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說完, 程元璟轉過臉, 沒忍住笑了。


    程瑜瑾很嚴肅地瞪了程元璟一眼:“九叔, 我說正事呢,不要笑。”


    “好。”程元璟眼裏都是笑意,對程瑜瑾抬手示意,“你繼續。”


    此刻陽光傾灑而下,金光燦燦, 程元璟麵容俊美, 姿態從容, 他在陽光溫柔含笑, 看向程瑜瑾的目光揶揄又縱容,一切都好看的不可思議。


    程瑜瑾被他帶的也想笑,她嘴角翹了翹, 最終將將忍住,回頭一臉正經地看著霍長淵:“霍侯爺,你說是不是?”


    霍長淵手指緊緊握成拳, 他嘴唇動了動, 又動了動,好幾次想說話, 都說不出來。


    叫程瑜瑾姐姐?這, 這怎麽可能!


    尤其可氣的是,程瑜瑾當著他的麵,和程元璟談笑自如,似嗔似怪。程瑜瑾並不是一個會和人撒嬌說笑的性子, 霍長淵和程瑜瑾定親半年來,她始終規矩禮貌,即使偶然遇到,她也會端莊得體地停在三步遠的地方,盈盈喚他:“霍侯爺。”


    從來不會並肩坐在一處,嗔怪著瞪人,說:“不要笑。”


    霍長淵心裏仿佛空了一塊,似乎原本對他很重要的東西,被人連根挖起,放在一個他看得到,卻永遠無法到達的位置。心髒有一個位置空蕩蕩的,風穿過發出呼呼的聲音,隱約有一絲絲的疼,更多的是空虛,茫然,不知所措。


    霍長淵的腦海裏一直在重複一張畫麵,程瑜瑾一身大紅,端莊地坐在拔步床上,他站在一旁,五色果從頭頂劈裏啪啦落下來。這是他們大婚的場景,可是下一秒,畫麵就驟然破碎,他挑開蓋頭,看到了程瑜墨含羞帶怯的臉。


    不應該是這樣,霍長淵在心底不斷地重複,可是隨後他又覺得茫然,不應該是這樣,那應該是如何呢?


    程瑜墨被阮氏拉住說話,她過了一會隱約覺得不對,一回頭發現霍長淵不見了。她連忙直起身,發現霍長淵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外麵,程瑜墨眯起眼睛,隔著帷幔,隱約看到一抹淺藍色影子。


    程瑜墨心不由揪起,她立刻走出來,見霍長淵站在地上,而程瑜瑾和程元璟對坐在茶椅上,似乎正在說話。程瑜墨盡量裝作毫無異常的模樣,不經意走上前:“大姐姐,九叔,你們在說什麽?”


    走近之後,程瑜墨自然而然地倚在霍長淵身邊。程瑜瑾眼睛在他們二人交疊的衣袖上掃了一眼,笑道:“二妹和霍侯爺新婚燕爾,感情深厚,恭喜。”


    程瑜墨靠來的時候霍長淵完全沒反應過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遲了。被程瑜墨靠著的那條胳膊僵硬得像石頭,他下意識地看了程瑜瑾一眼,不動聲色後退一步:“還有人呢。”


    程瑜墨肩膀倚在霍長淵身上,霍長淵退開,她半邊身子一鬆,整個人都晃了晃。程瑜墨不滿,前世霍長淵帶著她回娘家的時候,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對她體貼備至,為什麽現在連她靠近都要躲開?


    程瑜墨兩輩子習慣了被嬌慣,尤其麵對著霍長淵,程瑜墨完全不能接受前世溫柔小意的丈夫竟然不再慣著她。程瑜墨嘟起嘴,道:“侯爺,這是在家裏,又沒有外人。”


    新婚夫妻當著他們的麵鬧小別扭,程元璟早在程瑜墨走過來的時候就低頭研究手中的茶,程瑜瑾看了一會,笑道:“二妹說得對,我和九叔又不算外人。侯爺和二妹私下裏如何就如何,不必顧忌我們。”


    霍長淵聽到更尷尬了,他和程瑜墨在靖勇侯府的時候也沒有卿卿我我、摟摟抱抱,但是被程瑜瑾這樣一說,仿佛他們有多親密一樣。


    霍長淵有心想澄清事實,但是程瑜墨卻更加緊地黏住霍長淵,噘嘴道:“是啊,侯爺,你在家裏還好好的,怎麽到了我娘家,反而和我生分了。”


    程元璟放下茶盞,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程瑜瑾也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她不動聲色地撫了撫胳膊,笑道:“二妹和侯爺感情好是好事,你們新婚夫妻柔情蜜意,我和九叔是不是要避一下?”


    “不用。”程瑜墨拉著霍長淵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正好和程瑜瑾、程元璟對坐。程瑜墨雖然記得前世的事情,但是她這輩子畢竟剛剛成婚,還很羞澀,在靖勇侯府時要拿捏著新婦的架子,並不會對霍長淵這樣主動。可是現在在程瑜瑾麵前,不知道怎麽了,程瑜墨總是忍不住想和霍長淵親密些,仿佛這樣就能追回前世的場子一樣。


    程瑜墨拉著霍長淵坐下,霍長淵中途想要掙紮,都被程瑜墨按下。程瑜墨坐好後,笑著問:“我剛才出來時見你們相談甚歡,姐姐和九叔正在說什麽,怎麽笑著這樣開心?”


    “哦,這件事啊。”程瑜瑾臉上含笑,眼睛彎成月牙,眼眸中一閃一閃地亮著光。霍長淵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程瑜瑾說:“我們方才在說稱呼的問題。如今二妹和霍侯爺已經成婚,總是用侯爺這種字眼太生疏了。既然已經成了一家人,自然該用家人的叫法,二妹妹你說是不是?”


    程瑜墨不知道剛才的事情,她聽到後覺得很有道理,下意識地點頭:“這是自然。”


    程瑜瑾頓時露出得逞的笑。程元璟無奈地朝她瞥去一眼,雖然無可奈何,但是眸子裏滿滿都是笑意。


    程瑜瑾接著說:“二妹的想法果然和我一樣。照我們家的輩分,以後我就叫侯爺為二妹夫了。不過這樣一來,侯爺該叫我為姐姐,叫九叔為叔叔,侯爺該不會怪罪吧?”


    程元璟聽到說:“不用,我不在乎稱呼。”


    程瑜瑾立即轉頭去瞪他,程元璟麵色不變,話音一轉就換了說辭:“不過,婚姻乃結兩姓之好,換了稱呼方顯誠意。”


    程瑜瑾滿意了,笑眯眯地去看程瑜墨和霍長淵。程瑜墨本來就沒什麽主見,她聽程瑜瑾和程元璟兩人說話,每一個都很有道理,於是連連點頭:“姐姐和九叔說得對。若是姐姐稱呼我侯夫人,豈不是太怪異了?一家人就該親近些。”


    程瑜瑾笑意更深,她含笑看著霍長淵,問:“二妹夫,你覺得呢?”


    霍長淵當然覺得不行,可是程瑜墨坐在旁邊,眼睛巴巴地看著他。畢竟是他主動求娶來的嬌妻,當初還多虧了她用身體給他取暖,霍長淵心中對程瑜墨不失憐惜。他若是拂她的麵子,免不了程瑜墨回去要多想,以為他對程瑜瑾舊情難了,才不肯改口。


    霍長淵不由抬頭去看程瑜瑾,程瑜瑾眼中帶笑,將她一雙畫一樣的眼睛照耀的亮晶晶的。霍長淵有些受不了程瑜瑾這種揶揄的笑意,但是不由自主地,又想順從著她,不忍心讓她失望。


    霍長淵迫於多重壓力,本著臉開口:“這是自然,我既然娶了墨兒,就該順應墨兒的輩分。九叔,長姐。”


    程瑜瑾眼中驟然變亮,她趕緊扭過臉,才沒有當場笑出來。程元璟對於輩分是沒有什麽執念的,聽到霍長淵叫他叔叔並無其他感觸,不過看到程瑜瑾這樣開心,他也忍不住,好笑又無奈地看了程瑜瑾一眼。


    程瑜瑾好容易忍住笑意,她回過頭,十分慈愛地點了點下巴:“嗯,二妹夫。”


    程元璟眼底笑意更甚。


    霍長淵喊完“長姐”後才覺得尷尬,幸好這時候程老夫人的嬤嬤出來,說:“呦,九爺,大姑娘,二姑奶奶,二姑爺,你們怎麽在這裏?剛才可叫大夥好找。飯擺好了,該用飯了。”


    霍長淵長長鬆了口氣,率先站起來:“好,我們這就來。”


    霍長淵起身,程瑜墨也趕緊跟著走了。程瑜瑾綴在後麵,她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才剛剛壓下臉上的笑,就被程元璟在腦門在輕輕敲了一下。


    程元璟站在她身前,垂眼看她:“促狹。”


    程瑜瑾一點都不避讓地抬頭看他:“九叔,我還讓他叫了你一聲叔叔呢。你怎麽能過河拆橋?”


    程元璟看著她,到底沒掩飾住眼底的笑意。他瞥了她一眼,道:“強詞奪理,下次不可這樣胡鬧了。”


    程瑜瑾對著這種說法是不服的,她跟在程元璟身後,一邊走一邊為自己辯解:“這怎麽能叫胡鬧呢,程瑜墨是不是我的妹妹?霍長淵是不是程瑜墨的丈夫?他叫我一聲姐姐理所應當,怎麽就成胡鬧了?”


    說話間已經走到飯廳,裏麵丫鬟正在布置碗筷,見了他們,連忙搬出椅子道:“九爺和大姑娘來了。”


    程家眾人似乎對程瑜瑾和程元璟共同出現已經見怪不怪,因為他們來得晚,其他人已經坐好了,隻剩下兩個位置,程瑜瑾和程元璟自然而然坐到一起。


    回門是家宴,倒不必避諱男女,而程家人丁不算多,所有人都坐在一桌席麵上。就連程恩寶也被安置在一個小高凳上,由奶娘和慶福郡主一同照看。


    慶福郡主和阮氏沒有入席,坐在旁邊作勢替程老夫人布菜。程老夫人讓她們夾了兩筷子,就說:“今日是二姑奶奶的好日子,你們不必忙了,坐下吃飯吧。”


    兒媳照例不能坐到飯桌上,要伺候婆母吃飯,等婆婆吃好了才能入席,用一些殘羹冷炙。相反,女兒、孫女等卻能直接坐下吃飯。所以說女兒在娘家是嬌客,輕易不能罰,因為這遲早是別人家的媳婦。等她們出嫁,在夫家一樣要伺候公婆用膳,早晚立規矩,一直等到生下兒子來,有了子女,臉麵才能多一些。


    今日是程瑜墨回門,程老夫人不可能在這種日子讓阮氏布菜,而慶福是郡主,程老夫人一直不怎麽支使大兒媳。所以今日阮氏和慶福郡主示意性的夾了兩筷子,程老夫人就讓她們入座了。


    慶福郡主和阮氏推辭兩句,便接連坐下。她們兩人的座次早就準備好了,丫鬟見了,連忙將椅子搬開,伺候兩位太太落座。


    程瑜墨看著母親為祖母布菜,明明是十五年來看慣了的事情,可是今天她卻有點難以言喻的酸楚。以前很奇怪為什麽她能坐下吃飯,母親卻要在一邊站著,等後來漸漸長大,她明白了其中道理,然而也到了她伺候自己婆婆的時候。


    程瑜墨想起靖勇侯府裏的霍薛氏,不由頭疼。


    但是今天是回門的日子,程瑜墨知道出嫁後非同昔比,以後她回娘家就很難了。難得能看到父母家人,程瑜墨不想思考以後的事情,隻想快快樂樂享受當下。


    每個人身後都有布菜丫鬟,近的菜自己動手,若是遠的,看中了什麽主子不需要動,丫鬟便自動夾到主子碗裏。然而雖然這樣說,丫鬟畢竟不是主子肚子裏的蛔蟲,有些想吃的菜丫鬟沒看出來,或者不喜歡的菜丫鬟夾了好幾口,很多時候都不盡如人意,遠不如自己動手來的舒服。


    程瑜墨想吃魚,但是身後的丫頭愚鈍,久久沒有看出來不說,好不容易夾了一塊魚肉,裏麵還全是刺。程瑜墨不滿,她不由想起前世,霍長淵給程瑜瑾夾菜的模樣。


    程瑜墨的醋意一下子就湧起來了。前世霍長淵給程瑜瑾夾菜,沒少讓程瑜瑾長臉,憑什麽到她就不行?程瑜墨使起小性子,她拽了拽霍長淵的衣袖。霍長淵回頭,就見程瑜墨嘟著嘴看他:“侯爺,我想吃魚,但是手笨,總是不會剔刺。”


    飯桌上空氣一滯,程老夫人老神在在,裝沒聽到,程元翰左右看看,正要嗬斥程瑜墨不可無禮,就被阮氏踩了一腳,強行堵住話。


    程元翰不明所以,被阮氏用力地瞪,小夫妻情趣,你嚷嚷什麽。


    程元翰隻好閉嘴,而向來高貴跋扈、和丈夫關係平平的慶福郡主見了,險些就要當場翻白眼。狐媚,阮氏這個賤人的女兒,果然也不是什麽好貨色。


    一桌子的人雖然各吃各的,但是視線都刷的一聲集中在霍長淵身上。霍長淵十分尷尬,好端端的,程瑜墨到底想做什麽。


    霍長淵心裏突地冒出一股惱意,程瑜墨床笫間和他撒嬌是情趣,但是在正式場合上還這樣,就著實沒輕沒重了。


    程瑜瑾內心裏“嘖”了一聲,夾起一根豆芽慢慢嚼。近距離觀戲尤其刺激,程瑜瑾看熱鬧不嫌事大,她一邊看戲一邊夾菜,結果沒留神,不小心將一塊薑當做菜夾到碗裏。程瑜瑾咬了一口後頓時狠狠一嗆,她連忙掩住嘴咳嗽,眼淚都要嗆出來了。


    程元璟一早就覺得她剛才夾得那塊菜不太對,還沒來得及提醒,她就已經咬到嘴裏了。程元璟歎氣,從一旁拿過茶盞,一邊替她拍背一邊說:“小心些,先喝水。”


    他們這裏的動靜不小,本來都悄悄盯著霍長淵的眾人愣了一下,齊刷刷朝程瑜瑾和程元璟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來啦,送給大家的周末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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