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王妃的意思罷?”


    我搖頭,盡管事已至此,我仍不願他過多自傷。“允禎擒你,是對我關心則亂,我事先……並不知情。”


    他退後幾步,他的親兵護衛牽了馬來讓他上馬,他抬腿踩上馬鐙卻連連滑下。我心有不忍,轉頭望向了別處,手上隻一下下撫著惇兒的頭頂心。


    “繡夜沒事,靜竹也沒事。”漠歌上了馬,抓住韁繩俯身望我。


    我淡淡嗯了一聲。他遲疑片刻,又道:“高句麗公主背著王爺到處追查王妃下落,想對王妃不利,這樁事王爺必是不知,新羅國這樣做,其實也是保護王妃。”


    我既知道餘容郎君便是新羅國主,隱隱對他的用心也能猜到一二,然而漠歌突然說來,我仍是微微吃驚。“漠歌,你其實早就知道餘容郎君的身份,是麽?”


    漠歌點點頭,然而瞬即又搖了搖頭。“皇後與新羅國早有私下來往,隻是,我沒有想到那新羅國主對王妃也……”他突然刹住,而後狠狠皺一皺眉,再深深望我一眼,轉頭策馬,很快絕塵而去。


    那劉姓參將忙俯身問道:“王妃,真的放了他去?”


    我收回心神,無聲望了他一眼。他瞬即明白我的意思,忙垂首道:“屬下多嘴。”


    漠歌果然是帶了他的三百親信離開了,翌日一早我便與何昶匯合,城上守官自然認得我,慌忙開城將我迎了進去。何昶帶著三千精兵駐紮在府外,我則帶著惇兒回府,數月不在,府中卻是蕭索了不少,然而此時此刻卻也沒有這等閑情逸致,隻讓聞訊趕回王府的舊日仆從將東園仔細收拾整理清爽,我與惇兒搬了回去。


    拓跋朔駐紮在皇宮的三千守軍見到我親自歸來,自然受命於我,其中一名副將名喚姚靳者親自來了王府見我,我才知原來他竟是蕭珃的心腹。拓跋朔既知我並未落在拓跋安手中,又見漠歌態度激進更不同往常,其實一早已是疑了漠歌,他故意將這三千守軍交給漠歌帶領,卻又讓蕭珃安插了心腹在內,時刻監視漠歌的舉動。漠歌去楚朝接我,早有人報之了拓跋朔,然而新羅的戲做得十足,拓跋朔也無從斷定我究竟身在何方,這才縱容漠歌去接我回來,他自己則繼續坐鎮高句麗與新羅對峙。他將一切計算的滴水不漏,連人心都不曾漏算。他算定漠歌不會傷我性命,甚至算定如若我果真身在楚朝,允禎也定會護我平安。


    我聽到此處,心底一塊大石總算落地,然而念及漠歌的行止,終究是忍不住搖頭輕歎。漠歌,你太小瞧了拓跋朔,也太高估了自己。


    那副將最後說道:“王妃放心,屬下已派人火速前往高句麗告知王爺,王妃已平安歸來。”


    半個月後,對月來了王府,我匆忙拉住了他問見那昔真靜的消息,對月道:“屬下到了新羅,隻說是王妃派我前來,那新羅國主即刻便宣見了我。他見了我的帶去的信箋,沉吟了片刻說他答允王妃的要求,然而卻有一條件,而後便讓屬下帶信給王妃,說王妃一看便知。”他說著便取出一封以火蠟封得牢牢的信箋來,遞了給我。


    我也不多避忌,撕開封口便抽出信箋看了起來。隻見是一張素白的新宣,卻以清墨畫著一朵妖嬈紅芍,落款為空,隻紅芍旁寥寥兩行小字。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我甫一看完,便將那信箋揉作了一團,對月見我神情肅謹,忍不住出聲問道:“那昔真靜說了什麽?”


    “他要我親去見他。”我沉聲道,“去,把姚靳喊來見我。”


    姚靳很快受命前來,見我一臉肅穆,他忙俯身問道:“王妃有何事吩咐?”


    “從天水到高句麗來回需得多久?”我冷冷問道。


    姚靳忙道:“回王妃的話,快馬加鞭至多半月即可。王……王妃,”他說著話便頗有猶疑之色,“屬下派人去丸都城通知王爺王妃的下落,那人至今未回……”他偷眼瞧我,許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啟口。


    我最煩見到男子一副猶猶豫豫不知所謂的模樣,聞言冷聲不耐道:“你有何話要說,不妨明言。”


    他見我嗔怒,忙俯身道:“那人遣人來報王爺隻身去了新羅都城慶州,他已帶人追了過去。三日前蕭珃將軍來過一趟,知道王妃平安無事,蕭珃將軍已帶兵趕赴新羅,尤其交代屬下不可驚擾王妃,以免王妃憂心,所以屬下才鬥膽隱瞞,王妃恕罪!”


    “罷了,不必多說。”我站起身製止了他的話,“你且下去。”


    眼見姚靳彎身走了出去,我方轉向對月道:“如若我沒有猜錯,定是那昔真靜誆了王爺過去。”我心頭煩躁,忍不住起身踱了幾步,咬牙嗔道:“隻是他怎地如此大膽,竟敢孤身赴約!”


    對月亦是眉頭緊蹙,憂心忡忡,半晌方道:“事已至此,王妃預備如何行止?”


    我輕輕咬一咬牙,足下一頓,“還能如何?如今我勢必得親自去一趟了!”不管那昔真靜究竟是抱了怎樣的心思,然而他既身為一國國君總應懂得言出必行,何況就算是他果真有謀,我也斷不能眼睜睜看著拓跋朔孤身犯險!


    我不能多耽擱片刻,一麵讓對月安排人手飛騎前去通知昔真靜我會赴約,一麵讓對月親自帶了一百精騎護送我前去慶州。惇兒哭鬧不休定要與我同往,卻被我難得嚴肅且毫無商量餘地的模樣神情驚地止住了哭意,乖乖留在府中。我讓何昶全力保護惇兒的安危,更留下親筆書信,倘若我愈月不歸,請何昶即刻通知允禎,盼他念在我的麵上照顧好惇兒與恪兒!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還有一更,為後記。


    人在誰邊—後記(上)


    前往慶州的路上我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晝夜不止的趕路,七八日的行程隻走了五日便到。許的一早得了我的報信,昔真靜竟安排了禁宮侍衛親自到了城外迎接我,一應禮數周全,宛若上賓。隨行兵馬被留在了宮外,我隻帶了對月隨內侍進宮,一路燈影繚繞,花紅柳綠,怪石成趣,水榭浮橋,待得在一處大殿前停住,一溜兒的琉璃宮燈下我一眼便瞧見禦花園內觸目可見皆是芬芳妖嬈的各色芍藥。


    果然……果然……


    我心頭一陣突突,見內侍已去通報國主,我在外頭等了片刻,忍不住向那花圃走去,細細觀賞起來。


    紫袍金帶、貴妃出浴、紅花重縷,各色名種應有盡有,竟是比我昔年在楚朝帝宮之時見到的還要多,還要好。正望著出了神,不妨身後驀地傳來一聲輕喚:“王妃。”


    我一怔,忙轉身望去,卻見是一名年輕女子盈盈立於我身前,黑發如瀑披著肩頭,包裹著一張小巧白皙的麵頰。清瘦頎長的身姿,穿一領天水碧的明綢長裙,下擺細密密的一排雲水紋圖,整個人素淨的很,通身上下竟然連一件首飾也沒有,青翠素淨得就像湖岸上的垂柳。


    我對上她的眸光,隻覺心跳陣陣急促起來,這眼神、為何如此相熟?


    “王妃見到故人總是如此冷清麽?這可真叫故人傷心。”那女子卻驀地又上前一句,微微一笑,伸手便抓我合攏在襟下的手掌。抬袖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幽香襲來,非蘭非麝,似曾相識,卻是說不出的好聞。我喉頭一緊,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你是——真靜?”


    她一手抓住我手,一手掩唇而笑,微一用力便拉了我一同站在花圃前,卻對著我身後的對月斜了一眼。我知道她的意思,隻是腦中一時還迷糊著不能反應過來,好好的餘容郎君變成新羅國主也便罷了,怎地——怎地竟然還是個女兒身?


    “對月,你先退下。”我命退了對月,這才微一使力收回手來。她也不以為意,撇了撇唇隻笑望著我,“收到你的信,我很歡喜。”


    我沉吟不語,目光卻是又忍不住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雖然清瘦,雖然高挑,可是那窄削的肩膀,細韌的腰身,還有她身上時時存在的淡淡幽香——我一早就該想到她許是女兒之身的!當真是愚鈍而不自知,卻叫她糊弄了這樣久。我忍不住嗔道:“你口口聲聲當我是此生知己,卻原來就是如此知己的麽?”


    她見我動氣,忙又伸手拉我手臂,“哎、哎,這可怨不得我,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究竟是男是女呀?”


    “你——”我一時語塞,憤而齧了齧唇,不再理會她。她連扯了我衣袖數下,見我仍是繃著臉不看她,也不多言語,隻得無奈鬆手,“好罷,我認錯便是。不若今夜就在璃瑭宮設宴向王妃賠罪,還請王妃務必賞臉。”


    我靜靜睨她,忽而輕笑。“花是好花,隻不知……宴可是好宴?”


    她聽了我話登時笑出聲來,伸手扶住了花圃旁的竹籬一彎腰便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抬眼望著黛藍色夜空中一輪翡色玉盤,笑道:“彤霞久絕飛瓊字,人在誰邊,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唉。”


    “你——”我聽到此處已然明白,她必是將拓跋朔也邀了來了,一時難掩心頭激動,聲音也不由得抖顫了幾分。“真靜,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她側過臉來望我,神態竟是無法言說的認真,沉吟片刻道:“蘇宓,知己應該是無話不可說的,像這樣笑臉以對卻暗存猜忌,不是知己。”


    我聞言哼道:“那麽,誆了我家王爺孤身赴約,又邀我前來,處處算計我於股掌之中,此種行徑難道便是知己?”


    她正色望我,“你知道我誆了拓跋朔,你還敢來?”


    我被她說中心事,不由繃了臉色,扭臉道:“王爺是我夫君,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孤身涉險。”


    “倒真是情深意重。”她嗬嗬一笑,突然起身走到我身前站定,俯身在我耳畔低聲道:“你盡管赴宴便是,我保證你那寶貝夫君毫發無損。過了今夜,我更可擔保你夫妻便可團聚。”微一停頓,她又笑道:“你既信我一次,不差再信這一次。”


    我側目望她,腦中飛快斟酌著她話中之意。她卻拂一拂袖轉身向殿內走去,丟下一句:“不過你要依我一事。”


    “什麽?”我心中掛牽著拓跋朔的安危,少不得跟上幾步問道。


    她站定腳步轉身望我,忽而笑道:“不可透露拓跋朔我的身份,否則,哼哼。”她說罷便轉身去了,走了幾步見我未曾跟上,又停下腳步催我:“進來坐會,等我換件衣裳。”


    她換完衣裳出來我才恍然有了種正是此人的熟悉感。同色的衣裳,隻不過這次卻又換回了男裝。如瀑青絲束了起來,戴了一頂素色的綢帽,正中央以金線縫了一塊瑩然有光的美玉。一時豐神俊朗,容色清雅,活脫脫便是個青衫儒雅的少年公子。見我明顯錯愕了一下,她假模假式地踱了幾步到我身前,嗬嗬一笑,“王妃請。”


    我忍不住她忽男忽女的變個沒完,明明便是在有意尋我開心,然而一時見不到拓跋朔卻也不便與她翻臉,隻好忍耐著跟著她走去一間大殿。那大殿外觀瞧著很是古樸沉重,然而入內才知奢華,一鋪到頭的雪色羊絨地毯,赤銅燭台約五步一柱,雪頂大帳拉了滿室,羊脂鬆香撲鼻而來,更兼酒肉香醇,燈影繚繞,隻晃得我眼花繚亂。


    昔真靜率先入座,拉了我坐在她身側,我隻覺不妥,正推脫要去階下入座,便聽到一聲熟悉到幾乎沁入心扉的聲音鎮鎮傳來——


    “宓兒——宓兒!”


    我一驚,忙拂袖起身,一眼便見到一名青衣男子疾步從外頭衝了進來,雙眼圓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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