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臘八是周五,陳太忠回鳳凰的時候,正好是許純良回素波,而周六上午九點半,黨校最後一門開考。


    陳主任趕到素波,那是很簡單的,別說有寒流,下大雪問題都不大,不過由於受了昨天的消息的影響,交卷之後他的心情非但沒有輕鬆,反倒是沉重起來了。


    他實在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跟純良張口,心說得了,許主任難得地回家一次,我也不在素波影響他的心情,等周一大家去了科委,碰見了就說,自自然然地就挺不錯。


    所以,陳主任就打算今天待在素波處理一點雜事,明天了就爭取多帶幾個素波軍團的去下鳳凰副本,嗯……若是田甜願意跟著去,就再好不過了,市長和市長的女兒,那啥起來的時候,那心裏叫個滿足啊……反正,中午的飯局是已經定下來了,蒙勤勤知道他回來,要請他吃飯——秦科長的同學在鳳凰校園網的項目上,從遠望電腦公司拿了一百多萬的單子,又從鳳凰大廈搞了幾十萬走,鳳凰移動公司也答應給他們百十來萬的活兒。


    光鳳凰一地,前後就是三個項目,天南省移動這兒還能做做文章,蒙勤勤的同學真的是覺得太榮幸了,秦科長倒是不會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裏,但是……她有麵子不是?


    不成想,臨到吃飯點鍾了,陳太忠正在往錦園趕,就接到了許純良的電話,“太忠,考完了吧?中午坐一坐,咱科委有點事兒。”


    “嘖,答應了蒙勤勤了,”陳太忠接到這個電話,也真的是有點疑惑,純良這別是要跟我說石毅的事兒吧,是老李嘴不穩還是老梁嘴不穩?“咱大廈的vpn設備給她朋友做了,她表示個謝意……科委出啥事兒了?”


    “嘖,是我沒弄好,”許純良也不多解釋,不過聽得出來,他的情緒確實不好,“vpn啊……那三網合一都給她了,隻要她吃得下,反正也不是外人,你倆在啥地方見,算我一個!”


    其實,陳主任的想法,有點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了,許純良對他的反應,並不是很在意,三人見麵坐一坐不算啥,許主任也能說一說語音、圖像、數據三網合一的事情。


    這就算挺給蒙勤勤麵子了——科委有設計方案的能力,但是係統集成和設備調試,總是要有個設備供應商來幫襯的,反正,以整合係統的名義,引進一家供應商很正常。


    毫無疑問,秦科長的老爸比許主任的老爸混得好得多,但是比底蘊的話,二者就要反過來了,尤其是,蒙藝就算混得再好,現在也離開天南了,遠水解不了近火,縣官比不得現管。


    當然,比前景的話,蒙藝要光明很多,但是比家中地位和期望的話,秦科長比許主任差了最少有五條街那麽多,她不但是女人,而且她老爸還不希望她過多介入政壇,而許主任作為男人雖然長相有點中姓,姓格也有點懶散,但是現在已經堅定地走上了許家安排的道路。


    所以許純良不覺得這個要求有多冒昧,他甚至希望大家將聚會的地方改在自己常去的萬豪酒店,不過顯然,其他兩人不能接受這個條件——就是在錦園,我們已經定好了,你想來就來不想來拉倒。


    陳太忠甚至不想在這兩天見到他,因為,他知道自己控製不住那份憤怒。


    然而,許純良還真不是他想像的那種人,或者說純良這個名字真沒白叫,兩人在錦園的大廳撞到的時候,許主任一見陳主任,就是一聲長歎,“太忠,有件事搞砸了……”


    接著,許純良就把此事解說一遍,事情的經過他講得還沒有李無鋒清楚,但是陸海官方的那邊的反應,他說得可是很明白,裏麵很多東西都不是下麵人以訛傳訛能知道的。


    比如說兩年前,湖城警察局有個副局長,兒子在正西歌廳玩耍時吃了虧,副局長要報複,結果那邊跟造假集團有瓜葛,兩邊互掐的結果,就是副局長直接被調整為助理調研員了——還是其他市的,這是為了保護他。


    許主任要說的實在太多了,兩人走進四樓的包間的時候,甚至連開頭都沒有說完,蒙勤勤正坐在包間裏,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


    許純良也真不見外,衝秦科長點點頭算是個招呼,然後繼續跟陳太忠說那事,說得直到服務員遞過來菜單都不肯幹休,不耐煩地揮一揮手,“等一等再點,正說事呢。”


    聽了大半截之後,蒙勤勤都聽出到底發生什麽了,說不得輕咦一聲,“我說,這種事情你怎麽現在才說?”


    “這不是怕太忠分心嗎?而且,我以為我能辦好的,”許純良說這話,結巴都不帶打一下,“真想不到那兒的地方勢力,會有那麽厲害。”


    陳太忠總算明白了,純良還是那個純良——起碼對上自己的時候還是,那麽,他也不怕直接發問了,“我不是說讓你找支光明嗎?你找了沒有?”


    “那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許純良這話,就是“朋友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的意思,而且他還有苦衷呢,“我問過了,支光明算是跟老梁走得比較近,跟我的朋友不太對眼,我去找他不合適。”


    他嘴裏說的這個老梁,可不是梁誌剛,而是陸海省的常務副省長,反正說的人和聽的人心裏都明白就好了,事實上,這種帶一點賣弄意思的說話方式,也是官場中關係相近的人之間經常用到的,尤其常見於衙內之間。


    這方式在委婉泄密的同時,也能伸量一下對方的信息量和反應能力,又不無考校之意,反應不過來的話,是要被小看的——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跟你說,是我說了你沒聽明白,你跟不上我的眼界和思路啊。


    當然,許純良這麽說,是下意識的,他不認為陳太忠聽不懂,而陳主任也確實聽懂了,於是他苦笑一聲,“這真是……派係無所不在,那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再找支光明,別人總該沒話了吧?”


    “覺得這事兒嚴重的,隻有你和我,”許純良臉上沒什麽表情,鼻子裏卻發出了一聲輕哼,顯然是將不滿壓在了心中,“在他們眼裏,不過就是一個人受了點傷,又沒死……多大點兒事啊?”


    “嗯,”陳太忠點點頭,也懶得再評價什麽了,這世間事原本就是如此,石毅若是真死了,事情還要好辦一點,像現在這樣半殘廢,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人強要出頭,難免就會被別人認為別有用心,“直說吧,純良你要我幹什麽?”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考完,才跟你說這個事兒,你說我想讓你幹什麽?”許純良又是一聲冷哼,臉色也終於變得陰鬱了一些,“太忠,這是涮咱哥倆的麵子呢,往大裏搞被,你要幹什麽我雙手支持。”


    切,好像就你會發狠一樣,陳太忠也不服氣,哥們兒比你還生氣呢,“要是死了人,你能不能扛得住啊?”


    “嗯?”許純良聽到這話之後,先是一愣,又看一眼旁邊的蒙勤勤,接著就狠狠地一咬牙,“你敢扛我就敢扛,咱哥倆一起嘛……我扛大頭都無所謂,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祖寶玉不是在陸海有點關係嗎?”蒙勤勤知道他這一眼是懷疑自己的嘴穩不穩,說不得輕描淡寫地點出個人名,以表明自己的態度,“太忠你跟他關係不錯吧?”


    祖寶玉的調動,還是陳太忠央她最先跟蒙藝試探的,她當然記得。


    “暫時沒想用他,”陳太忠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又側頭看許純良一眼,“在陸海,邵家和你家是一回事兒嗎?”


    “屁的一回事兒,”得,這下可好,許主任居然難得一見地開口罵上了,“關鍵時候擺了我老爸一道,要不我現在就不會在天南。”


    “不在天南好啊,我就不會被你擠到巴黎了,”陳太忠聽得哈哈大笑,旋即眉頭一皺,“不會吧,他家還能有這種影響力?能卡住許書記?”


    “卡我老爸……憑他?”許純良不屑地哼一聲,又看一眼蒙勤勤,顯然,她在場讓他有些話不合適說,“也就是一些說過的話,不認賬了而已。”


    原來是見風使舵了!這話陳太忠肯定聽得懂,說不得微微一笑,心裏卻是哀歎一聲:合著陸海的局麵也是那麽亂啊,光哥們兒認識的,就有三個派係了,不認識的還指不定有多少派係呢。


    不過不管怎麽說,許純良的表態他還是願意見到的,尤其是純良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太多的心思防著自己,這讓他心裏十分地欣慰,於是沉吟一下哼一聲,“湖城啊,那我就往那邊趕吧。”


    “要不你歇兩天再去也行,總是才回來,”許純良聽他這麽說,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反正戲曼麗過去了,倒也不是特別著急。”


    “打咱兄弟倆的臉呢,這話可是你說的,”陳太忠笑著搖搖頭,“敢動咱科委的人,哼……算了,不說這些了,好不容易今天秦科長有空……”


    2134章事上門“唉,想要講義氣,就要付出代價啊,”陳太忠一邊往機場外走,一邊悻悻地嘀咕,他隻來得及在素波歇了兩天,就匆匆趕往朝陽,至於組團下副本,那是沒可能了。


    他遺憾,別人還不滿呢,尤其是吳市長從鍾韻秋那裏聽說他回了一趟鳳凰,卻沒找自己匯報工作,昨天晚上十點將電話打到素波,就他目無領導的行為,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小吉可是要提正科了啊,你這老科長不起點帶頭作用,我怎麽敢放心地提拔他?”


    這話說得挺狠,但大抵還是白市長欲求不滿,所以采用了一種比較另類的撒嬌方式,她知道他對業務二科有極深的感情——你要不回來跟我啥啥的,我就要那啥了啊。


    陳太忠當然得哄一哄她,不過,當時他在軍分區招待所,身邊不但有田甜,還有雷蕾和張馨,話不能說得太明白,所以隻能婉轉地解釋一下,明天要去陸海了,科委有人在陸海被害了,他必須出麵去交涉。


    “啊,還有這麽回事?”吳言在電話那邊聽得大吃一驚,此事分管科委的喬小樹已經知道了,但是她不知情,於是又問一問,才擔心地勸誡他,要他一路當心,“我有個同學在朝陽,湖城可是真不認識人。”


    白市長的關懷之意,陳太忠感受到了,不過還是那句話,找人幫忙關鍵是找對人,而不是多找人,陸海有支光明一個人用心幫助,那就足夠了。


    支總的車就在外麵等著他呢,不算太好的車,奔馳s500,兩人現在的交情,已經不講究這些俗禮了,支光明說話也不見外,“先找個地方住下,還是直接去湖城?”


    “等一等吧,下一趟燕京的航班要來個朋友,”陳太忠笑著回答,“再有半小時就到了,我說老支你就不用去了……把人給我準備好就行了,還有我要的車。”


    “車和人都沒問題,”支光明隨手一指不遠處的大轎子車,“你要的新車我已經讓人藏到湖城了,你隻管拿去用,這個裏麵十九個小家夥,都是不到十八歲的,打頭的是小沈,我的老兄弟,在朝陽開保安公司的……小沈你過來一下。”


    小沈也是年近三十的主兒了,看起來彪悍中帶著幾分不羈,不過對支光明是非常恭敬,陳太忠略略了解一下,就知道此人是帶那幫小家夥的。


    要說這一幫小家夥不到十八歲,那意思就很明白了,著了急就要把人往死裏整的主兒,支光明玩外貿出身,原本就帶了一些亡命的氣質,近年來洗淨泥腿上岸,可是類似的門路還是有的。


    支光明介紹完小沈之後,抬手叫他走了,轉頭看向陳太忠,“小沈這人你放心用,絕對沒問題,反正就說這些人是我幫你雇的,這是因為擔心你的安全……你科委總不能再出事了吧?”


    “你不用一個勁兒往你身上攬事,”陳太忠聽得就笑,心裏卻是溫暖無比,“你一個商人,跟政斧做什麽對?湖城又不是你的地盤……我找他們主要不是為了打架。”


    “反正都聽你的了,我老支別的品德沒有,知恩圖報還是懂的,”支光明聽著也笑了,“燕京……燕京來什麽人?”


    “一個搞攝影的朋友,”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猶豫一下又補充一句,“嗯,我的女人……嘖,你笑什麽?哥們兒年輕呢,火氣壯也正常吧?”


    請馬小雅來拍攝現場,是他臨時起意,說白了還是想著在陸海要呆一陣子,身邊有個妙人兒,不是也挺……勞逸結合的?


    而馬主播也真給麵子,眼下就快要過年了,正是各路人馬進京的曰子,她們這幫人一年的零花錢,就指望著這幾個旺季呢,她居然放下可能的好買賣,就這麽答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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