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俠麵色鐵青,一連吞了好幾口口水,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倒是他身邊的沈莫離回過味來,“等一下,虞青鳳,你剛剛不是說,楊絲婉被孫震平毒害,奄奄一息嘛。她又是何時差人在牢飯中下毒的?”


    沈昱俠回過味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對呀,你這前後矛盾,簡直是一派胡言!”


    一直跪地保持磕頭姿態的張漢忠緩緩抬頭,皺著眉問:“什麽?楊絲婉奄奄一息?”


    “沒錯,楊絲婉自楊家滅門之後便假裝生病,孫震平將計就計,收買崔郎中在她的藥中下毒,今天午時,加大藥量,如果不是我們及時發現,楊絲婉已經毒發身亡。”裴無厭耐心給張漢忠解釋。


    張漢忠挺直腰背,跪在原地迅速思考,“午時就已經中毒,那,那酉時的兩頓牢飯,是,是……”


    “牢飯嘛,那自然是難吃如豬食,你們母子倆第一天第一頓,自然不習慣,吃不下。我早有預料,於是便差人撤回豬食,特意又準備了青菜白飯。”


    “是,是你準備的……”張漢忠瞪著布滿血絲的眼,不敢置信。


    “是,托你們母子的福,今日晚飯所有犯人都可以不用再吃豬食,都有青菜白飯。但你們母子倆的尤為不同,給你母親的那一碗,青菜下方埋著一塊肉,稍稍露出一點。”


    “隻有一碗有肉?不是所有人都……”


    “沒錯,我此舉便是在賭,賭你的母親會發現這牢飯的不同,不動聲色地與你交換,把有肉的那一碗飯換給你,讓你以為,縣獄今日大發慈悲,賞每人一碗白飯,葷素搭配。”


    “你,你竟然利用母親對我的……”張漢忠怒視裴無厭,身體不受控製地緩緩站起。


    一旁侍衛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膝蓋後側。


    張漢忠又一次跪倒,雙手撐地。可他卻完全感受不到膝蓋的痛處,隻喃喃念著:“不是楊絲婉,不是她……是你,你們使詐裏間……”


    “張漢忠,你可是大孝子,該高興不是嗎?我使詐也就意味著你母親並沒有死,她吃的那碗飯裏不過是放了一些催吐的藥物,獄卒進去的時候,偷偷在你母親衣襟上撒了一些血跡,讓你誤以為她毒發吐血而已。”


    “如果,如果我娘沒跟我換呢?”張漢忠神態複雜,既有得知母親沒死的欣喜,又有得知自己上當,即將赴死的悲傷。


    “如果沒換,嘔吐不止的就是你,獄卒會在你的衣襟上灑血,我們會送你去見我安排好的郎中,郎中會告訴你,你命不久矣。屆時你還是會供出楊絲婉。”


    裴無厭轉向虞青鳳,頗為得意,“我早就想好了這一招,以備不時之需。”


    虞青鳳皮笑肉不笑地奉承:“裴大人英明。”


    虞青鳳默默感歎,她怎麽就沒想到這一招?讓裴無厭出了這風頭?對手還挺強,也對,真要是泛泛之輩,也當不了男主啊。


    沒關係,就算智商上贏不了他,也要在情感上拿捏他。裴無厭,早晚是她的裙下之臣。


    張漢忠眼珠子上下左右轉個不停,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木偶。


    虞青鳳沒忍住噗嗤一聲,這拙劣的表演痕跡也是影視劇老套路了,生怕觀眾不知道他在心裏打算盤嗎?算盤珠子都撒一地啦。


    “不算,剛剛我所說的不算數……”


    盤算了半天,就憋出這麽一句。


    “張漢忠,你不想要全屍了?想要跟孫震平作伴,一起淩遲?哦對了,你母親幫你藏匿贓款,是不是得連坐啊?”虞青鳳煞有介事地替張母感歎不值,“唉,你可真是她老人家的好大兒啊。”


    “不,不是的,我是被蒙騙的,在這說的不算,對簿公堂時說的才算。”


    張漢忠還是不死心,也對,現在死心了,對簿公堂之後就得死人了。


    “對簿公堂?”廉書榮被張漢忠逗樂了,“張漢忠,你是不是傻了,審你的就是我們大理寺。”


    “大理寺又如何?我會向青天大老爺陳明事實,事實是你們蒙騙我!”


    “青天大老爺?”廉書榮跨上前,“我就是明天開堂審案的青天大老爺,大理寺寺正。明天你要是翻供,那才是蒙騙我這個大老爺,等著嚴刑伺候吧。”


    “你?”張漢忠一個勁兒搖頭。


    虞青鳳萬分理解張漢忠的不可置信,廉書榮哪有一絲絲大老爺的威嚴?這家夥不到三十歲,到底是怎麽坐上寺正這官職的?


    “來人,把罪犯張漢忠押回縣獄。”裴無厭冷聲下令。


    張漢忠雙腿無力,是被兩個衙役架著拖走的。


    楊家後院歸於平靜,眾人都覺著該收拾一下打道回府了。


    “好啦,案子告一段落,隻待明日審結,”裴無厭轉向沈昱俠,麵色瞬間陰沉,目光淩厲狠絕,“本官曾說過,待到忙完案子,閑下來,定會懲治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沈昱俠身子向後傾倒,幸虧沈莫離在他身後撐住。


    “沈捕頭,你與房大人的威名遠揚,本官身在京城便有所耳聞。聽聞沈捕頭辦案手段狠厲,獨斷專橫,不問青紅皂白,單憑個人喜好便可隨意對百姓施以私刑,平日裏更是動輒以殺頭酷刑威脅恐嚇百姓,端州百姓怨聲載道。”


    “還有這種事?”虞青鳳悔啊,之前口下留情了,早知道就該更狠點。


    “千營縣有包庇楊植的父母官,端州有仗勢欺人的沈捕頭和房知府,看來你們這地界是該好好整治一番了。”


    沈昱俠噗通跪倒,給裴無厭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牙齒咯咯作響,卻是一個為自己辯白的字都說不出。


    “來人,給沈捕頭上刑。”裴無厭衝一旁侍衛使了個眼色。


    “上刑?”沈昱俠呆呆地重複。


    “是,本官為你準備了專門的刑具,改裝了一下夾手指的拶子,本官便要夾你的手腕。”


    虞青鳳摸了摸自己被沈昱俠捏得青腫的手腕,沒想到裴無厭還替她記仇了。


    侍衛送上了經過改裝的刑具,套在了沈昱俠的雙手手腕上。


    “給我夾。”裴無厭冷冷下令。


    兩側侍衛一同用力拉扯。


    沈昱俠嚎出了殺豬叫。


    “裴大人,請裴大人高抬貴手!”沈莫離給裴無厭跪下,突然想到什麽,又轉而麵向虞青鳳,“虞姑娘,請你高抬貴手。”


    虞青鳳聳聳肩,變換位置,“別,我就是一婢女,承受不起沈捕頭之女的跪拜。再說了,下令用刑的是裴大人,又不是我。”


    “不,不,虞姑娘,開恩啊!隻要你一句話,裴大人就會開恩的。”


    虞青鳳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行刑,看著沈昱俠的慘樣,聽著他的慘叫,再看看沈莫離的可憐樣,不禁有些心軟。


    但也隻有一點點心軟而已,求情的話,她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用力夾。”裴無厭欣賞似的看著沈昱俠痛不欲生。


    虞青鳳偷眼去看裴無厭,這男主還真是黑蓮花人設,夠狠的。這畫麵她不敢看,裴無厭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夠了,夠了,再這樣下去,家父的雙手會斷掉的!裴大人,虞姑娘,求你們看在我,我也是受害者的份上,饒過家父吧!”


    虞青鳳望了裴無厭一眼,試探地開口,“裴大人……”


    裴無厭眉心一皺,臉上閃過一絲慍色,仿佛是在責怪虞青鳳不識好歹,讓他枉做了壞人。


    “越求情,越用力。”裴無厭淡淡地說道。


    於是沈莫離不再求情,隻是哭泣。


    虞青鳳轉過身,聽著沈昱俠的殺豬叫,一遍遍在心中默念重複剛剛裴無厭說的:


    沈昱俠辦案手段狠厲,獨斷專橫,不問青紅皂白,單憑個人喜好便可隨意對百姓施以私刑,平日裏更是動輒以殺頭酷刑威脅恐嚇百姓,端州百姓怨聲載道。


    待到沈昱俠叫聲漸漸微弱,裴無厭打了個嗬欠,又放眼望了一圈楊家後院,“行了,收拾收拾,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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