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望男接了劉思維的電話之後,登時就慌了,她知道別人的煤礦經常出事故,可是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還是有不可置信兼大禍臨頭的感覺。


    說不得她馬上打了兩個電話給陳太忠,可是他當時正在開會,又怎麽可能有時間接電話?


    等陳太忠趕到陽光小區的時候,劉望男正心神不定坐臥不安,臉色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一見到就抓住了他的手,開口才要說話,眼淚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看你這點出息,”陳太忠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是最見不得女人哭的,“虧你也當過兵呢,先給我把眼淚擦了,慢慢說。”


    劉望男吃他這麽一嚇,眼淚登時就止住了,擦擦眼淚,她才把今天的事兒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那五個外地人,是在同一個掌子麵上幹活的,今天中午時分,那個掌子麵兒所在的坑道突然冒頂了,其中四個跑得快出來了,另一個登時就被上方掉下來的石頭蓋住了。


    冒頂就是煤礦坑道頂部塌方,這種災難有時候是偶然的,有時候卻會引起連鎖反應,說穿了,還是小煤礦,安全意識不夠高,支柱打得不夠多也不夠密。


    像冒頂的那地方,根本就沒柱子,別的地方有柱子,可是大家也不敢就這麽進去,等了一陣看沒啥連鎖反應之後,各自扛了木頭柱子進去救人,才發現那位被砸得稀爛,早死得透了。


    等大家把屍體抬出來的時候,怎麽善後就成了問題,反正是不用往醫院送了。


    劉思維嘴皮子功夫尚可,見識卻是差得一塌糊塗,不過他好歹是小地方出來的,見識過鄉鎮領導欺上瞞下地捂蓋子,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不用報警了,聯係他家裏人商量賠償吧,”他先將基調定了下來,然後看著那嚇得魂不附體的四人,“你們誰認識他家?”


    “他跟我一個村的,”有人還真知道,“他堂叔是鎮上的派出所所長,不報警的話,好像……好像不好。”


    劉思維這下頭大了,這可是人命案,一旦報警的話,各個職能部門絕對會像聞到血腥的狼一樣撲過來,罰款關停那都是小事了,這礦想開張,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了呢。


    那他也隻能給堂姐打電話了,想問問陳主任能不能壓了金烏縣一頭,不過,照劉思維的分析,這事兒懸乎,因為金烏占理了。


    同他一樣,劉望男也這麽認為,劉大堂算是比較了解陳太忠的了,她很清楚,陳太忠雖然不太講理,但是還很要麵子,在理虧的時候,一般都是掩麵而走。


    可是就這麽報警的話,會不會牽扯得讓陳太忠難做,這也是個麻煩事兒,再說,自家經濟上也會受到影響,所以她必須問計於陳太忠。


    “現在還沒報警?”陳太忠隨口問一句,腦子裏卻在想著,我要是跟金烏的警察局長沈誌偉打個招呼,量他也不敢不買賬。


    到時候就說山上出現無名屍體一具,嗯,身邊還有巨款十來二十萬的,雖是人命關天,但終究死者已矣,他家裏人連屍體帶錢拿回去,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吧?


    被煤炭砸死的人,那身上的痕跡是想抹都抹不去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是煤礦出事了,身邊的錢肯定是礦老板賠死者家屬的。


    至於說是哪個煤礦出的事,那對不起了,金烏縣煤礦多了去啦,你們想查的話統一查吧,不信能承受住所有煤礦主施加的壓力。


    他想給沈誌偉打電話,無非也就是不要讓一些可能手腳不幹淨的警察把那點錢偷裝口袋,或者借查案的借口罰沒,以致於款子到不了死者家裏——要不他直接找個人打匿名電話都可以。


    陳太忠不認為自己這個想法是錯的,你看,人都已經死了,說啥也白搭了,也不是別人害死的,能補償死者家屬一大筆錢,這就足夠了嘛,要不是劉望男的礦怕停工,真正打官司的話,也就是賠六七萬,十萬都到不了。


    至於說什麽煤礦安全措施跟不上,才導致了礦工的死亡,要整頓罰款也是應該的——是,陳太忠也認,這話沒錯,不過嚴格按照安全規範搞生產,以現在煤炭的行情,那個礦還不如關了算了。


    那剩下的那些礦工們吃什麽?再說了,這本來就是高風險高收益的體力活,國營煤礦下井那還有死亡率一說呢,冒頂……誰控製得了?


    安慰好死者家屬才是王道,這年頭的事情其實就是這麽回事。


    這麽做好不好呢?陳太忠拿著手機琢磨一下,覺得確實沒啥大不了的,剛要撥號,猛地發現自己忽視了點東西,“那死者的老鄉怎麽說啊?”


    死者的老鄉安頓不好的話,也會亂說,那可就沒啥意思了。


    “我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劉望男聽他這麽說,禁不住歎口氣,“人家說嚇壞了不幹了,要走人,一人給五千的話,保證不出去亂說。”


    “董毅他們幹什麽吃的?”陳太忠一聽就有點惱火,這時候怎麽可能放人離開呢?“給他們雙倍工資,這件事兒處理完了才能走人。”


    處理完了,警察那邊定姓了,然後這礦上再把安全工作抓一抓,再放人走就結了,陳某人做過政法委書記,非常清楚錯非必要,警察局也不願意重審自己已結的案子。


    “就是董毅他們太凶了啊,那四個嚇壞了,”劉望男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思維說……說那四個可能是怕被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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