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深夜發動,主殿裏燈光立刻亮了。很快連翹從殿裏跑出來,衣服都來不及套緊,就急忙喊道“快去叫穩婆過來,小廚房趕緊燒水,太子妃發動了!”


    這一聲叫喊,把東宮所有的人都驚了起來。隨後波紋層層傳遞,整座紫禁城一座接一座宮殿亮起小燈,消息頃刻間傳遍宮城每一個角落。


    太子妃,要生了。


    程瑜瑾疼的幾乎失去意識,她半夜突然疼醒,感覺到身下不對勁,知道這是羊水破了,立刻叫人。所幸李承璟覺輕,她一出聲就醒了,之後程瑜瑾被挪到專門的產房,眼前全是一重重人影晃動,程瑜瑾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她疼了許久,生孩子說起來簡單,因為每個女人都要經曆,所以看起來似乎沒什麽要緊的。但是唯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到最後,程瑜瑾神思都恍惚了。她記得自己半夜時發動,現在,外麵的天光格外亮,似乎都快天亮了。程瑜瑾耳邊全是各種叫喊聲,有穩婆的,也有丫鬟的。


    程瑜瑾記得,前世她生孩子的時候,也難產了。這一輩子是雙胎,似乎還要更艱難些。


    恍惚之間,她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對方的臉龐,但是腦海中有一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告訴她,那是她前世的孩子。


    前世,她和霍長淵的,她拚了性命生下,結果卻無緣見哪怕一麵的孩子。後來,這個孩子由程瑜墨養大,因為繼母兼姨母受寵,很快生下了新的嫡子,這個孩子從小缺乏關注,小時候唯唯諾諾,長大了變得渾噩度日起來。


    霍長淵對他越來越失望,最後,終於決定換世子。那個孩子深夜買醉,失足落入湖中,就此結束短暫的一生。


    程瑜瑾聽到那個人影淒厲地尖叫“你怎麽能這樣自私!遇到了太子就另攀高枝,嫁做太子妃不說,還要放棄你前世的孩子嗎?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你的孩子就徹底消失了!”


    十一月三十,入夜後極冷。霍長淵在寒風中訓練了一天,因為楊首輔一事,軍隊中也受到牽連,近來站隊之風極盛。霍長淵身心俱疲,以為回家後終於可以歇口氣,卻發現侯府一片死寂。


    霍長淵去給母親請安,卻見霍薛氏冷著臉坐著,陰陽怪氣地說“養兒子果然都是虧本買賣,女兒好歹還知道向著娘家,養了兒子,為他掏心掏肺,最後人家隻記得自己媳婦。”


    霍長淵無法,隻能好聲好氣勸了好久,霍薛氏才轉了臉色,拉著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程瑜墨的壞話。沒有人在聽人傾訴負能量後還能保持好心情,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的母親也一樣。霍長淵疲憊之意更甚,他回到自己房中,發現院子裏也沒有點燈,正房一片漆黑。


    霍長淵油然生出一種厭倦,他還沒進去,就已經對一會要麵對的事情生出煩躁。


    果然,程瑜墨坐在黑乎乎的屋子裏,嗚嗚哭泣。看見霍長淵回來,程瑜墨沒有招呼他,而是背過身,哭得更大聲了。


    霍長淵剛剛才開解過霍薛氏,現在程瑜墨也這樣,霍長淵實在沒有多餘的情緒了。他非常疲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發現竟然是冷的。


    霍長淵已經有點生氣了,他勉強忍住,問“你又怎麽了?”


    又?這個字眼不知道戳中了程瑜墨那裏,她一下子爆發了,回過身尖著嗓子大喊“我能怎麽了?我不過就是一個潑婦,比不得侯爺的解語花善解人意,你要是嫌棄,那就出去啊!”


    剛回來就被人這樣吼,霍長淵當真有扭頭就走的衝動。但是他知道他要是走了,事情隻會更棘手。說到底,這些爛攤子都是他的。


    霍長淵強忍著情緒,說“我隻是問了一句,你就像個炮仗一樣爆炸了。有事說事,你到底是怎麽了?”


    “都怪我沒能耐,既無姮娥之貌,也無班曹之才。我掉了孩子,根基被傷到,這麽多年了都沒有再懷上孩子。我已經是個廢人了,長相不好看,性格不討喜,也不會八麵玲瓏討大家歡心,侯爺還留著我做什麽?不妨一紙休書將我打發回娘家,我也能落個清清白白來,清清白白走,免受風霜雨雪糟踐。”


    霍長淵聽到“糟踐”,冷笑了一聲,冷冰冰說道“在你眼裏,嫁到我霍家,竟然是風霜雨雪糟踐?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留你,哪裏溫暖,程二小姐便往哪裏去吧。”


    程瑜墨的哭聲一下子變弱,她怎麽是真的想和離,她隻是故意氣一氣霍長淵,想讓他來哄她。她沒想到,霍長淵竟然真的答應了。


    程瑜墨不接茬,哭得更加哀戚了“當初你是如何求著我嫁你的,當初你對我如何海誓山盟,這才多久,你就都忘了嗎?我就說婆婆為什麽又提起納妾,依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意動了吧!”


    原來又是因為納妾,霍長淵真是說不出的疲憊“我當初在太子妃麵前起誓,說不會納妾,自然便不會納妾。你為什麽總是糾纏不休?”


    提到太子妃,他們兩個人都靜默了一下。程瑜墨心裏陡然一酸,霍長淵說的斬釘截鐵,正義凜然,可見說話時確實問心無愧。那麽,他到底是在對妻子作承諾呢,還是對太子妃?


    程瑜墨心裏酸楚,說出來的話便越發尖銳“到底是誰糾纏不休?好,你說你不想納妾,那你去告訴婆婆啊。她整日得了失心瘋一樣想給你塞女人,這些話,你去和她說啊!”


    霍長淵勃然大怒“放肆!你竟敢這樣說母親?”


    程瑜墨說完之後也覺得失言,但是霍長淵這樣吼她,她反而不肯改口了。程瑜墨尖聲嚷嚷道“難道她不是嗎?哪家的母親會這樣看兒子,哪家的婆婆會詢問兒子和兒媳房事的細節?你真的不覺得你的母親有問題嗎?”


    咣當,霍長淵的長袖把桌子上的茶盞全部掃到地上,指著程瑜墨,怒不可遏“你,你……”


    程瑜墨被接連打碎的瓷器嚇了一跳,她渾身瑟縮了一下,險些被迸濺的碎渣戳到眼睛。程瑜墨委屈又害怕,嗚嗚哭道“你竟然對我摔東西,你竟然這樣對我!你幹脆把我摔死吧,就像上次摔死我們的孩子那樣,我死了,正好和泉下的孩兒團聚。我們娘兒走了,給你騰出位置,好讓你去娶自己的意中人!”


    提起上一個孩子,霍長淵氣勢明顯弱了下去。對於失手傷害了他們的孩子,霍長淵也十分自責。程瑜墨第一次提起,霍長淵還愧疚不能自已,隻覺對程瑜墨萬分虧欠。但是程瑜墨一遍又一遍地說,每次想達到什麽目的的時候,就搬出他那次的錯誤。霍長淵的愧疚,也在一遍遍淩遲中,變成了麻木,厭惡……和恨。


    霍長淵久久沒有說話,最後冷冷地,沒有絲毫感情地問“是我對不起你。所以你想怎麽樣?和離嗎?”


    程瑜墨心驚,她抬起頭,一雙眼睛滿滿都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麽?是你的母親逼著我納妾,是你們家對不起我,你竟然對我說和離?”


    霍長淵皺眉,口氣十分不耐“有事說事,你再牽扯我的母親,休怪我對你無情。”


    程瑜墨眼睛瞪得大大的,慢慢感到崩潰“所以,你從來沒有覺得你母親有錯,是嗎?”


    霍長淵忍無可忍,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母親,你能不能成熟點?”


    霍長淵雖然沒有回答剛才的問題,但是看他緊皺的眉頭,顯然深以為然。甚至覺得程瑜墨這樣問,本來就是在冒犯他的母親。


    程瑜墨眼淚撲簌而落“你不是說最喜歡我天真懵懂的樣子嗎?果然得到了就不再珍惜,你明明說你最愛我不諳世事的純潔,現在娶了我,卻說我不成熟?”


    霍長淵亦覺得滿腔憋悶,不滿道“你都這麽大的人了,連自己生活中的小事都處理不好,你竟然覺得驕傲?”


    程瑜墨本來還算穩定的情緒,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炸了。她站起來狠狠將身邊的東西扔到地上,嘶聲問“那你是不是後悔了?你覺得誰成熟穩妥,程瑜瑾嗎?”


    程瑜墨還沒說完,已經被霍長淵用力捂住嘴巴。程瑜墨嗚嗚直叫,霍長淵心有餘悸地看了看窗外,見並無人發覺,才後怕地鬆開捂著程瑜墨嘴巴的手,低嗬道“你瘋了!這種話你也敢亂說?那是太子妃。”


    程瑜墨好容易掙脫霍長淵的手,大口大口喘氣。她神色淒然,臉頰上掛著淚,表情似哭又似笑,看起來十分怪異“太子妃。哈哈,太子妃!”


    “太子妃”這幾個字說出口,程瑜墨和霍長淵都沉默了。這個名字仿佛是某種鑰匙,隻要不提起,他們兩人還可以裝作夫妻拌嘴,大肆爭吵,然而今日程瑜墨情緒激動之下不管不顧地喊出程瑜瑾,仿佛鐵籠中的凶獸被放出,兩人盡力掩飾的醜陋處境,終於一覽無餘。


    他們以為自己的感情是天上月,雖有爭吵,但也是正常的圓缺。但是捅破兩人默認的那層窗戶紙後,才發現內裏全是坑坑窪窪的傷痕,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外人以為是虐戀情深,越傷害越真摯,時間長了他們自己也這樣以為,但其實,早已傷痕累累,不堪入目。


    這個名字,就是他們兩人心中的禁忌。尤其這個人現在成了太子妃,身懷有孕,眾星捧月,他們言語裏流露出絲毫不敬、端倪,都會給霍家帶來殺身之禍。


    兩人良久相對無言,最後是霍長淵率先受不了,匆匆拋下句“我去書房睡”,就轉身離開了。


    霍長淵走後,程瑜墨對著一室狼藉,脫力般滑到地上,捂著臉痛哭出聲。


    霍長淵獨自走在寒風呼嘯的過道裏,明明理智知道不能這樣,但是腦子裏忍不住想,如果今日站著這裏的是程瑜瑾,她會如何處理呢?


    如果是程瑜瑾,她不會說“和離”“休書”這種話,一旦說出,就代表她已經準備好一切,考慮好了要正式分開。她也不會用失去的孩子攻擊丈夫,不會當著丈夫的麵罵婆婆的壞話,不會讓丈夫寒夜回家,一推門卻是一屋子冷寂,連杯熱茶都沒有……


    不,如果是程瑜瑾,今日這一切,從根本上就不會發生。程瑜瑾不會和婆婆鬧得不死不休,他們不會因為納妾而夫妻反目,他們不會失去第一個孩子……


    霍長淵心裏突然湧上一股綿密劇烈的痛,其實他們失去第一個孩子了。他前世和程瑜瑾的第一個兒子,也是唯一一個兒子,死在冰冷的湖裏,當時身邊甚至連個人都找不到。


    這是他的報應嗎?兩輩子,最期待,實際上也是最愛的第一個孩子,勢必留不住。


    如今人人稱道的太子妃,其實本該是他的妻子。


    京城何人不豔羨東宮太子和太子妃鶼鰈情深,琴瑟和鳴,太子的常服都是太子妃親手置辦,太子妃無論去哪兒,太子必親自接送。兩人容貌般配,氣度雍容,既能一同下棋作畫,談今論古,也能彼此開玩笑,說隻有兩人才懂的笑話。勢均力敵又親昵狎密,可謂將夫妻之間的“齊”和“親”示範到極致,是眾人能想象到的,最完美的夫妻模式。


    然而,這些美好的婚姻生活,本該是霍長淵的。


    霍長淵用力閉上眼睛,心裏生出密密的痛。他當初為什麽鬼迷心竅,去和程瑜瑾退了婚。前世時,他為什麽沒有珍惜程瑜瑾,而是害她早亡。


    眾人口中的佳話,本來該是他們。


    情感宛如一隻蟄伏的凶獸,一旦脫籠再也壓抑不住。霍長淵緊接著想起更多畫麵,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苦苦抑製著,卻在此刻功虧一簣,一瀉千裏。


    他前世的時候,不該在懷孕期間因為狠不下心而縱容程瑜墨,不該在得知真相時心生動搖而去軍營逃避,他最最不該的,是不應該因為不知道怎麽麵對程瑜瑾,而在程瑜瑾生產那天回避住在官邸,導致程瑜瑾難產而死。


    他終於明白,當他從冰天雪地中恢複知覺,費盡全身力氣將眼睛支開一條縫,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姝麗無雙光芒熠熠的少女,才是他幻夢中的,美麗神女。


    少女明麗煊煊,美豔不可方物,對著他,點頭一笑。


    那一瞬間,霍長淵聽到心裏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他以為自己動心是對那個救了他的女子,其實,是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少女。


    之後霍長淵所有對於程瑜墨的喜歡,癡迷,甚至執念,其實都是因此而起。並不是因為有人救了他,那隻是感激而已,真正讓他沉迷瘋狂的,是當初睜開眼的那驚鴻一瞥。


    從此救命恩人的影子和眼前的神女重合,以至於讓霍長淵非卿不娶,無法自拔。霍長淵將這份感情,移植到了程瑜墨身上,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程瑜墨。


    所以前世程瑜墨告知他真相的時候,霍長淵才會那樣糾結、痛苦。他對自己心中神女的感情那樣真摯,以至於這個人和長著同樣麵孔的妻子分割開來的時候,霍長淵痛不欲生。他逃避良久,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然而他才剛剛想清楚過往已逝,驚鴻一見的迷戀比不過柴米油鹽的責任,霍長淵才下定決心對妻兒負責,就聽到侯府下人稟報,夫人死了。


    她死了。


    霍長淵頓時心疼的喘不上氣來,他問了好幾遍,才絕望地發現那是真的。後來好長一段時間,霍長淵都不敢看長子的臉。隻要看到長子三分像程瑜瑾的臉,霍長淵就仿佛回到聽到程瑜瑾死訊的那個清晨,心痛到發悸,甚至讓他無法說話。


    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心痛終於讓霍長淵明白,他愛的人,一見鍾情非卿不娶的人,到底是誰。


    可惜,已經太晚了。


    前世的痛仿佛一並帶到了今世,現在霍長淵的胸腔裏也開始隱隱抽痛。霍長淵痛苦萬分,也悔恨萬分。他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前世在程瑜瑾生產時,他沒有守在現場,也沒能說服自己的母親,以至於霍薛氏麻木不仁地說出“保小。”


    這時候,霍長淵在冥冥之中產生一種直覺,他抬起頭,極目眺望正北方的紫禁城。


    “她是不是,生產了?”


    此時此刻,程瑜瑾正陷在前世今生的迷沼中。那個聲音還在竭盡全力地嘶吼“你不要你前世的孩子了嗎?你身為母親,就這樣不負責任嗎?”


    程瑜瑾痛了很久,神誌都漸漸模糊了。她不知道此刻是真是幻,她也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她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的,一直掩藏在她理智之下的心魔。


    她看著這團模糊的影子,問“你是誰?”


    “我是你前世未得善終的孩子。”


    “不,你不是。”程瑜瑾說出這句話後,靈台突然清明,渾渾噩噩許久的神魂仿佛驟然踩到實地,所有的理智和決斷,都慢慢流回她的身體。


    程瑜瑾心裏更加明亮,說“照你這麽說,我要想善待自己的孩子,還必須嫁給霍長淵那個混賬,再死一次?不,那才是對孩子真正的不負責任。想對一個人好,最應該做到的,就是先對自己好。”


    “父母如此,丈夫如此,子女亦如此。你不是我前世的孩子,你是我。”


    程瑜瑾說出這些話後,一直裹在那個人身上的迷霧散開,果然,黑影後麵是她自己的臉。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夢到前世,可是,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我這一輩子從來沒嫁給過霍長淵,所謂無緣的孩子,更無從談起。隻要是我生的,都是我的孩子,根本沒有前世今生之別。”


    “對於前世,我最後悔的,不是被妹妹鳩占鵲巢,不是獨子不得善終,更不是所托非人。我唯一過意不去的,就是我為自己算計了一輩子,卻在性命關頭,將決定我生死的選擇權,交到了霍薛氏手中。但是現在,我的丈夫,在我過鬼門關時站在外麵替我做決定的,是李承璟。他值得我交托性命,所以,前世種種是非,再也影響不了我了。”


    她以為她不在乎前世,她以為沒有什麽可以影響她的神誌。其實是有的。尤其是她自己真正當了母親,夢中因為難產血崩而死去的自己,那個因為落湖而早亡的孩子,一直在暗夢裏侵擾她的心神。程瑜瑾從來不想,用理智壓製內心的害怕,然而越壓抑越膨脹,終於在她生產這天,精神身體都最虛弱的時候,徹底爆發。


    直麵心病才能真正走出來,程瑜瑾看著逐漸崩潰的迷霧,就知道,她的心病徹底拔除了。


    程瑜瑾終於突破魔怔,各式各樣的聲音一下子湧入她腦海。穩婆和丫鬟見程瑜瑾好久沒有反應,嚇得都要死了,拚命往程瑜瑾嘴裏塞人參。現在程瑜瑾終於有了反應,她們大喜過望,紛紛大喊“太子妃,堅持住,再用力。”


    程瑜瑾眼角突然滲出濕潤的淚意。她依然活著,李承璟還在外麵等她。他是她的九叔叔,是她的夫婿,也是她孩子的父親。他在世間煢煢漂泊十四餘,她怎麽舍得拋下他一個人?


    程瑜瑾在山窮水盡處突然爆發出一股蠻力,漸漸的,耳邊的穩婆驚喜地大喊“看到頭了!太子妃再加把勁,馬上就要出來了!”


    李承璟站在產房外。一夜過去,此刻東方已經亮起熹微的白。李承璟在寒風中守了一夜,前來問詢的人來來回回走了好幾撥,唯有李承璟,一直站在這裏。


    不斷有太監來請李承璟到側殿歇息一二,李承璟都搖頭拒絕。他怎麽能放下心去休息,好幾次李承璟聽到裏麵驚險的叫聲,都恨不得自己推門進去,最危險的一次,裏麵所有人都大喊程瑜瑾的名字,仿佛是她暈倒了的時候,李承璟的手已經放在了產房門口。


    但是最終李承璟忍住了。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懂,進去隻能給穩婆宮女增添心理壓力,而程瑜瑾那麽愛美好強,她沒有主動出口,必然是不願意被他看到那樣狼狽的狀態的。再說李承璟在外麵站著,身上有灰塵有風沙,貿然進產房,恐怕會感染程瑜瑾和孩子。


    他硬生生忍了一夜,寒風瑟瑟,太監們都忍不住換了三岔班,唯有李承璟巋然不動。外麵傳來打更聲,天上落下細碎的雪花,李承璟抬頭望向無盡蒼穹,天要亮了。


    程瑜瑾疼了一晚上。


    李承璟叫來劉義,說“去向皇上傳話,說今日早朝,孤不去了。”


    “諾。”劉義小心應下。早朝風雨無阻,等閑不得缺席。然而太子妃生產,對太子來說顯然不屬於等閑情況。劉義出去後,李承璟又攔住一個捧著熱水的宮女,說“傳話給裏麵所有人,無論發生什麽情況,無論任何代價,務必保太子妃安全無虞。”


    宮女被李承璟的眼神嚇了一跳,磕磕巴巴應下。


    又過了一會,產房裏麵突然爆發出一陣喊叫聲,最後,穩婆嗓子都啞了,還興奮地大聲嚷嚷“是個男孩,太子妃喜得貴子!”


    “哎呀,還有一個!”


    是個男孩?李承璟的手指一下子攥緊,她懷的是雙胎,莫非……當真是最壞的情況?


    此刻劉義傳話回來,正好帶來了皇帝身邊的人。禦前公公對李承璟打了個千,說“太子金安。萬歲十分體諒太子的心情,說讓您安心守在東宮,早朝不必操心了。對了,陛下也牽掛了一個晚上,太子妃生下來了嗎?”


    李承璟手掌緊緊握成拳,正要說話,產房裏麵爆發出另一陣叫嚷聲。一個丫鬟驚喜地大叫,嗓子都破音了“是雙胞胎!”


    這時候她似乎被另一個丫鬟打了一下,杜若瞪了連翹一眼,一路小跑著衝出產房,出門時險些摔倒“太子殿下,是龍鳳胎!太子妃生了龍鳳胎!”


    “龍鳳胎!”站在院裏的人無不嘩然,前來探話的那個公公,更是驚訝的嘴巴都張圓了。


    “龍鳳胎?”禦前公公終於反應過來,用力拍了下手,“恭喜太子殿下,大喜啊!龍鳳胎乃是吉兆,降落皇家東宮,更是天佑我朝,國祚千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叔萬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月流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月流火並收藏九叔萬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