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這話說得委屈無比,然而很遺憾,他的信用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狡辯中損失殆盡,黃漢祥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話。


    “我沒有說是你唆使的,”黃總聞言哼一聲,不過下一刻,他才反應過來,小陳已經不在法國了,“米蘭……你是說你現在在意大利?”


    “是的,我才下飛機,”陳太忠心裏這份委屈,那也就不用再提了,“您想問什麽盡管問好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您說的那些事,這一周我是英國、德國和意大利四處亂跑。”


    “哦,原來是這樣啊,”黃漢祥聽明白了,小陳是說現在沒有法國情治機構的監聽了,不過,想一想歐洲一體化的趨勢,他決定還是不要說那麽明白。


    “我說嘛,不過,不管這個事情跟你有關沒有,我是想強調一下,就算艸作,也別選那些小破地方,哪怕是不在京城,怎麽也得是個馬賽什麽的吧?”


    “這我明白,現在是時裝周,他們不會在太敏感的地方搞事的,”陳太忠哼一聲,“他們也希望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這個您還不清楚?”


    “在京城搞事兒,更容易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那意味著博取關注的決心,意味著絕望,你懂嗎?”黃漢祥對他的認識嗤之以鼻,毫不客氣地指責他,“這種事兒我聽說得多了……算,我不跟扯這些了,去米蘭幹什麽去了?”


    “搞點時裝周的入場券,”陳太忠這是實話,但是他也不做過多的解釋,因為他存著點私心雜念,搞到的這些入場券,他要拿回燕京做人情,當然,做人情是次要的,借此回國才是主要的——反正不管怎麽說,真正的行家聽說了之後,自然知道這入場券的意義。


    黃漢祥哪裏懂得這些?沒錯,他是見多識廣的汰漬檔,但是也總不可能事事都知道,聞言登時就是一聲哼,“巴黎的時裝不比意大利的強?小陳,也別總慣著你們那些領導……誰愛看誰自己去弄票嘛,真是吃多了撐的,為了幾張票,讓你去一趟意大利。”


    “這個票……它不好搞到,”陳太忠含含糊糊地回答一句,雖是實情,卻也不無遮掩之意,“黃二伯您打電話來,還有別的事兒嗎?”


    “還有點事兒,這個……這個……”黃總在那邊“這個”了半天,才橫一橫心,“最近國家不是搞複關和入世談判嗎?尤助理這人我看……他需要點幫助。”


    “外經貿部的尤助理?”陳太忠知道這個人,正是負責入世談判的人,可是他有點品不出來“需要幫助”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是老尤跟黃二伯求援了?還是黃二伯見其不順眼,或者說對其工作不滿意,讓我幫著搞點成績,好給對方上眼藥?


    然而下一刻,他就將這份納悶丟在了腦後,品不出來就不品了唄,反正不管老黃是什麽意思,他都不想摻乎,事實上這事兒最近在國內炒得挺火的,不過這可是天大的事兒,他微微一笑,“黃二伯,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現在的陳主任,跟電話那邊的黃總一樣一樣的,都覺得對方給自己找事兒的能力在瘋狂提高,但是同時又覺得自己提的要求,對方差不多能做到——不管怎麽說,對麵提個狠狠的要求過來,下一次,自己回敬過去的請求也就不會太客氣了。


    “也沒有啊,主要的阻力還是在美國那兒呢,”像現在就是,黃漢祥回答得天經地義的,“歐洲這邊工作好做,看是歐共體了,其實比以前一團散沙還好對付,你就幫著分化瓦解一下就行了,回頭我給你弄個工作指南過去……”


    “別介……別介,黃二伯你饒了我吧,”陳太忠實在扛不住這種要求了,隻能苦笑一聲,“您這要求根本不是要入世……是要搶劫,沒錯,入室搶劫。”


    “你小子這風涼話不少啊,”黃二伯對這個回答,那是相當地不滿意,“能幫著其他領導搞票,就沒時間幫你黃二伯搞一搞入世?”


    “這入世……它本來就不關您的事兒不是?”陳太忠還是聽出來了,老黃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尾音拉得有點長,通常來說,這就是黃二伯不是特別認真的意思,“我的事兒真的太過了,後年都忙不完。”


    “嗯,那算了,”在大多時候,黃漢祥並不是一個特別不講理的人,而他這個電話也不過是隨口一問,隻不過電話彼端的那廝偷殲耍滑習慣了,所以他才會這麽高調地施加壓力。


    但是小陳看起來是真的為難,他就不想再強求了,於是笑一笑,“黃二伯也不過是最近有點空閑……對了,你那兒最近有什麽要緊點的消息沒有?”


    “您閑得慌就拿我開涮?咱不帶這麽玩兒的啊,”陳太忠聽得實在有點哭笑不得,於是沉吟一下方始回答,“倒是聽說了點別的消息……不過,怕您又讓我去張羅,所以就不說了。”


    “嘿,你這小子,”黃漢祥也被他的話逗樂了,“該你辦的你就得辦,別跟我討價還價,快說是什麽事兒?”


    “不該我辦的,您就不抓壯丁,是不是這個意思?”陳太忠才不肯那麽聽話,一定要問出個結果來,“不給明確答複,我堅決不說。”


    “嗯嗯,不歸你管的,我就不抓你壯丁,”黃漢祥回答得很快,但是那輕描淡寫的口氣,聽起來怎麽也沒有多少誠意。


    不過,有這麽個口頭承諾,對陳太忠來說就足夠了,他雖然不想介入某些事情,但是也不想讓國家錯過某些機會,“聽說歐洲的伽利略計劃,有邀請咱國家加入的意思。”


    “什麽,伽利略計劃?”黃漢祥聽得馬上就沉默了,好半天才歎口氣,“你這家夥惦記的事兒,還真是不小,我倒聽說那個計劃在資金上有點扯皮……說一說,是怎麽回事?”


    “現在說,不合適,”陳太忠很幹脆地回答他,“等我回國之後再說吧。”


    “這東西趕早不趕晚的,”黃漢祥才待再說什麽,不成想那邊之間撂了電話,氣得他抬頭看看陰京華,“這個小混蛋,又壓了我電話……小陰,你跟那個小馬說一聲,盡快聯係凱瑟琳,美國那邊對咱們入世的態度,讓她發揮一下能力。”


    陰京華知道,黃總打這個電話,其實主要目的,是想讓小陳聯係一下凱瑟琳,利用肯尼迪家族的影響力,在美國那邊幫著遊說一下,畢竟這是一件需要集思廣益、眾誌成城才能完成的大事,黃總被人求到頭上了,自然是責無旁貸。


    不過,黃漢祥不太情願對陳太忠糜爛的生活表示支持,再加上又是長者,所以就打算扯點別的之後才點出話題,不成想那廝直接壓了電話,這讓黃總有點惱火。


    “二叔,這事兒讓保華哥來辦,也可以啊,”陰京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現在跟那個美國女人,聯係得也多。”


    “保華現在是求人呢,你當我不知道啊?隻有陳太忠,能壓住這個女人,”黃漢祥搖搖頭,他對自己女婿的處境,自然是了若指掌,現在的何保華,表麵上講跟普林斯公司是合作關係,然而事實上,凱瑟琳能求到他的時候太少了。


    倒是保華的研究院,在借著這個女孩兒成長,當然,臨鋁的項目裏,他是出了一點力,但是現在事情已經辦成了,再拿那些過往說事,就真沒什麽意思了,也不是黃家的氣度,“保華想多搞點資料,還得找小陳呢。”


    “那我現在去找小馬,”陰京華站起身子,順便看一下時間,“五點……他們應該是在遊泳,二叔您不去嗎?”


    “你去吧,我跟你們小孩子湊什麽熱鬧?”黃漢祥不耐煩地揮一揮手,下一刻眉頭微微一皺,“伽利略計劃……這是要拿你當冤大頭吧?”


    兩天之後,陳太忠抵達燕京,原本他是要馬小雅來接機的,不成想在走出機場的時候,不但看到了馬主播,還看到了陰京華,“陰總也來了?我真是受寵若驚。”


    “招呼了幾個朋友,幫你捧一捧場,”陰京華笑吟吟地回答,“都是搞服裝的,大家正打算組隊去米蘭看一看,太忠,這次可是辛苦你了……大家都憋著一股氣兒,打算在下半年搞幾個好設計去參展呢。”


    “嗐,我就是那麽一說,”陳太忠笑吟吟地搖搖頭,“下半年怎麽回事還說不準呢,小雅,我打算讓你牽頭,搞個服裝聯合會,咱不搞盜版搞原創……就算盜版,也不能完全相同,最多借鑒創意,咱還要鳴謝……”


    他腦子裏的想法,真的太多了,然而,還沒等他說完,陰京華就拽他一把,“太忠,香港那邊的設計師我們都約好了,現在要說的是……黃二叔找你有事兒!”


    “他倒是真閑得慌,”陳太忠哭笑不得地歎口氣……2170章協會要說黃漢祥閑得慌,還真有點委屈,陳太忠回來的當天,他去了東北參加一個大型慶典,當天是趕不回來了。


    隻是,陳主任帶了一些意向回來,當天晚上也是不寂寞的,大家聚會還是在南宮毛毛的賓館,不過這一次,卻是占用了賓館的小會議室。


    南宮的賓館,陳太忠不是第一次來,各個樓層他轉悠過,也知道賓館有小會議室,然而來了這麽多次,還從未用到過,說白了,沒啥正經事能用到這裏。


    這次就能用到了,陳太忠從米蘭時裝周組委會弄來了邀請函,擱給外人不清楚其涵義,但是做服裝行業的卻是太明白裏麵的味道了,而南宮毛毛這幫人的眼皮子,是出了名的駁雜。


    所以,陳太忠還沒回來,大家就紛紛知道了此事,有興趣的主兒甚至坐了飛機直接飛了過來,其中上海、廣東、陸海等地方,都有人來,有人衝的是邀請函來的,有人圖的則是先混個臉熟,卻是將目光對準了半年後的秋冬時裝周的設計。


    要說服裝創意,那兩年國內還真沒太好的設計師,做個衣服不是說歐版就是韓版啥的,但是商場上從來不缺有野心的主兒,這也是事實。


    聞風而來的人還真不少,就連許純良的妹妹許苒泠都來了,不過她圖的是能去意大利轉一圈玩一玩,倒是她有個手帕交,就是學服裝設計的,跟著她一起來看看。


    許苒泠能來,自然是得了她哥哥的消息,不過令陳太忠鬱悶的也就在這裏了,他從米蘭爭取了些名額,想給鳳凰市留幾個,打電話跟許主任一商量,兩人很悲哀地發現:鳳凰市就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服裝公司,天南都少!


    素波有兩個勉強拿得出手的服裝廠,其中一個還是體製比較僵化的國營企業,但是陳某人是鳳凰的幹部,關心素波幹什麽?


    最後還是許主任做出決定了,太忠既然你做了這件事情,不跟省裏招呼一聲似乎也不好,總不能別的省的人去了,咱天南被剃個禿頂吧?而且,你不可能做一輩子的市管幹部,終究還是要向省裏走的,留份人情也是不錯的。


    陳太忠琢磨著,也能賣老段一個人情,於是就又給段衛華打個電話,段市長一開始還有點迷糊呢,“觀看時裝周……這麽個邀請函,有什麽說法嗎?”


    這也不怪老段迷糊,天南的服裝行業從來就不景氣,鳳凰更是重災區,別的不說,隻說素紡還半死不活地挺著,鳳凰紡織廠的年輕女工卻都已經做小姐去了,就知道鳳凰的局麵了。


    陳太忠就將這個意義跟段衛華解釋一下,段市長登時就拍板了,“好,咱不去紐約時裝周,要去就先去米蘭時裝周,先學習一些先進經驗……這叫高起點,我給你組織人。”


    所以,素波也飛來了四個人,兩個民企的兩個國企的,妙的是那個民企新詩雅服飾,韓忠居然在裏麵有股份——要不九華的邵紅星會恥笑韓老板隻會賣服裝,最早以前,韓忠可就是靠練衣服攤起家的。


    碧空那裏,陳太忠也打了電話,鬆峰有兩個規模不小的廠子,其他地市也有服裝廠,蒙藝接了他的電話之後,淡淡地表示,“以後有這種事兒,多考慮碧空一點。”


    他打招呼的,就是天南和碧空兩個省,其他省他就沒那交情了,不過他沒交情,南宮毛毛這幫人有交情不是?於是今天到場的,有三十多個人,甚至還有兩個時裝雜誌的記者,這還是有些人接到的通知晚了,今天沒趕到燕京。


    按說這種規格,這種反應,專門找一個正式的賓館,搞一個小小的新聞發布會都行了,然而遺憾的是,這件事還不能這麽艸作。


    首先,陳太忠自己就不願意,按說米蘭時裝周的邀請是令業內人士振奮的事情,然而話說回來,以前沒獲得邀請的原因,卻是有點拿不出手——人家怕你盜版。


    有這樣說不出口的顧慮,此事就不宜艸辦得太過正式,你不宣傳還好,一宣傳大家都知道了,哦,合著中國的服裝設計,在世界上是這種形象啊?


    陳太忠是這麽認為的,而南宮毛毛他們也是這種態度,有些事情,真的是做得說不得的,所以就來了這麽一個不尷不尬的地方,開個小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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