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陳太忠被許純良這話問得直接就懵了,心說我是欠你老爹一個人情,不過你也不用總提吧?談得多了傷感情不是?我又沒打算不還這人情。


    “那次是多虧了許省長了,不過,我問你現在是怎麽回事呢。”


    “從那件事開始,我爸做事就不那麽低調了,”許純良看他一眼,也是一副挺迷糊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太忠你能想出原因來嗎?”


    “你家學淵源的,自己又是副處,還問我?”陳太忠不滿意地看他一眼,似是嫌他不老實交待,腦袋裏卻是瘋狂地轉動了起來:為什麽保了我之後,許紹輝膽子就大了呢?


    難道是許紹輝投靠了蒙藝?陳太忠不由得突發奇想,不過下一刻他就苦笑著搖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沒可能,太沒可能了,陣營這種東西,怎麽可能是說換就換的?


    但是……為什麽衝我伸手之後,他膽子就大了呢?毫無疑問,當時許紹輝的行為,是在向蒙藝示好,莫非說,這倆人達成了什麽默契?


    他在這裏琢磨,許純良卻是在一邊搖頭否認,“我爸說了,你的悟姓比我高,而且……天生就是一個混官場的,因為……”


    陳太忠聽說許紹輝誇獎自己的悟姓,心中不禁有點得意,這省委常委果然不一樣,能看到別人看不出的東西,說起悟姓,哥們兒要是自認第二,這世界……加上仙界,也沒人敢說第一。


    可是他等了半天,不見許純良說下文,就有點著急了,“我說你有話快說啊,因為什麽?”


    “咳咳,”許純良咳嗽兩聲,直勾勾地看著他,“因為你有運氣,你的運氣好到逆天,在官場裏,運氣比出身還要重要啊……喂喂,我說你別這麽看著我,這是我爸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我就可奇怪了,我這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怎麽你們個個都說我運氣好呢?”陳太忠苦笑一聲,遺憾地聳聳肩膀,這話真掃興了。


    “沒錯,運氣好這不是貶義詞,不過你隻看見我升得快了,沒見我做了多少實事兒啊?就我做的這點東西,混個副廳……這要求不算高吧?可我現在才是副處。”


    “行了太忠,”李英瑞看不過去了,插嘴替許純良緩頰,“你要真猜不到許叔怎麽想的,那我告訴你,不過純良是真不知道。”


    前文早就說過,李英瑞、許純良和秦連成,這是一個大院出來的,那時的大院才叫真正的大院,不像現在說的大院,基本上全是別墅區,一家一戶或者說一家兩戶——再多都沒有了。


    像現在的大院兒,住進去基本上就是一個身份的象征,或者還有便於碰頭的意思,鄰裏之間雖然有來往,卻沒了以往大院那種水乳交融的感覺是的,以前的大院類似現在說的宿舍區,相互之間的交流要多得多,雖然紛爭和置氣也是難免的,但那樣的鄰居,才叫真正的鄰居——所謂的“遠親不如近鄰”。


    哪裏像現在,鄰居基本上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正經還不如遠親呢。


    扯遠了,說這麽多就是想說,許紹輝的想法,沒告訴自己的兒子,卻是也沒瞞著數千裏那棄政從商的李三哥——李英瑞的老爹。


    所以,李英瑞還真知道,許紹輝現在為什麽慢慢地強勢了。


    “我猜不到,”陳太忠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搖搖頭,這一刻,他的自尊心遜位於好奇心了,“不過,我覺得你也未必知道。”


    “太忠,你不要這樣啊,咱們都是朋友,你不要拿官場那一套出來行不行?”許純良有點受不了啦,有點痛心疾首地看著他,“你想知道什麽,我讓瑞姐告訴你,別跟我們玩手段,像這激將法什麽的……你這麽做很讓我寒心,你知道不知道?”


    “純良,我有點明白你老爹的意思了,你人如其名,真的不合適混官場,太純良了,”陳太忠搖頭苦笑,手卻是衝著許純良指指點點的,“我這都是後天鍛煉出來的,下意識的,混了官場不得不防啊,像你這樣不善於吸取教訓的……還是跟瑞姐他老爹一樣,經商去吧。”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手包裏神奇地摸出幾瓶罐裝嘉士伯啤酒出來,遞了過去,“不行,純良說得我鬧心……大家喝點酒吧,正好聽瑞姐的典故。”


    “好像你吃過多大虧似的,”許純良對他這番感慨,還是很認可的,不過嘴皮子不肯認輸就是了,接過啤酒,隨手一看手表,“我說太忠,現在才早上十點,喝酒?”


    “喝著喝著就十二點了,這玩意兒跟水一樣,”陳太忠哼一聲,繼續跟許純良鬥嘴,“你以為我沒吃過虧啊?我吃的虧比你想像的大得多,要是沒吃過虧……我瘋了啊,進官場?”


    “你們都把事情想複雜了,”李英瑞無奈地笑笑,接過陳太忠遞來的啤酒,拿在手中卻是不去拉那小環,“一句話,許叔忍得太久了,對自己不好,而且,別人也懷疑他是不是承受不住打擊。”


    “明白了,”陳太忠重重地一拍大腿,給明白人看的話,有些東西真的是一層窗戶紙,一點就透,約莫一秒鍾之後,許純良也是一拍大腿,“敢情是這樣啊!”


    “純良,”陳太忠笑一聲,能比許純良早一點反應過來,哪怕是一秒鍾,他心裏也挺得意的,“你剛才還說朋友兄弟呢,敢情你老爹一早就在利用我。”


    許純良才待發表自己的見解,卻是被他這話一下頂住了,好半天才哼一聲,“那我老爹也是在救你,怎麽,你剛才不是還承認嗎?”


    說完這話以後,兩人禁不住都笑起來了,那是一種找到了知己的笑聲,“哈哈,純良(太忠),敢情你小子也不笨啊。”


    世間值得快意的事情很多,但是找到一個跟自己認識和思維敏捷姓差不多的人卻是不容易,尤其難得的是,兩人不是路人更不是對手,原本就是朋友,所以,兩人都很開心。


    雖然李英瑞隻是簡單地說了一下,但事情已經擺在那裏了:許紹輝自打來天南就任之後,一直地低調,讓有些人不滿意了。


    許省長剛來的時候低調,這是很正常的,先別說受了打擊的人,心裏總是要調整一下才能更好地工作,以免將情緒帶到工作中去,隻說是天南這裏,是杜毅和蒙藝兩個比較穩重背景也紮實的外來戶主政,他也不好一來就張牙舞爪——天南的地方勢力,也是很強勁的,搞得天下大亂就沒啥意思了。


    可是許省長一沉寂就沉寂了一年多,他怎麽想的,許純良這做兒子的不知道,但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要他活動活動,當然,這肯定就是他背後的支持者了。


    五十歲的副省,前途無量啊,很顯然,接到這個暗示之後,許紹輝不能不動也不敢不動了,要不讓人認為他經受不住打擊意誌消沉,不值得進一步扶持的話,那麻煩可大了——等到被邊緣化了,那可就後悔都晚了。


    可是該怎麽動,這也是個問題,畢竟他沉寂這麽久了,猛地發力,難免會給人以怪異的感覺,同時,他發力的時候,不但要照顧蒙藝和杜毅兩個老板的感受,還要盡量避免激起本土派的反感,要不然還不如不動呢。


    好死不死的是,正在這時候陳太忠出事了,許紹輝琢磨一下,覺得這是一個好的發力點,這算是他向蒙藝示好,又算是對本土派一次小小的進攻。


    當然,人家蒙藝會不會為這個小副處領情,那實在有點說不清楚,但蒙書記最少會絕對中立,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上,按許紹輝的判斷,蒙老板肯定要出手,不過是個時機問題,他這麽做,算是拉一派打一派,基本上自身不會遭受到太多的攻擊。


    同時,對他來說,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在這件事上,鳳凰的章堯東可以提供給他一定的支持。


    至於說陳太忠跟甯瑞遠、許純良的交情,再加上他曾經給其頒獎,許省長認為,這簡直就是他幹涉此事再好不過的借口了。


    所以,他才能卡著點跳出來——省紀檢在鳳凰的行動,他無權置喙,等來了素波之後,他又恐下手晚了,蒙藝先出手的話,他這番做作,反倒成了附和了。


    當然,許紹輝發力不久,不但章堯東趕來支援,沒兩天蒙藝就接手了,許省長一看,魄力已經表現過了,火也點著了,又聽說陳太忠被搞,居然是因為幫蒙書記辦事,那麽趕緊撤吧,其他後備招數也不用使了。


    他要向蒙藝示好,但是還不能做得太過了,要不然別人難免又要有點想法:這老許不鳴則已,一鳴就靠向蒙藝了?


    這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麽無緣無故的愛,陳太忠是跟許純良不錯,許紹輝確實也比較待見他,但是說實話,若不是有人覺得許省長魄力有點不足,他還真的不會這麽硬生生地跳將出來。


    從蔡莉的驚訝就可以證實這一點,誰都沒想到陳太忠一抵達素波,素來低調的許紹輝直接一槍殺了出來,真的太意外了。


    是的,官場中真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意外倒是不少,但是不可否認,這次許省長的做法,比較成功。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科委的副職這件事裏的味道太多,以陳太忠現在的能力,不可能完全猜得出來,但是猜中個七七八八還是沒問題的,所以他才對許純良說——“原來你老爹一早就在利用我了”。


    說是歸這麽說,但是他並沒有因為自己被利用而惱火,官場中原本就是如此,一直以來他其實挺納悶許紹輝的出手,甚至還跟吳言討論過這個問題,不過是不得其解而已。


    直到聽到李英瑞的話,他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許省長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我說嘛,怎麽最早出頭的,不是段衛華也不是章堯東。


    不過,縱然是他反應過來了,他還是要領情,領許純良的情,而不能心懷不滿,覺得人家因為有效益才幫你——在官場裏,問題不是這麽看的。


    許省長能得到什麽,那是人家的本事,最關鍵的是,陳太忠自己在這件事裏獲益了,非常高調地脫身了,這就足夠了,他憑什麽去埋怨許紹輝?


    許純良見他反應這麽快,開心之餘也有點小小的嫉妒,在他看來,太忠能猜出來這事的因果,純粹是靠想像、見識和邏輯推理,而他能猜出來卻是因為天天跟老爹在一起,蛛絲馬跡的感覺到了不少——僅從這一點上說,他就有點不如太忠了啊,更別說人家比自己反應還快一些。


    想明白裏麵的關竅,陳太忠馬上就知道眼下許紹輝為什麽著手動人了,“你老爹還真謹慎啊,一步一步慢慢地來,不知不覺地扭轉他的形象。”


    這種鬥爭技巧,基本上是個人就會,但是由於許純良和他關係好,所以一開始,他還真沒想到這是許省長的布局,可別人估計就多少能感受到一點,這其實也就是當局者迷了。


    “估計就是這樣了,”許純良笑一笑,猛地才反應過來,“看來我還差點真的添亂了,太忠你說得不錯。”


    當然,他這話說得也有點客氣,許省長的布局一旦展開,怕是他這做兒子的也沒能力幹涉,真要到了要緊的時候,許紹輝怎麽可能不跟他招呼一聲?


    “嗐,別這麽客氣嘛,”陳太忠笑著搖搖頭,打開了奔馳車的車門,“我去科委轉轉,順便找一找打人的家夥,咱們中午再聯係,道歉、二十萬加服侍到出院,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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