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雲層,好似天幕崩塌一般,撕開一道觸目驚心的創口,殷紅的血色翻滾著,好似即將噴濺的血液。


    睡夢中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被驚醒,站在綿延不斷的山脈中,肩並著肩,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被驚動的唐緋鯉和吉祥,秀眉猛地一挑,她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九頭蟲滴血,掀起的腥風血雨,必將造成一場滅絕一切的大屠殺。


    “還有誰能夠阻止?”唐緋鯉麵現頹然之色,喃喃道:“是你,是我,還是他?”


    吉祥沉默著,忽然縱身一躍,跳入睡龍池。徑直遊到那沉寂的巨龍麵前,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輕問道:“錚哥哥,我知道你的選擇。現在,將由我帶你去完成,哪怕戰至最後一刻。”


    她太了解陸錚了,換做是他,絕不會坐視不理,眼睜睜的看著黎民百姓受難,哪怕是窮途末路。而現在,吉祥能做的,就是像他一樣挺身而出。


    唐緋鯉遊到她的身邊,輕輕的握住她的手,堅定道:“我們並肩作戰。”


    “姐姐!”吉祥微笑著搖頭道:“你應該留在這裏,守著他,護著他,也隻有你有這份實力。”


    “妹妹……”


    “姐姐不用說了。”吉祥執拗道:“你身為魚龍,錚哥哥的部下,還有你去統率。他的家人,還需要你去保護!這比什麽都重要,也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吉祥的性格外柔內剛,話音一落,便掙開她的手,飄然躍出水麵,爾後依依不舍的最後看了眼陸錚,臉上現出決然神色,祭起劍蓮,騰空而起。


    林歆苗看著那一朵白蓮中,那位衣袂飄飄的絕代佳人,化為一道流光劃過天幕。她下意識的追趕了幾步,手停在了半空。


    “她是去完成陸錚的心願。”苦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唐緋鯉站在她的身邊,仰望天空,目光中帶著敬佩。


    為了愛人的夢想,踏上不歸路,她比誰都愛的更加深沉。


    她的考慮是對的,哪怕陸錚最終沒有醒來,也隻有唐緋鯉能肩負起統領水族,護衛親眷的重擔。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林歆苗淚眼婆娑的看著唐緋鯉,沙啞道:“你們都是有大神通的人,難道就沒辦法喚醒他嗎?”


    “別哭。”唐緋鯉拭去她臉上的珠淚,遙遙一指睡龍池,慨然道:“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是他的氣節,也是我們的氣節,是天下龍族的氣節。就算戰死,也死得其所。”


    “妹妹,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敢不敢!”


    “姐姐請說!”


    唐緋鯉向著怒江方向搖搖一直,肅然道:“三百裏外,雅魯藏布江中有他的親隨部屬,都在靜候他的差遣。我要你前去統率龍宮部將,馳援薩拉聖城。”


    “你很勇敢。”唐緋鯉從懷中掏出一枚黑漆漆的令牌,放在她的手心裏,道:“這裏是龍宮的幽冥衛,這一路上,或許有妖魔阻攔,或許有鴻溝天塹,或許這幽冥衛也保不住,可能因此丟了性命。”


    “姐姐不必再說,我什麽不怕。”


    唐緋鯉歎息一聲,低喚道:“大頭。”


    令牌上散逸出團團黑霧落地,圍繞在唐緋鯉的身邊,領頭的正是獨腳鬼王大頭。在它的身邊還有十來團浮動的黑影,這些都是幽冥衛新收的鬼魂,經過瑜兒和花想容的點撥,初具靈力。


    “娘娘有何吩咐?”


    “你們護送這位林姑娘,立即趕去雅魯藏布江,通知蜘蛛大都督和各都尉,前往薩拉城馳援吉大人。”


    “小的領命。”


    “記住,不惜一切代價。”


    “是。”


    林歆苗麵無懼色,點頭道:“出發吧。”


    “請了,林姑娘。”


    大頭率領幽冥衛祭起一團黑霧,承載著林歆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唐緋鯉獨自一人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睡龍池,半晌才低低的說道:“陸錚,希望你不要怪我。”


    林歆苗在陸錚心目中的地位她心知肚明,讓她去冒這樣的風險,心中實在不願。可是如今的狀況,隻有林歆苗的身份,才能讓那些蝦兵蟹將毫無保留的相信,為吉祥,為陸錚,爭取一線生機。


    ……


    第二日清晨,唐緋鯉駐足遠眺。大半個薩拉城已經被血雲籠罩,城市中僅能看見一朵遮天蔽日的白蓮懸浮,十幾片蓮葉變作血紅之色。


    薩拉城中,吉祥正在苦苦支撐。血雨之爆裂,超出的她的想象,數次衝擊之下,蓮花靈氣所剩無幾。


    瑜兒留守昆侖道宮,守衛著九方旗。馬忠和牛烈,在晌午十分拍馬趕到,稍稍緩解局勢。到下午十分,花想容和黃帆也都趕到薩拉城。


    五人竭盡全力,支撐著天上血雨,不至於墜落凡塵。薩拉城的居民還在緊急疏散,數十萬人最晚也要明天才能順利撤出城市。


    南迦巴瓦峰,藏地眾山之父。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川中,林歆苗步履艱難的跋涉著,她的衣衫襤褸,形容憔悴,隻靠著胸中一口氣,勉力支撐著向雅魯藏布江進發。


    護送她的幽冥衛,在清晨時分遭遇敖擎手下的孟浪魔王,鏖戰在一處峽穀中央。大頭豁出了五成的修為,才將她送出來,如今生死不明。


    噗通一聲。


    林歆苗一腳踩上薄冰,整個腳脖子都陷了進去,刺骨的冰淩無情的撕開他的褲腳,在潔白的玉腿上劃出數道血痕。


    她眼前一黑,幾欲暈倒,卻猛地一咬嘴唇,將腳脖子拔出來。因為她看到了前方那滾滾波濤的雅魯藏布江……


    勝利就在眼前。


    睡龍池邊,正午陽光灑落在粼粼水麵上,數以萬計的信民們聚集在山中,沉默的看著水麵。


    第二朵血雲自東南方飄來,所過之處,赤地千裏。再沒誰挺身而去,前去阻止,而血雲的方向正是離江市。


    地處山區中的百姓們,遠遠比不上血雲移動的速度,撤離已經晚了。他們背著行囊包裹,牽著妻兒父母,一路藏在山中,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睡龍池。


    ……


    甘露殿中,陸錚的眼眸上華光一閃,煥發出一輪輪赤光,匯集著脈絡之火,通達丹田,慢慢的旋轉起來。他的陽神變成了一團烈火,漸漸變的如有實質,赤紅火焰再不能帶給他一絲痛楚。


    爾後,火焰突然熄滅了,陸錚原地消失不見。


    九品蓮花緩緩張開花瓣,一道混沌靈光一閃即逝,陸錚的神識仿佛進入了一團虛無,周圍一片混沌。


    一切仿佛經曆了很久,但又像是一瞬間。


    火紅的流光,流遍龍身的每一塊骨骼,奔流的血液化為岩漿,穿行在脈絡中,金色的鱗片縫隙中有火光迸發出來。


    思緒一瞬間變的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晰,神識如獲新生。


    陸錚終於感應到了存在,實體的存在,丹田中的大忿怒火,在蓄積,在膨脹。


    轟!


    龍頸上赤紅的鬃毛,陡然化為衝天的烈焰。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睡龍池中,仿佛一座火山突然噴發,無數灼熱的火焰飛上數百丈的高空,炙熱的水蒸氣在天空彌漫,煥發出嫣紅的光芒。


    火浪排空,呼嘯著將天地間染成赤色,如同一片火的湍流,無數道氣旋在水麵上盤旋,噴湧著蒸汽。


    煙波浩渺,一瀉千裏。兩岸青山林立,像是一個個雄威的帶甲侍衛,虔敬的注視著江中騰起的火龍。


    在池邊靜坐的唐緋鯉霍然睜開眼睛,露出狂喜的光芒。


    漫山遍野的人群,沉默了片刻,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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