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萬眾矚目的蹴鞠之戰在皇家校場正式鳴鑼開戰了。


    一早溫遠道就派人給溫嵐送來一套鑲金綴銀的衫服,說是剛剛趕製出來的,同時還叮囑她要好好打扮,不可失禮於人前。


    看著這套足有七八斤重的行頭,溫嵐不禁啞然失笑,她這爹爹是打算送她去選妃啊,這麽舍得下血本。不過若將這麽沉的衣服換成同重的銀票該有多好,她一定樂意揣在身上。可如果是衣服的話那就免了吧!她這是上場踢鞠,不是逛園子串門,穿成這樣她還跑得動麽?隻白瞎了這麽些明晃晃的銀子。


    “可惜啊可惜!”溫嵐掂著那件衫服,心中為溫遠道默哀,“怎麽也得花三百兩銀子吧,還不如直接砸給我來得實在。琉珠快將衣服收起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當了換錢。”


    “姑娘可真會說笑,咱家再不濟也不到當東西換錢的地步啊!”琉珠笑著從溫嵐手中接過衣服。


    “阿姐阿姐!”溫實初叫著從外麵跑進了屋。


    溫嵐攬住溫實初的肩膀問,“今兒怎麽不多睡會兒,起得這麽早做什麽?”


    “今天是阿姐上場踢鞠的日子,發生這麽大的事初兒怎麽還能睡得著?”


    “你個小鬼頭就知道玩兒!最近的課業怎麽樣,有沒有按時背書寫字啊?”


    “有啊,初兒一直謹記阿姐的教導,日日都有練字,也有習三字經和千字文。阿姐若是不信可以考初兒,倒背都不在話下。”溫實初拍著小胸脯,昂首挺胸站在溫嵐身前。


    溫嵐笑著拉過溫實初的手,“今天阿姐事忙就先不考了,過兩天自會有先生親自考究。要知道阿姐這次請的先生可不一般,他是國子監祭酒,還是當朝的著作佐郎,多少名門望族的子弟都想拜他為師卻不得。初弟能有此機會可要好好把握,知道嗎?”


    “初兒知道,初兒一定聽先生的話,不會辜負阿姐對初兒的栽培。”


    “這樣阿姐就放心了!好了,阿姐該去校場了,初兒在家乖乖的。”溫嵐摟了摟溫實初。


    “阿姐我差點忘了。”溫實初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橙黃色三角形的紙符交給溫嵐,“這是我讓奶娘幫我去廟裏給阿姐求的符,阿姐你拿好了,如今有了這張符阿姐一定能夠旗開得勝。”。


    溫嵐將符揣進了袖攏,“好!阿姐一定給初弟贏個頭名回來!”


    送走溫實初,溫嵐直接穿上了這次的隊服,領著幾個丫頭出了門。


    豔陽高照、旌旗飛舞。如今的校場與以往嚴肅凋蔽的樣子是大不相同。


    校場中央的比賽場地現在豎起了兩根高達三米的木質球杆,四周則搭起了一溜看台,並用網子與比賽場隔開。主位上那個兩層高的席布漫卷的看台是為當今皇上及幾位嬪妃娘娘準備的,如今除了幾個查看的細節的太監和宮女外還暫無一人。其他座位上則坐滿了各家各戶早到的老爺夫人公子小姐,這些王公貴卿、世家望族的長者們都略顯矜持地點頭見禮,而小輩的人兒們則一個個興高采烈地聊著天說著話。


    溫嵐從擁擠的人流中擠進校場的時候殷軒離和蕭玄等人早已來到多時,如今正在場內做著簡單的運動,活動筋骨。


    溫嵐幾步跑過去,同眾人打了招呼。


    不多時以柳明達、晉王李意為首的七個人也穿戴整齊出現在了校場。


    溫嵐他們隊的隊服是黑紅相間的上衫,柳明達他們則是藍白交叉。□統一是帶綁腿的同色長褲及馬靴。


    李意一見殷軒離便走過來,歪著頭笑說:“聽說殷將軍這次是誌在必得,訓練了一匹黑馬!”說完李意用眼角餘光瞟了瞟溫嵐。


    “管他什麽黑馬白馬,能夠贏得比賽的就是好馬!”殷軒離的前半句很有氣場,不過接下來說的後半句卻讓溫嵐很不舒服,“總不能看著她什麽都不會給隊裏丟人。”


    說完,眾人的視線都停留在了溫嵐的身上,弄得她如芒在背。


    蕭玄的話讓溫嵐覺得十分別扭,既然是在背後說人長短是非,這幾個人就不知道稍離她遠點或聲音小點麽?如今讓她裝傻都不好裝,這樣可太尷尬了些。溫嵐想到這兒扭頭瞪了殷軒離一眼。


    李意盯了溫嵐半響終於轉開了頭,“看來易之的隊伍中好馬的確有很多啊,我若記得不錯,崔姑娘可是女子中白打的高手,能將久未出門的崔姑娘請動,易之果真好手段!要知道崔姑娘一向是不屑參加這種活動的!”


    “承讓承讓!”殷軒離朝晉王拱了拱手,不欲多說。


    誰知崔寶兒自己卻走了過來,“王爺難道不知道什麽叫物極必反嗎?若沒有王爺那日對寶兒的提點,寶兒也不知道參加這種活動的好處!若說感謝,寶兒還真得好好送王爺一份大禮才是!”崔寶兒話裏有話,晉王聽了感覺有些不悅。


    溫嵐此番是第一次見崔寶兒,果真如齊秀麗所言,崔寶兒長得很漂亮。凝滑如脂的肌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有著深深的眼窩和挺直的鼻梁,一雙大眼睛嫵媚而動人,整體五官都帶有偏胡人的特色,便連她骨子裏帶出來的那種魅惑之感都像極了市井跳舞的胡姬,這樣的她也難怪會讓眾多男子競相追逐,眾多女子心生嫉妒。溫嵐依稀記得齊秀麗當日說到崔寶兒的時候,聲音中所帶出來的那些又是憤恨,又是嫉妒,又是竊喜的那些五味雜陳的感覺。


    柳明達一見崔寶兒的麵便興衝衝地衝過來,“寶兒,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易之跟我說你會參加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呢。你有沒有怎麽樣?最近還好吧?”


    “為什麽不會見到我?我最近好得很!身體好精神也好!一切拜晉王爺所賜,寶兒從未像現在這樣好過。”崔寶兒定定朝晉王看著,一雙眼睛卻冷淡無波。


    饒是再好的脾氣被崔寶兒這麽幾次三番挑釁也會心生不滿,更何況本就天之驕子的晉王李意。


    隻見李意麵色一沉,低聲說,“崔姑娘能如此說就太好了。身體和精神都好做事才不會失了分寸。對於何事能說能做,何事不能說不能做才會把握有度。好了,易之,我看時辰也不早了,該準備準備開賽了。”


    說完李意一甩袖子扭頭向一邊走去。而禮樂的齊鳴則預示著天朝最高權力人皇帝的到來。


    溫嵐扭頭向入口處看去,隻見一眾太監宮女的引路下,一身明黃服飾的軒昂男子穩健拾級而上,他的身後跟著三個滿頭珠翠的女子及當另一個暗黃服飾的年輕男子。


    皇帝所到之處,眾人無不屏氣凝神,下跪叩拜,便是晉王和吳王也不例外。溫嵐偷偷抬眼瞅著高台上的天之驕子。


    上一世的時候溫嵐也曾見過皇帝,不過那時的天子已經呈現病態,雖然同樣一副威武的麵貌卻遠不如現在光彩照人。這讓溫嵐深深感覺到:英雄的遲暮遠比美人遲暮更可悲。


    這是一個殺伐決斷的男子,少時曾縱馬馳疆,砍敵首於馬上;中年為了朝堂也曾絕殺自己的兄弟於長安城前;晚年卻還要為了王位的歸屬一次次考驗自己的兒子,麵對生離死別。


    如今眼前的天子身體還很強健,渾身還帶有不容他人置喙的決斷。一切一切不幸都還未開始,所有的人兒還處於自己最美好的時刻,溫嵐覺得自己忽然有一種想要哭泣的衝動。


    可能是溫嵐盯著皇帝的時間太過久了,也可能是溫嵐的閃著淚的眸光太過詭異。於萬千人海中,那個天朝的最高統治者也注意到了這麽一個美麗卻帶著些憂傷的女子。


    還是一個孩子啊!太宗心裏想。


    此次蹴鞠之戰的主持者是同樣愛好這項活動的鄂公尉遲魏。尉遲魏先重申了一下此次比賽的規則,即每隊七人,四男三女,比賽時間為一個時辰,共分為上下兩個半場。每進一球計兩分,最後以得分高者獲勝。


    比賽期間不得使用陰謀詭計,不得偷奸耍滑,違者看情節輕重與否以黃牌警告或紅牌罰下。雙方各有叫暫停的機會兩次,暫停時間為一炷香。


    公布了比賽規則後,尉遲魏又重新介紹了一下參賽人員。殷軒離受歡迎的程度在此時得到了最高的體現。溫嵐看到下麵一群貴女想要尖叫又刻意壓製裝作矜持的樣子便覺得有些好笑。如果她們看到殷軒離拿著馬鞭在她身後一遍遍逼她練習的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麽多人傾慕於他。


    古人都說什麽紅顏禍水,溫嵐覺得殷軒離根本就是男顏禍水。想到此處溫嵐偏頭瞅了殷軒離一眼,卻不想被殷軒離冰冷的眼神抓了個正著,溫嵐心裏突突一跳,趕緊扭頭。


    哨聲響起,比賽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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