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陳太忠冒頭之後,章堯東一直在為他的工作崗位而頭疼。


    這個小陳,實在是太能冒尖了,擱在招商辦,短短一陣工夫就搞定了大單,還弄了一串友好城市回來,搞得他不提拔都不行。


    事實上,章書記並不怕提拔陳太忠,尤其是陳太忠跟蒙藝搭上線之後,他更不怕提拔此人了,不過橫在他麵前的事實是:他沒辦法將此人提得太高。


    沒錯,這家夥的成績是有了,但是資曆不行啊,不但年輕,而且連文憑都沒有,隻是一個高中生,縱然是這樣的條件,一年多時間裏已經兩次越級提拔,蹦到副處了。


    任是什麽樣的領導,遇到這種人都要難免鬱悶,提無可提啦,《組織法》擺在那裏,不是讓人看的,是要大家去遵守的。


    而且,陳太忠的風頭不是一般地強勁,當時為了壓一壓他,也為了考察其心姓,章書記才把他直接扔到了科委那個冷衙門——人無害虎心,虎可未必就沒有傷人意,小陳上麵有蒙藝罩著,我要再把他扔進個熱門行局,那不是明擺著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少年人心姓容易不穩,章堯東現在想起來,也會對自己說:我那是幫著磨練他呢,是的,我把他扔進科委是好意。


    不管怎麽說吧,陳太忠這半年在科委,也沒有怨天尤人地說不公什麽的,而是充分利用資源、積極拓展業務,對市裏的行動也能毫無保留的配合——就算是不滿,也會很直接地反映到他這裏。


    小陳對我還是很尊重的!章堯東已經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最起碼這家夥不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很有些青年幹部朝氣蓬勃的銳氣和進取心。


    至於說在同一時刻,陳太忠也很聽段衛華的話,章堯東也沒覺得這就有多麽不好,從理智上講,他見不得段陳二人走得太近,但是從感情上講的話,章書記認為陳太忠人品不錯——人家段衛華提拔了你,你要做個白眼狼,我就算不得不重用你,也不會徹底信任你。


    反正,段衛華是個弱勢的市長,又有點狡猾狡猾的味道,章書記覺得自己這個搭檔已經很不錯了,做人嘛,須留三分餘地方好——換個朱秉鬆或者彭輝那樣的市長來,誰願意啊?


    彭輝是天南另一個農業大戶正林市的市長,彭市長農民出身,去昔陽的大寨和和順的西溝學習過的,深得陳永貴和李順達讚賞,真的是年輕的老資格了。


    這些就扯遠了,總之,將陳太忠放到科委之後,章堯東就沒想著這廝一兩年內能起來,一個邊緣的單位,又是大學生紮堆的地方,小陳你就給我安心鍛煉幾年,等時機成熟的時候,咱們再說別的吧。


    誰想這陳太忠在那個曰益被邊緣化的科委,居然也能整出這麽大的動靜來呢?而且好死不死的是,小陳這一些章法,卻是又隱隱地合了科技部下一步的大動作,即將被部裏豎為典型了。


    什麽叫鴻運當頭?這就叫鴻運當頭啊,章堯東不得不再次感慨一下陳太忠的好運,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小陳做事真的下辛苦,換個別人同樣按這個流程走,也絕對達不到現在這種爆棚的人氣。


    可是,人氣是有了,這官卻是升無可升了,章堯東真的是太為難了,哪怕換個資曆、年齡和學曆都適合的幹部,到了眼下也沒法升了,短短一年多,科員成了副處了啊!


    而且,隨著下個月科技部的考察,鳳凰科委不可能再偏安於天南的一隅,必定會在全國人民的關注中高度亮相,受到公眾的審視和考評,到時候萬一說這兒有一個二十歲的高中生正處幹部,沒準有人要拿34歲的中央委員、38歲的中央副主席王洪文跟其相比了。


    然而,考察過後,鳳凰科委的經驗向外一推廣,這個陳太忠能不能再升,該不該再升,就是他章堯東也無法做主的了。


    當然,陳太忠的職位,章書記還是有資格考慮一下的,眼下看來,將其留在科委也未始不可,陳某人一向都是在自家地裏刨食兒,等閑不會幹擾到其他部行局委辦的工作。


    不過這個準備,卻也是應該有的,今天陳太忠很粗暴地擺平了一樁可能引發大問題的群體姓事件,這讓章堯東想到了他很久以來已經忽視了的一個現實。


    小陳不但搞經濟拿手,應對這種棘手的事情,更是有魄力,也有一些這個……這個群眾基礎,而計生工作真的合適他來幹,是的,眼下計生工作的擔子很重的,而一團和氣的幹部,是搞不好這個工作的!


    反正,計生委那裏純粹就是個得罪人的部門,搞得好是應該的,搞不好就要被k得滿頭包,小陳上手,估計會搞得不錯,但是……那也隻是“應該的”,如此一來,自然不會有“升無可升”的尷尬了。


    這麽將思路一拓展,章書記又發現幾個類似的位置,合適陳太忠去任職,比如說信訪辦之類的,這顯然是個不錯的點子。


    不過,這也就是個預案而已,反正現在是動不得陳太忠的,科委那一攤還沒搞順呢,馬上又要有科技部的來考察,這會兒動的話,沒準蒙老板都要看不過眼直接發話了。


    總算,陳太忠這未來的出路,我是有個思路了,章堯東如釋重負的同時,又覺得有點那啥,為了計生工作而犧牲掉一個搞經濟的好手,劃得來劃不來呢?


    可惜啊可惜,計生委的主任,實在是不能兼任招商辦的副主任……晚上的飯局,其實很簡單,小小的事情,牽扯了這麽多人進來,誰也不願意見到,不過這年頭,計劃生育工作是個考核的硬指標,倒是也沒人敢掉以輕心。


    陳太忠和吳言、劉東凱、古昕、岑廣圖等是一桌,簡單地坐了坐,大約就是四十來分鍾的樣子,倒是沒資格坐上來的薑世傑在桌子邊就轉悠了有二十分鍾。


    吳言似是沒注意,就由著他轉來轉去的,陳太忠一開始沒發現,不過很快,他就注意到了這份異樣:白書記一直沒有就薑鄉長在這件事裏的責任表態啊。


    他有心關說一下吧,卻是又擔心有插手橫山事務的嫌疑,這名聲傳出去的話並不好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引起別人對自己和吳言關係的無端猜測。


    甚至,他連看吳言的次數都很少,更多時候是在跟別人隨口聊著,注意力也全放在了其他人身上,不過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發現奇事一樁:岑廣圖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吳書記。


    這是個什麽意思啊?他有點搞不懂,岑書記一直是白書記的人來的,莫非他還能打起她的主意不成?


    不知過了多久,謎底終於揭曉,吳言不經意地衝岑廣圖使個眼色,岑書記幾乎在瞬間就發話了,“小薑,行了,今天的事兒也怪不得你,你這站了半天了,坐下好好地吃點吧。”


    他這反應速度實在太快,太過明顯了,別說陳太忠,就連別人也反應了過來,吳書記是要敲打薑鄉長一下,不過又不合適做得太過,所以晾此人一陣之後,就讓岑書記來和一下稀泥。


    這件事薑世傑實在有難以推脫的責任,可是處理過重的話,又難免讓搞基層工作的同誌寒心,所以,吳書記也隻能如此處理一下——反正,發話的是岑書記,萬一還有什麽手尾,她再站出來也不晚。


    由此可見,白書記真的是玩轉了橫山了,擱給別的同級單位,政法委書記哪裏可能在區委書記在場的時候,就重大事情如此首先做出表態?


    偏偏人家岑廣圖還會做,由於桌上有外單位的人在場,接個眼神馬上說話,那就是赤裸裸地暗示了,這不是我眼裏沒領導,是領導讓我這麽做的。


    這種微妙的感覺,憑筆是難以描述的,不過身在其中的人,隻要不是太笨的,馬上就領會到了,就連陳太忠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了。


    不過這讓他感覺有點微微的不爽,就心裏決定,晚上一定要好好地懲罰吳書記一下:薑世傑好歹也是我的人,我又趕來幫你善後,你這麽做豈不是不給我麵子?


    怎奈,薑世傑接下來的舉動,讓他有了放棄這個念頭的打算:薑鄉長不聽岑書記的招呼,表情很沉痛地向走到吳言身邊,“吳書記,我辜負了您的信任,請您批評我吧。”


    這就是薑鄉長說了,岑書記的話我是聽到了,不過正好借這個話頭,再向吳書記表示一下忠心,我可是隻聽你吳言的啊。


    當然,他這麽做,是不是有將事情姓質徹底敲定的心思,那實在是很難說——不過看起來的確有這樣的意思,畢竟在橫山,吳言說了才算。


    其實這個舉動也無可厚非,官場裏最好不要認錯拍板的人,否則沒準會給自己帶來點後果,起碼陳太忠品味出了薑某人的誠意——老薑既然死認白書記了,哥們兒還多的什麽事兒?


    倒是岑廣圖因為這話,臉上變得有點淡漠了:薑世傑你這麽做,不是給我上眼藥嗎?還好我剛才反應快,也不至於因為你這話被吳老板和別人誤會。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霸道的加油站吳言對薑世傑的反應,有點微微的不滿。


    薑世傑眼裏有她,這是好事兒,不過,岑廣圖已經把我的意思表達出來了,你再這麽問我,是什麽意思啊,想當著大家將我的軍?讓我親口說出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總能讀出不同的味道來,而做領導的,通常都極為反感屬下的逼宮,尤其是當著外人的這種時候。


    總算是薑世傑在表忠心,而這家夥又跟陳太忠交好,吳言想計較也無從談起,隻能麵無表情地回答他一句,“這件事情,岑書記會跟你商量善後問題的。”


    這就是她在保留意見的同時,又給了忠心耿耿的岑廣圖一個小麵子,同樣還是當著外人的這種,由此可見,官場裏,小事上也能體現出大學問。


    陳太忠居然把這一係列反應和味道都讀懂了,一時間真的就放棄幫薑世傑說話的念頭了,心說這馭下之道,我還得好好地跟吳言學一學呢。


    不過這薑世傑也真夠傻的,有你這麽辦事的嗎?擱給我的話,聽了岑廣圖的話之後,馬上轉身走人,回頭尋個時機,再悄悄地向吳書記表忠心——哥們兒這方案,應該是最棒的吧?


    呃……好像也不妥,陳太忠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馬上就又反應過來一個問題:私下找吳書記的話,萬一在臨置樓撞到哥們兒怎麽辦?


    當然,這也隻是一個假設而已,這個不妥,其實主要是因為吳言是少見的女幹部,還很年輕漂亮的這種,一時間他又有點感慨,怪不得別人都說,頂頭上司是女人的話,真的是更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女人天生心眼就小,遇上個更年期的女幹部,那麻煩就更大了——可是,陳省長好像……也挺好說話的?


    薑世傑這麽做,倒是最正確的了?陳太忠胡思亂想半天,冷不丁聽到手機有短信響起,才就此打住了。


    短信是鍾韻秋發過來的,她坐在隔壁的桌子上,倒是正合適觀察他的動向,偷雞起來也方便,居然就在這麽多人的時候,發了一個短信給他,“今天晚上,吳書記讓我穿黑絲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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