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姑娘,怎麽樣了?”大林子突然闖進來。


    虞青鳳嚇得一個激靈,趕忙遠離牆壁。


    大林子沒有發現虞青鳳的異常,更不在意牆壁,他一把抓住虞青鳳的手,“出去吧,看了這麽久,夠啦。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裏呆久了,身上會臭的。”


    虞青鳳幹笑,跟著大林子走出去,“你倆吐完了?”


    “吐完了,沒啥可吐的了。”大林子倒是實在。


    有這麽兩個笨蛋眼線跟著,也不方便與密道裏的人見麵,更何況,虞青鳳也不能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就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也都指望不上對方啊。


    “走吧,去丐幫。”虞青鳳加快腳步,衝出義莊。


    一口氣跑出去好遠,虞青鳳才摘下自製口罩,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跟義莊的空氣相比,外麵的清新空氣自帶香甜。


    “怎麽樣?看出什麽了嗎?”乞丐等到虞青鳳大口呼吸、把氣喘勻了,才小心詢問。


    “怎麽?還得向你匯報嗎?我隻能直接跟刁幫主說。帶路吧。”


    到了丐幫的地盤,虞青鳳對乞丐提出了合理要求,“我要換身新衣服,用膳。”


    “啊?這……”乞丐為難。


    “行啦,有你猶豫、跟我周旋的時間,我都速戰速決了。你真想要讓我這麽臭哄哄地去見刁幫主,在他麵前餓得吐酸水?”


    “行,行吧,那你快點!”


    乞丐還算有眼力見,叫來一個刁德超的寵妾的丫鬟,把虞青鳳領入房間。


    大林子和老孫就像是兩個門神,守在房間門口。


    虞青鳳真的速戰速決,收拾一番,打開門,沐浴著大林子和老孫饑餓羨慕的眼神,簡單喝了粥吃了餡餅。


    就是要餓著他們,就是要饞他們,誰叫他們吃早點,吃卷餅米糕的時候,虞青鳳餓著肚子呢?


    大林子和老孫畢竟是在別人家的地盤,被幾個乞丐攔在了刁德超房間的門口。


    他們沒鬧,也不敢鬧,隻能乖乖等在門口。畢竟他們倆不知道刁德超戲弄潘大才的事,還以為潘家要仰仗著丐幫給義莊餓鬼供奉祭拜呢。


    刁德超躺在床榻上,麵色難堪,神態痛苦,消瘦憔悴,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看到虞青鳳進屋,他長長歎氣。


    “刁幫主,有禮了。”虞青鳳隻口頭有禮。


    “你能捉鬼?”刁德超的聲音有氣無力。


    “能。”虞青鳳驕傲地挺直脊背。


    “你能治好我的腳?”


    虞青鳳有點心虛,但這種時候必須說謊,“能!”


    “你是怎麽知道,義莊餓鬼是我們無中生有?”刁德超似乎還有點不服氣。


    “這種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我相信臨福縣很多人都看出來了,隻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說。誰敢戳穿,誰就等於與四方為敵。


    “你們丐幫不會放過戳穿者,那三戶人家也容不下麵刺他們愚蠢的聰明人。這就像是郎中們不敢告訴他們三戶人家,公子小姐們的病就是單純的病,根本不是什麽餓鬼的報複一樣。


    “既然你們隻愛聽你們喜歡聽的,那麽他們又何必自找麻煩多嘴多舌呢?”


    麵對刁德超這樣的奸商,虞青鳳實在是忍不住,裝不好,臉色不好看,語氣不好聽。


    其實還有更多難聽的話她想要不吐不快:


    潘、胡、單三家都是做生意的,民以食為天,他們做的是百姓的生意,是食品業,百姓根本沒得選。


    三家人多了一筆開支,他們以為是每月兩次對義莊餓鬼的供奉,其實則是養著臨福縣的所有乞丐,供著刁德超一步登天。


    生意人會甘心多一個缺口嗎?那自然是要想辦法補上的。從哪裏補呢?很簡單,百姓身上。


    潘家酒樓消費水準提高,胡氏米鋪的糧漲價,單家剝削農民的力度加大。


    刁德超哪裏是在劫富濟貧?他明明是在克扣本就苦苦掙紮在底層的百姓。


    隻要沒有殘疾,明明可以靠勞動養活自己,卻非要好吃懶做,通過歪門邪道坐享其成,成為富人們剝削窮人的幫凶。


    可惡至極!爛腳是報應,報應不爽!


    “說吧,你在義莊都,都查出什麽來了?”刁德超看虞青鳳的眼神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大白天的,義莊裏殘留的氣息不多,但我能肯定,有冤魂。既然餓鬼是不存在的,那就一定是其他冤魂。我能夠想到的對你們有怨氣的,就是王千萬。你們毀了人家的屍體,拿屍體做文章騙人,他有怨氣是一定的。”


    虞青鳳沒什麽底氣,的確有可能是為王千萬複仇的人在裝神弄鬼,拿走了本月初一送進去的貢品;但也有可能是兩個躲避追殺的逃命人,一主一仆兩人藏身於義莊的密室裏,吃了貢品充饑。


    虞青鳳自然希望是後者。


    “不是王千萬。”刁德超不假思索便搖頭否定了。


    “你怎麽那麽肯定?”這倒是出乎了虞青鳳的預料。


    “是府衙的仵作搞錯了,那根本不是王千萬的屍體。”刁德超表情扭曲,快要哭出來似的。


    “聽你這個意思,你知道那屍體的身份?”虞青鳳有預感,這趟來不會空手而歸。


    “我不知道。那個人,我不認識,但是他,他是被,被我打死的。我為了毀屍滅跡才毀掉了他的容貌,其實我本想是把屍體徹底砸爛的,可是砸了一會兒我就累到快要暈倒,畢竟那時我都吃不飽肚子。”


    刁德超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自己被子下麵的腳,不停癟嘴,努力克製不哭出來。


    “怪不得,你殺了他,還把他的屍體弄成那樣,他怎麽可能不恨你?”虞青鳳沒想到還真是有意外收獲,這裏麵有人命啊。


    之前裴無厭還說義莊餓鬼的案子裏沒有人命,他們都沒有料到,命案是如此隱蔽。


    “報應啊,報應!”刁德超攥拳去砸自己的膝蓋,不知道是不是牽連了爛掉的腳,疼得齜牙咧嘴。


    可不就是報應嗎?不但是間接魚肉百姓的報應,給三個公子小姐下毒的報應,詐騙三戶人家的報應,還有殺人的報應。


    虞青鳳是堅信世上無鬼神的,但她相信報應,寧願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在她心裏這不矛盾,反而公平。


    “你既然不認識,怎麽知道那不是王千萬?仵作既然親自給王千萬驗過屍體,那應該是認得的。如果那具屍體不是王千萬,那麽王千萬的屍體就應該還在義莊裏麵。”


    刁德超還是搖頭,很篤定地說:“我認識王千萬。他是好人,雖然隻是藥鋪夥計,很窮,但也會時常施舍我們一些吃食和藥材。當時我聽說他墜崖了,還挺傷心的。”


    “那就怪了,這府衙仵作也太馬虎大意了吧?”話雖如此,虞青鳳覺得仵作馬虎大意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故意認錯的。


    “不是仵作大意,是薛胤天收買了仵作。”刁德超說完,小聲嘀咕,“薛神醫啊薛神醫,不是我故意出賣你,實在是,唉!”


    “到底怎麽回事?你從頭說。”


    薛胤天又遲疑地盯了虞青鳳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全盤托出,畢竟他跟潘大才一樣,如今隻有虞青鳳這一線生機,隻能信一回這京城來的捉鬼專家。


    時間回到將近兩年前,那一晚乞丐刁德超守在潘記酒樓門外,等著有沒有客人帶出來一些吃食能施舍一些。


    晚間宵禁前的酒樓一向熱鬧,喜歡湊在一起喝酒談天說地的老主顧,不光酒樓老板潘大才認得,定點乞討的刁德超也能認個眼熟。


    那些人根本不把乞丐當人,刁德超也不指望他們,他的目光得追隨那些生麵孔,尋找和期待可能性。


    不久後,還真有個生麵孔從酒樓裏出來。簡直天助刁德超也,那人喝得醉醺醺,左手提著一隻燒雞,右手握著一隻酒壺,搖搖晃晃地邊走邊喝。


    燒雞的香味和酒香刺激著刁德超,他不自覺便跟了上去。


    祈求施舍的成功率太低了,反正那人獨自一人,幹脆搶了他算了。


    剛跟著走了沒幾步,那人又拐了個彎,去了不遠處的翠香園尋歡作樂去了。


    刁德超仍舊守在門口,雖然對方很可能在裏麵過夜不出來了,但他在哪過夜不是睡?今晚不妨就睡在翠香園對麵。


    這期間,刁德超打起了算盤。


    這個男子看上去最多二十歲,就是個毛頭小子,可是他卻晚上獨自出門,吃喝玩樂。


    他雖然穿得不怎麽樣,可是絕對有錢,否則怎麽會白白胖胖,怎麽會去潘記酒樓消費?否則怎麽會進去翠香園這麽久還沒被轟出來?肯定是有錢啊!


    搶一隻燒雞和一壺酒頂什麽用?搶了他身上的銀錢才不枉費當一回強盜。


    刁德超打定主意,就在這等著他,不管是今晚還是明早,跟蹤他,趁機行動。


    刁德超迷迷糊糊,終於等到馬上宵禁,翠香園裏一下子湧出來不少客人。他定睛一看,還真有那個毛頭小子!


    燒雞和酒也都還在。這可真是奇了怪了,能進去翠香園的,那家裏必定是有點家底的,拎進去的燒雞和酒還能原樣拎出來。


    刁德超不懂了,這人到底是富還是窮,家裏就缺這麽一隻燒雞一壺酒了嗎?


    男子衣衫不整,看起來是短暫享受過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一路三口兩口地喝。


    眼看馬上就要宵禁,街上行人越來越少,那男子還沒走到家。


    刁德超看看方向,算算路程,分析得出結論:這個方向最近的民宅房屋也有一定距離,這醉酒的小子要是照這個速度前進,宵禁之前肯定到不了家。


    簡直是如有神助,刁德超覺得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他這麽潦倒了,特意送給他這個機會,他若是不搶了這醉酒的小子,都對不起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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