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調各方利益是一件技術活,眼看既定登基日期越來越近,張問也有些著急。待張盈離開之後,他忍不住說道:“公侯伯三等,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公道還真不容易,這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本來是皆大歡喜的日子,如果最後搞得大夥心裏添堵豈不大煞風景?”


    就在張問一籌莫展的時候,便聽得羅娉兒輕輕說道:“既然如此,何不用枚卜的法子?”


    張問聽罷怔了怔,眉頭隨即舒展開了,高興地看著她說道:“枚卜,這法子好!明朝枚卜閣臣就用這個法子,又有《書?大禹謨》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雅意十足,不錯……咦,你確是常常能恰到好處地想出好辦法來啊。”


    羅娉兒微微一屈膝道:“老爺謬讚妾身,這種辦法老爺遲早也能想出來,隻不過老爺心裏有很多事要考慮周全,想的事比較多,而妾身想得少,所以就能先想出來罷了。”


    “有道理。”張問微笑著打量了一眼羅娉兒,隻見她低眉下眼地躬身站在一旁,長睫毛卻微微顫|動著襯托著她那雙撲閃的水靈大眼睛,眼睛裏就像藏著無數智慧。


    “時間不多,我現在就過去看看他們還在商議那事沒有。”


    羅娉兒忙取了張問的大衣,抖了抖上麵的浮塵,給他穿在身上。她那雙纖白如蔥的手指靈巧非常,十分細致地為張問整理儀表。當她為他撫平前胸的衣襟時,手指從他的胸膛上撫過,這種溫柔讓張問十分受用,他頓時感覺胸中一陣衝動,心跳加劇,不由得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感覺她的手很柔軟,冰涼冰涼的,便柔聲說道:“別涼著了,我給你暖暖。”


    羅娉兒的神情微微一變,被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這麽抓著手,她的心裏其實有些屈辱感,便脫口說道:“大臣們都等著老爺呢。”


    她對那事兒的心理準備還不足,此時還真擔心張問淫|心大發……如果他真要那樣,也隻能從了他,其實想來這叫臨幸,是後宮爭奪的重要事情之一;隻不過她本能地有些抵觸,理智上不會拒絕張問的。


    不料經羅娉兒一提醒,張問隨即便說道:“是了,我得先過去,其他的事隻能以後再說。”


    說罷他便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羅娉兒看著那道門發了一陣呆,心道:在他心裏到底還是權力和朝政重要。


    枚卜,也可以說是抓鬮,無論是燒烏龜殼還是抓鬮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


    張問回到辦公樓之後便把這法子說了出來,當然那些功勞最大的人毫無爭議地可以封公爵,也有些人明確地應該封侯封伯,就不用抓鬮了。抓鬮的人是那些爵位有爭議的,比如沈光祚、宋應星、章照這些人。


    眾臣也意識到時間不多,要解決爭議也沒更好的法子,便紛紛附議讚同,起碼抓鬮憑的是運氣,相對公平些。


    當然也可以說是賭,男人們心裏多少有些賭性,這次的賭博真算得上豪賭,爵位這東西多少錢都買不到的。金錢在任何時候都很重要,但此時金錢的重要性並不如後世,有的人有錢卻照樣沒有社會地位,比如一般的商賈。


    計議定,大夥兒便決定通知枚卜的人明日到內閣衙門現場抓鬮。


    ……章照接到通知後也是十分驚訝,他自己都沒曾想著還能封爵。


    章照被調回北京主持西大營,前幾天才剛到,他在校場上露了一次麵便回家了。正巧幾個以前的老將領到他家來敘舊,有繡姑的兄長袁大勇這些人,便在宣南坊章照的家中喝了幾杯,宮裏來人說封爵的事兒,讓幾個老將也一並聽見了。


    傳話的太監說完正事,又說道:“章將軍,有句話兒咱家私下裏說,朝裏的人都沒想著給您提名,隻有今上說不能忘了一起真刀真槍殺敵的老將,力排眾議給您提名封爵。明兒您一定趕早,咱家預祝章將軍抓個公爵回來。”


    章照笑道:“借您吉言,可得給包份大大的紅包。”


    那太監臨走時,章照給了錠黃貨,把他樂慘了。待送走太監,一塊兒喝酒的將領不免嚷嚷著恭喜慶賀一番。


    章照幾杯酒下肚,大聲喊道:“妹子,再炒幾個菜,今兒高興多喝幾杯。”


    無人應答,章照也不理睬,因為灶房裏炒菜的“妹子”是個啞巴,她便是以前章照從福王手裏救下來的許若杏,一開始是真當妹子養著,孤男寡女地住在一起久了就養成了情妹妹。


    這時一個將領說道:“這麽說來,朝廷裏是真不計較大人在遼東那回事兒了?”


    章照笑道:“什麽不計較?那葉老弟早就提名封爵了,他可是一直在我手下混,怎麽沒見人想著咱?”


    那將領聽罷歎聲道:“什麽大臣部堂的都靠不住,隻有張大人心裏麵還有咱們這幫老兄弟。”


    章照道:“沒什麽,以後隻有當官的怕咱們,沒有咱們怕他們的道理,嗬嗬,等著瞧便是,以後錦衣衛幹的活都是咱們的。”


    “錦衣衛?”眾將麵麵相覷。


    章照笑道:“這麽說吧,研製火器以前不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管的麽,現在已經歸咱們西大營禦林軍管了,遲早北鎮撫司也得歸咱們;錦衣衛那是明朝的東西,皇上信不過,以後就該咱們西大營上來了。朝裏沒有咱們西大營鎮著,文官隻會越來越囂張。”


    袁大勇搖晃著大腦袋道:“這麽說來,以後俺們誰都不用買賬,隻需要聽皇上的就行。”


    “自然如此。”章照道,“不過西大營真的接手北鎮撫司後,我還得留下錦衣衛的一幫人,否則就憑你們吃不住那些當官的……看看你袁大勇這樣的人,傻啦吧唧的不夠狠,讓你去對付文官,非得反被人家騎到頭上不可。”


    眾人聽罷都看著袁大勇一陣哄笑,袁大勇被笑罵一番也不作惱,反而摸著大腦袋道:“我也不願意去幹那活兒。”


    章照仰頭一杯酒下肚,又一臉裝筆地說道:“咱們都覺得自個是風,其實不過是隨風飄蕩的沙子而已。”


    幾個人喝了半天的酒,袁大勇等便起身告辭,章照親自相送出門。剛走出門,就聽見街麵上有個人正在大聲嚷嚷。


    章照站定,隻見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站在當街,身上還穿著明朝青色團領官服,他正大喊:“亂臣賊子毀我社稷,以臣謀君,不忠不孝;張問小人天誅之,我大明忠義之士,絕不能丟掉氣節……”


    過路的人聽清了內容,都逃也似的奔跑著遠離,生怕被這廝牽連了。


    “娘|的,這人得了失心瘋麽?”一個將領罵道。


    章照笑道:“他不是失心瘋,清醒得很,無非就是趁此改朝換代的時候,想撈個忠臣義士的名聲罷了,像以前那個方孝孺一般,好讓人們都記得他的名字。”


    “不知道這些文人心裏怎麽想的。”


    章照指著街當中的人群:“來人,把妖言惑眾那人抓住!”


    幾個將領遂和隨從侍衛一起操|刀衝上去,眾人一看殺氣騰騰刀劍出鞘的一幹人衝來,頓時作鳥獸散,


    章照走過去,回顧四周道:“別嚷嚷了,你看大夥都像躲瘟一樣躲著你,你死期到了。”


    那老頭昂首挺胸,哈哈大笑:“老夫還怕死麽?我大明死士千千萬,今日老夫權當打頭陣,要殺要剮盡管來吧!”


    章照笑了笑,看著他手裏拿的一張紙,說道:“檄文?”


    “正是。”老頭冷冷道,“正是征討亂臣賊子的檄文,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會起來反抗張問那幫亂臣賊子!”


    章照道:“這張檄文讓你出名應該夠了,要動搖新朝恐怕遠遠不夠……史上那篇‘試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誰家之天下’傳頌千古,可也沒能把武則天怎麽樣,不知道您這篇文章寫得如何……來人,抓了,送到西大營中軍拷問!”


    旁邊的將領沉聲道:“大人,這種事兒不該咱們管啊。”


    “我就是管了,這人意圖謀反,朝裏誰還能幫著他說話彈劾老子不成?抓了!”


    眾侍衛聽罷取了繩子,將那老頭綁了個結實,送到德勝門內的西大營中軍。根本沒拷打,那老頭就交待了姓名官職等,名叫楊春是個給事中,並對刻印反動文章供認不諱。但章照認為他有同黨,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叫人用刑。


    西大營隻是一支正規軍,自然沒有東廠錦衣衛的那些刑罰名堂,一般軍士犯事就是軍棍、斬首等簡單的處置,要對楊春用刑,最後沒法子隻好打軍棍,將他打得皮開肉綻基本上殘廢。


    打完之後,章照又派人大咧咧地抄了楊春的家,將他家的奴婢都抓了起來,但沒逮著他的家人,原來已經送到南方去了。辦完這些事,章照才寫了一份奏章遞上去。


    錦衣衛的人很快也知道楊春被西大營的人抓了,還打了個半死不活,但錦衣衛都很沉默,他們心裏清楚如今的錦衣衛是什麽狀況,還能有資本和西大營對著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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