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鳥鳴聲清脆, 灑掃丫鬟剛在地麵上灑了水, 廊柱也洗的幹幹淨淨。程瑜瑾走在遊廊中,眼睛裏看到的都是清晨獨有的清爽氣息,而她素衣白裙,緩步慢行,落在別人眼中, 也是美景中的一部分。


    宸明院的人見了她都十分熟悉, 老遠就對她問好。程瑜瑾笑著點頭, 剛從外麵回來的劉義見了她, 也立刻停下身拱手:“大姑娘。”


    “劉總管。”程瑜瑾斂衽回禮。她對劉義的身份心知肚明,這位八成是宮裏的某位心腹公公,現在以家仆的身份跟隨在程元璟身側, 所以稱他一聲“總管”,也是應當。


    劉義連忙推辭:“大姑娘折煞奴才,奴怎麽當得起大姑娘這樣稱呼……”


    “總管客氣。”程瑜瑾站起來, 笑著說, “劉總管是九叔身邊最信任的人,時常在外麵跑, 堪可說是九叔的左膀右臂。這一聲總管你不當, 何人還當得?”


    劉義雖然連連謙虛,可是看他的神色也很開懷。他得意的不是攬了多大的權,辦了多少事,而是被太子重用。程瑜瑾這些話, 可謂正正好說到了劉義心坎裏。


    程瑜瑾看著劉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對了。她對杜若示意,杜若立刻將胳膊上挎著的食盒提出來,程瑜瑾說:“小女深受九叔照拂,之前還托總管幫了不少忙,我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隻能給劉總管準備些點心。東西不好,劉總管可不要嫌棄。”


    劉義擺手:“這怎麽使得?奴才能給大姑娘跑腿是奴才的福分,怎麽能收大姑娘的東西!”


    “劉總管收下吧,這是我們姑娘的一片心意。”杜若說著,將食盒放到劉義身後的年輕小廝手上。劉義推辭也是做個樣子,他見程瑜瑾這樣會說話做事,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如此,奴才謝大姑娘。”


    “總管客氣。”程瑜瑾笑著說。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內外通用,劉義收了程瑜瑾的吃食,果然說話又和氣了很多。他問:“姑娘這麽早來宸明院,可是找九爺有事?”


    “說不上什麽大事。”程瑜瑾頓了頓,無意地說,“不過有些話,想托劉總管幫我傳出去。”


    “這有何難。”劉義聞言大手一揮,說,“姑娘且隨奴才來,您要說什麽都記在紙上,奴才一會出門便幫您帶出去。”


    程瑜瑾頓時笑的更真心了:“有勞劉總管。”


    程瑜瑾今天可是有備而來,她特意來了個大早,趕在劉義出門前讓他帶話,她甚至將圖紙都帶來了。程瑜瑾坐到茶水間,從荷包裏一樣一樣取出東西。


    “這是我畫的衣服圖樣,勞煩總管帶給雲衣坊。光是賣布料收益有限,如果將布料做成成衣,那同樣一匹布,能賺的利潤便多了好幾倍。再者,布匹都是平的,一匹匹堆在一起看不出好壞,如果旁邊能擺上一件做好的成衣,那就好看多了。客人看到衣服好看,也會願意拿一匹布回去。如果客人不願意自己動手,雲衣坊還能將布料留下,幫忙裁剪衣服。這樣又是買布又是做衣服,料子是自家的,手藝人也是自家的,可比單純賣布匹掙錢多了。”


    程瑜瑾說著讓杜若將包裹拿出來,她攤開一個角,抖出一件上襖給劉義看:“這是我用雲衣坊的錦緞做出來的短襖。我那天去看的時候就覺得這匹雲紋青綠鍛顏色很正,這兩天我和丫鬟做了個衣服樣子出來,果然上身很好看。我記得這種緞子,除了雲青綠雲紋的,還有木蘭紋、鳳尾紋、蓮花紋,顏色也從白到紅有好幾種,劉總管今日去了雲衣坊,讓他們將不同顏色、不同紋路的緞子放在一起,把這件上襖擺在布料旁邊,客人如果看中了衣服,卻喜歡其他顏色,盡可從別的料子裏挑。這張紙上記了做襖時的放量,勞煩總管一起帶給掌櫃。但是務必提醒他,讓他將數據放好,如果客人喜歡,那就將布料留在雲衣坊做,可萬不能把裁衣數據給出去。”


    劉義一邊聽一邊點頭,等接過程瑜瑾手裏的紙張,他內心中驚歎更甚。劉義展開紙看了一眼,暗暗感歎程瑜瑾可真會做生意,賣原料遠不如賣加工,而程瑜瑾這樣一來,從布料到裁衣再到成品都是自己家的,客人省功夫,雲衣坊也能賺更多。


    而且不得不說,一樣的衣服,從程瑜瑾手中做出來,就是精巧俏麗的多。以劉義在妃嬪和宮女堆裏曆練過的眼光看,他猜測程瑜瑾在衣袖和腰身處做了收緊,貼身又顯曲線,很顯嬌俏。


    程瑜瑾畢竟時間有限,除了上襖,她隻來得及做了條下裙。這條裙子是用紗做的,裏麵是白色綢布內襯,外麵是柔軟的紗。兩側褶子不知道怎麽打的,看上去修長又飄逸,頗有飄飄欲仙之感。


    現在正是夏天,這樣一身雨過天晴的裙子上身,不知道該有多矚目。


    程瑜瑾將大致的重點指給劉義後,就讓杜若把衣服都收起來,連著做衣數據一起交給劉義。劉義是在內廷和官場行走過的人,辦事能力一流,程瑜瑾將東西交給他十分放心。程瑜瑾事情已經辦完,心情大好,她見機起身,帶著丫鬟走出茶水間。


    出來時陽光正好,程瑜瑾又給程元璟留下了糕點,刷足了好感,才心滿意足離去。


    茶水間裏,小劉子送人回來,劉義見到後問:“程大小姐走了?”


    “是。大小姐又去給九爺請安,和九爺打了招呼後才走。”


    劉義點頭:“程家兩個男人多年來不得進寸,隻知道怨天尤人,還不如一個小姑娘知禮數。”


    麵目白淨的小劉掃到桌子上的東西,問:“幹爹,那這些東西……”


    “難得她懂得孝敬九爺,我見這幾天九爺心情好了許多,既然她陪著九爺解悶,我替她跑這一趟也沒什麽。反正她一個女子,影響不了局勢。”


    劉義並不知道程瑜瑾已經知曉了程元璟的身份,他隻以為程瑜瑾還是把程元璟當程家人,所以才天天往來跑。程家其他人都對程元璟虎視眈眈,生怕程元璟分了他們的家產,而這麽多人中唯有程瑜瑾熱情備至,不停地釋放好意。對比之下,劉義對程瑜瑾的印象也越來越好。


    “幹爹,您外麵事情多,要不程大小姐這些事兒子替您去吧。”


    劉義擺擺手,說:“不用,又不是什麽難事,走一趟就辦完了,還是我自己去吧。商人多奸,你畢竟臉嫩,那個掌櫃見了你說不定會生輕視之心,不好好辦事。第一次就我去吧,料他們不敢敷衍我。”


    小劉子稱是,他心想那可不是麽,劉義在宮裏就是個笑麵虎,這些年陪太子爺在外麵跑,越發成了鬼見愁,去威懾一個區區小掌櫃,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哪個掌櫃敢輕視劉義?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同樣評估主人也要看狗,手下能有這樣厲害的家奴,恐怕雲衣坊從此之後對程大小姐也畢恭畢敬,不敢輕視分毫。


    劉義見小劉子說完了話,還站在跟前不走,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桌子上瞄。劉義掃了眼旁邊的食盒,心裏明白了,罵道:“瞧你那德行,辦事怎麽不見你這麽積極?”


    小劉子哈腰笑:“這不是有幹爹疼我麽,爹厲害,兒子當然成了酒囊飯袋。”


    劉義被說的笑了,作勢踢了一腳,說道:“油嘴滑舌,記吃不記打,快滾吧。”


    小劉子佯裝吃痛地躲開,然後喜滋滋用帕子包了兩塊糕點,出去了。程瑜瑾這些天基本日日來宸明院,宸明院的人從最開始的戒備,慢慢變成真香。不得不說,程瑜瑾帶來的糕點真的好吃。


    程瑜瑾並不知道自己搬了怎樣一個大殺器出去。雲衣坊和琳琅閣的掌櫃被嚇得要死,劉義雖然隱瞞了自己太監的身份,可是身上廠衛的氣質還在,他往哪兒一杵,雲衣坊的掌櫃嚇得差點跪下來。劉義的氣勢駭人,他交代下來的事掌櫃必然認真對待,生怕有一點點不符合劉義的要求。程瑜瑾的想法實施的比她想象的還要好,月底送來賬冊,程瑜瑾看到這個月的營利,小小吃驚了一把。


    僅僅一個月,盈利便翻倍了。而不僅如此,掌櫃的托人傳話,說雨過天晴紗和雲紋青綠鍛賣的最好,庫存都賣完了。其他布料店見狀也進同樣的料子,與他們爭利。同時,上一次做了成衣的主顧都過來問,問有沒有新的樣式。


    這個發展倒是程瑜瑾始料未及,她原本隻打算用做好的成衣帶一帶銷量,並沒有想到會這樣火爆。程瑜瑾重新核算了一遍收益,將這個數額加到自己的小金庫中,心情頓時大好。


    看來,成衣這個路子走的很對,而且以後變化還可以快一點,比如半個月換一批新衣。如果太快不能突出珍奇,太慢會被其他成衣店仿製,影響利潤,所以半個月剛剛好。


    程瑜瑾拿出之前想好的幾個圖案,挑了一件上衫、兩條裙子出來,打算明天帶給劉義,讓劉義幫她傳給雲衣坊。程瑜瑾從小在錦繡堆中長大,閨秀們攀比嚴重,而程瑜瑾又一定要拿到頭籌,所以多年來在衣服上花費的心思數不勝數。她又是個要拿捏架子的,不肯把功夫用在明麵上,一定要以漫不經心、仿佛完全不在乎穿衣打扮的模樣,把其他人都比下去。所以,多年的磨煉下來,程瑜瑾對設計衣服、搭配首飾十分有心得,連專門的梳頭嬤嬤也比不過她。


    她以前做衣服就很繁瑣,小到一粒紐扣,大到衣服上的繡花,全部要她一樣樣挑選,直接穿樣板衣服是完全不可能的。宜春侯府針線房的丫鬟見到程瑜瑾就頭疼,而找外麵的繡坊訂做,也難免有許多不合意的地方。


    現在好了,程瑜瑾自己就有一家衣料鋪子,完全能由著她折騰。程瑜瑾終於可以極盡挑剔地做一件衣服,順便還能掙錢。


    簡直完美。


    程瑜瑾還想了幾個首飾花樣。她早就嫌棄自己的首飾太過老氣,花樣換來換去就那幾個,可惜一直買不到合心意的。如今正好,她由著自己的心意畫了花樣,拿出去讓琳琅閣打,成品做好後傳進來給她過目。如果程瑜瑾滿意,她先戴幾天出風頭,之後就可以讓琳琅閣推新款售賣,如果不滿意,她再慢慢改造。


    程瑜瑾在燈下一直忙到夜深人靜。直到杜若來催了好幾聲睡覺,她才戀戀不舍地將圖紙收起來,再一次數了數本月淨收益,心滿意足上床睡覺。


    第二天,程瑜瑾去程老夫人屋裏請安,一進門就聽到阮氏說:“娘,靖勇侯府派人來催了,墨兒和霍侯爺的婚事是不是該準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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