子如果死掉了,我們不會心痛嗎?!”


    “報應?你說對了,這就是你的報應。你害人家的孩子丟掉性命時,就應該想到有一天報應並不會落到你身上,而是——;”


    紅袖把‘而是’的‘是’字拖得長長的,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道:“落在你的孩子身上。”


    四夫人沒有想到紅袖居然如此答她,字字都如刀子般,讓她有些無力招架;而且,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同紅袖鬥嘴鬥心思:因為她的心正隨著孩子們的哭聲,正一點一點的碎掉。


    她以為她能挺得住,但是聽到孩子們的哭聲越來越大時,她的心便越來越無措:一麵是孩子,一麵是仇恨,她應該如何選?


    廳上還是沒有說話,紅袖說完之後看她不再開口便倚坐好,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當四夫人在聽到孩子們的哭聲變得嘶啞時,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起來:“我說,我什麽都說,隻求老祖宗放過孩子們!”


    她沒有想到兩個孩子被打得哭成如此模樣:十二哥兒不到兩歲,哭聲已經斷斷續續,再打下去便真會死掉的;可是,沈老祖和沈太夫人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孩子們的哭聲兒。


    在孩子們的性命麵前,六夫人也罷、四老爺也好,四夫人都不記得了,她唯一記住的隻有她的孩子們。


    沈老祖卻沒有讓人立時去偏廳,而是慢條斯理的問了一句:“你真得什麽都說?我可是沒有那麽好的耐心,一會兒再問你一遍還有什麽可說的。”


    四夫人急的把頭磕到地上發出“嘭嘭”之聲:“我什麽都說,隻求老祖宗饒了九哥兒和十二哥兒吧。”


    沈老祖這才輕輕一擺手,焚琴去了偏廳一會兒,孩子的哭聲慢慢的輕了下去,也不再傳來“噗噗”的打人之聲。


    四夫人抬起頭來:“老祖宗,讓我看一眼孩……”


    老祖宗聞言立時又一擺手:“焚琴,你再去偏廳,那兩個孽障我們沈家不要也罷,反正他們母親也不知道心疼他們。”


    四夫人驚叫:“我說,我現在就說!”不敢再遲疑半分,立時便把她做過什麽,自頭到尾的都說了出來。


    現在她的心神真得亂了:因為沈老祖可沒有喚大夫來給孩子們診治,她不知道孩子們還能挺多久;而且隻憑她陷害紅袖和沈妙歌,再加上花氏的事情,她是斷無生理的。


    也就沒有費心理去隱瞞什麽,把事情源源本本、簡簡單單的說了出來:她曾害死了沈妙歌的二哥,刺殺沈妙歌和紅袖的黑衣人裏有她的人,花氏、伍氏所為都是她指使的等等,一件事也沒有落下。


    說到最後時,她的心神清醒了一些,低垂的眼睛閃了閃又道:“五哥兒房中的毒也是我讓人下的。”她收買了大姑奶奶的人,把安神香暗自換過;又故意讓人交好買東西的仆從,找機會在府外的時候就把點心下毒。


    後來沈夫人查此事時,她又親自悄悄翻進了沈妙歌原來的院子,把那些有毒的香與點心取走了。


    四夫人把事情說了一遍,紅袖和沈妙歌聽到之後暗暗推敲了一番,感覺事情都能對得上:看來給沈妙歌下毒的人真是四夫人了。


    沈四老爺卻聽得全身顫抖,後來根本跪不住伏倒在地上:這一次,他怕是也完了!如果能保住一條小命就算不錯。


    沈老祖和沈太夫人在四夫人住口之後並沒有問她一句,隻是靜靜的看著她;四夫人驚懼的叫道:“我真是把所有做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再沒有其它事情,真得沒有其它的了。”


    沈妙歌忽然問道:“你沒有多說什麽?”他捉到了四夫人話中的不對勁兒。


    四夫人的心輕輕一跳,不過卻還是道:“沒有,我是真的有什麽說什麽;老祖宗,孩子們在偏廳中生死不知,我、我哪裏敢再動半分心思。”


    沈老祖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過了一會兒輕輕擺手道:“把她關到柴房中,下午你們侯爺回來再議吧。”她並不想把四夫人交到官府手中。


    四夫人的丫頭們當然是死路一條,把她們打個半死交到官府中也能應付過去:總是有很多法子,讓那些丫頭不敢亂說話的。


    當下又喚來旺大管家,吩咐他早些到官府打點一下:四夫人折騰的事情不算小,就算讓丫頭出去頂罪,此事也不能鬧得人盡皆知。


    四夫人卻哭叫著非要見一見孩子,紅袖輕輕看她一眼:“我說過,在沈府中歹毒二字隻有你才配得上。”


    然後她轉頭道:“老祖宗,把十二哥兒和十哥兒帶上來吧,免得日後真有人罵袖兒一句歹毒,袖兒就……”說到這裏,紅袖的眼圈一紅。


    沈老祖急忙安撫紅袖,還狠狠的瞪了四夫人一眼:“虧你能張開口罵他人狠毒!袖兒可不是你那種性子,她啊,寧可自己痛也不會傷及無辜。”


    四夫人有些不解沈老祖的話:把孩子差一點打死就是紅袖的主意,她還不算是傷及無辜?沈太夫人這時已經吩咐人把孩子帶上來了。


    四夫人看到孩子時大吃一驚,兩個孩子毫發無傷!隻不過睡得正香甜,就連九哥兒也正睡得打呼。


    她吃驚至極,雖然孩子沒有受傷她放下心來,但是隻一轉念間便明白自己又中計了;她心中的悔恨開始一點一點啃咬著她的心:就這樣便宜的放過了那個賤人!


    耳邊全是轟隆的巨響:她上當了、上當了!她被騙了!她不甘心,她痛恨,她惱怒的看向紅袖:都是她,全是因為她。


    看著四夫人幾乎噴出火來的眼睛,紅袖淡淡的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難不成九哥兒和十二哥兒沒有受傷,你也要恨我不成?”


    沈老祖和沈太夫人都皺緊了眉頭:真是不知道好歹的婦人!也真是心腸歹毒,居然看到親生子沒有受傷不是高興,而是恨人。難道真要紅袖把她的兩個兒子打得遍體鱗傷才能如了她的意?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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