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門!軍門!虜兵已經衝上來了!”一個提著長槍的軍士連滾帶爬地奔到門口大喊道。


    眾將都看著張問的臉,而張問除了有點傷感,也沒有任何辦法,他提著劍從座位上站起來,鎮定地說道:“諸位將軍,最後一戰,能與各位並肩殺敵是我的榮幸。”


    大夥紛紛操?起兵器,跟在張問的身後,張問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無畏而堅定,在大夥的臉上回顧了一圈,最後向張盈伸出手,張盈甜甜一笑,把手放到張問的手裏,他們好像不是去廝殺,就像要去踏青。眾人走出門外,聚集了樓上剩下的所有人,張問的近侍加上一些部將和軍士,共計百餘人。


    全部人都堵在了樓梯口,前麵是三排拿著火器的親兵。“咚咚咚……”樓梯下麵傳來了淩雜的腳步聲,敵兵越來越近了。眾人幾乎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樓梯轉角處。人影一晃,一群身披鐵甲的敵兵出現在轉角處,頓時“砰砰砰……”火槍巨響了一通,下麵傳來了一聲聲的慘叫,硝煙味非常嗆人。


    敵兵踏著自己人的屍體,再次湧了上來。這時樓上的前排軍士抗著冒著煙的火銃轉身向後,後麵的一排軍士端起了荷槍實彈的長火銃,對準那些虜兵,不足二十步的距離,“劈裏啪啦”抵住就打。


    當第三排輪?射之後,源源不斷的敵兵已經衝到了不足十步的地方!後麵裝填火藥的軍士還在手忙腳亂,這樣快的三次射擊、其間的間隔時間太短了,短的都來不及再次裝填。


    就在這時,張問舉起尚方寶劍,大喊道:“殺!”眾將提著將,衝了上去,頓時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拿著火器的軍士也丟下火銃,拔出腰刀,撲了上去拚殺。


    張問身上穿著厚重的盔甲,也從後麵跟了上去,站到樓梯旁邊,他看準一個剛剛衝上來的敵兵,一劍就捅了過去。那敵兵剛剛衝上樓,周圍打鬥激烈混亂一片,還沒來得及觀察,就冷不丁看見一把華麗的劍向自己捅過來,躲閃不及,張問的劍已經“釘”地一聲刺在他的肚子上。張問的虎口一麻,媽的居然沒有捅進去!這尚方寶劍雖然鋒利,捅鐵玩意還是差了點,重量不夠。


    張問跨出一步,雙手抓住劍柄用力向前一推,依然沒有穿透盔甲,把那敵兵推得後退了幾步,“砰”地一聲撞在牆壁上,同時拿長槍想反擊張問,但是槍太長,兩人距離太近,沒法刺,“哐”地一聲在張問的盔甲上打了一下。這時隻聽得“撲哧”一聲,張問借助慣性,加上那敵兵的背已經抵在牆上,終於把劍鋒插?進了那家夥的肚子。


    “啊!”被張問插穿肚子的虜兵眼睛裏全是恐懼。


    就在這時,張問突然聽見“哐”地一聲,整個腦子都在巨響,差點沒有被震暈過去。一把砍刀砍在了張問的頭上,鑄鐵頭盔沒有破裂,擋住了那一刀,但是已經被震落在地。


    那敵兵正要對著張問的腦袋砍第二刀,張問的頭盔已經掉到地上,腦袋當然比不上刀硬,他急忙拔出長劍去格擋,“鏜”地一聲,張問感覺手上一沉,手裏的尚方寶劍屬於輕型武器,完全格不住重刀的力道。張問的右腿急忙向後跨出一步,身體一轉,那刀身仿佛就像貼著自己的鼻子斬下去一般。說是遲那是快,張問完全顧不上後怕,馬上一個轉身,已經欺到敵兵的身邊,兩人近得幾乎要抱到一起了。


    張問提劍正要捅他,卻現這廝照樣一身都是鐵玩意,離得這麽近完全沒有慣性力道,捅不進去,他驟然現那敵兵的麵部沒有鐵玩意,便伸出手一把抓了過去,不知怎麽回事,手指抓到了敵兵的眼眶,張問馬上手指一用力,就摳進了那人的眼眶,一個眼珠子立刻廢掉,敵兵慘叫了一聲。張問的手指插?進他的眼眶,抓住一塊血肉,死命向下一撕,頓時又一聲撕聲裂肺的慘呼,那虜兵臉上的一塊臉皮被硬生生給撕了下來,鮮血橫流,張問的手上臉上也全是血。敵兵帶著哭腔不斷地哀嚎。


    “啊……”另一個虜兵從樓下端著一柄長槍向張問刺了過來,就在這時張盈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張問的身邊,一把抓住敵兵的武器,借力向後一帶,那敵兵不留神之下就向前撲倒,張盈的短刀已經準確無誤地劃向了他的脖子,一股鮮血彪了出來。


    張問的頭盔已經不見了,一頭長頭散亂在肩上,滿臉的血汙,說不出得可怖。剛才的幾個回合,他沒一次都使出了吃奶的勁,劇烈的打鬥之後,他不停地喘著氣,嗓子眼喘得鹹,腦子裏嗡嗡亂響,可能剛才給震的,精神十分恍惚。


    他昏昏沉沉地回顧四周,隻見空間狹小的樓梯口,因為施展不開,雙方的軍士都穿著重盔,許多人受傷了都沒有死,而是相互擁抱著扭打、抓扯。


    “啊……”一個叫聲把張問驚得稍微清醒了一分,他回過頭去,隻見一個親兵抱著一個敵兵,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撲哧撲哧!”不遠處好幾個敵兵正拿著長槍、刀劍對著一個倒在地上的明軍將領猛撮,血肉像淤泥一樣弄得滿地都是。衝上來的敵兵越來越多,張問身邊的將士減員十分迅,仿佛是轉眼之間,大半的人已經被砍成了肉泥。他左右回顧時,目光尋到了秦良玉,她手裏拿著一柄長劍正在忙著砍殺。周圍圍著許多敵兵,秦良玉奮力拚殺之下,仍然支撐不住,被圍得越來越緊,眼看就要死在亂刀之下。


    張問大吼一聲:“救秦將軍!”然後提著劍衝了上去,他的頭在奔跑中飄了起來,上麵的血水頓時甩在空中,行為一點點紅色雨點。


    “鏜!”張問第一個衝上去,一劍砍在一個敵兵的肩膀上,同時身披重甲的身體也撞到了敵兵的身上,那敵兵被撞翻在地,張問身邊剩下的人也跟著衝過去,砍死了一些敵兵,被包圍的秦良玉這才跳了過來,和張問等人合在一處。一番拚殺之後,張問還剩下十幾個人,圍成一圈以背相抵作最後的掙紮。


    就在大夥都準備要死的時候,突然敵兵中一陣混亂,隻聽見一聲暴嗬,一個高大的大漢衝了出來,隻見那大漢身披明軍盔甲,身長八尺,麵如刀削,燈籠似的大眼凶光暴射,手提一柄大砍刀,猛不可擋,砍起人來猶如切瓜一般。他的那把刀屬於短柄長刀,刀身又寬又厚,形狀如砍柴刀一般,又比柴刀大了幾號,刀柄用布條死死地綁在大漢的右手上,他雙手操刀,見人就砍,沉重的砍刀砍在敵兵身上,殺傷裏極大,不死也得被撞斷骨頭。


    援兵來了!一個念頭立刻閃到張問的腦子裏,他激動得幾乎要哭喊出來,大喊道:“張問在此!”


    那將領聽到張問的喊聲,喊道:“末將營兵遊擊周遇吉,奉皇上聖旨,增援張大人。”


    京營遊擊周遇吉,張問倒是聽說過,隻是沒見過麵,不認識。之所以聽說過周遇吉,是因為這個將領和其他京營將領出身不同,幾乎所有京營將領都是世襲或者是憑借關係做的將帥,而周遇吉完全是憑借戰功由士卒提升到的遊擊將軍,深受下層士卒的擁戴。


    周遇吉勇武非常,他的兵也個個彪悍,殺得樓上的敵兵哭爹喊娘,城樓上的戰局馬上生逆轉,明軍成了絕對絕對優勢的一方。不到兩炷香時間,周遇吉的援軍就以絕對優勢兵力圍住了衝上樓的這股虜兵,將其全部殲滅。


    這時周遇吉走到張問麵前,看了一眼張問手上提著的血淋淋的長劍,尚方寶劍,立刻抱著大刀執禮道:“末將周遇吉,拜見張大人。”因為刀柄被綁死在他的右手上,周遇吉一時也沒法收刀。


    張問將劍放入劍鞘,急忙扶起周遇吉,聲音有些沙啞道:“若非周將軍援救,本官命休也。城下戰況如何?”


    眾人一起走到城台上,隻見左安門城下的明軍陣營依然未破,城中的敵兵仍然在猛攻陣營;而城牆上的防禦體係原本已經被建虜消滅,這才殺到了城樓上的,但是周遇吉從牆梯殺上了城牆後,已經奪回了城樓、控製了東西兩處牆梯,城牆上的敵兵被壓縮到了西麵靠近永定門的那一邊,雙方還在廝殺。


    張問看了一會,鬆了一口氣道:“周將軍來得及時,否則左安門已經淪入建虜之手!”


    周遇吉那對眼睛真是大,和牛眼睛一般,還有嘴也很大,很厚的嘴唇完全影響了他的美觀,本來一張方正的臉,因為眼睛和嘴的不協調變得有點醜陋。周遇吉說道:“建虜圍左安門的時候,皇上得到了消息,聽說張大人為了奪取永定門不惜代價,隻留下幾千人防守中軍,又遭受數倍敵兵的圍攻,皇上擔心張大人的安危,遂親自下旨末將帶京營一部出宣武門增援張大人。一切都是皇上英明決策,末將隻是奉旨行事而已。”


    張問聽到這裏,心道:皇上心如明鏡,他呆在皇宮裏基本不出來,但是對下邊這些人卻是看得明白,否則皇上就不會點名要周遇吉來了。


    如果出來增援的京營軍隊是其他某部,張問可不認為他們能強攻上城牆,恐怕現在自己已經魂歸九泉……整個京營,能打的大概就隻剩周遇吉這一支人馬,其他部隊都不太中用,現在都龜縮在內城上,負責城防。


    從城樓上居高臨下,隻見西牆上的敵兵寡不敵眾,漸漸不支,正在向永定門那邊退卻。不多一會,那些建虜兵又奔了回來。張問極目遠望,見永定門那邊的城牆上密密麻麻的人馬向這邊衝了過來,看衣甲和旗幟,竟然是明軍!


    明軍出現在西牆上,那麽永定門已經拿下了!?張問頓時哈哈大笑,站在這高高的城樓上,開懷大笑,感覺是相當得好,一股王八之氣擋也擋不住,在張問的胸中回蕩。


    城上的虜兵被城牆兩邊夾擊,無處可去,他們現在也體會到了插翅難飛的絕望,擠壓之下,許多虜兵從城牆上摔了下去,高大的城牆比京師裏的閣樓還高幾倍,摔下去隻能變成肉餅。


    就在這時,突然看見一個明軍軍士提著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大聲高喊道:“老子要高升了,老子要財了!”建虜的殘兵敗將看見那個頭顱,許多人都跪倒在地,扔掉了武器。


    張問愕然道:“快去問問,砍了誰的腦袋,不會是代善吧?”


    不多一會,一個軍士向樓上喊道:“軍門,砍了一個貝勒的腦袋,叫多爾袞!隻有十幾歲,是努爾哈赤的一個兒子!”


    張問笑道:“取級的那個兄弟,還真是要升官財了!”


    ……


    八月二十五日,一支約三萬人規模的勤王援兵第二批到達京師,駐紮在了德勝門外,此後的幾天時間內,距離京師較近的各地援兵紛紛趕來了。建虜有被分割殲滅的危險,於是撤出了京師,向薊州方向退卻。京師滿城爭相慶賀,雖然建虜還在關內,但是京師的危險已經基本解除。


    張問在中軍大營協調各部人馬,分兵進擊昌平、順義、通州、香河等周邊城池。因為永定門一戰,他的名聲鶴起,得到了各地將帥的認可,調動兵馬就更加容易了。他正在帳中和眾將商議對敵方略時,隻聽見帳外高喊道:“聖旨到!”


    張問急忙率領眾將迎出大帳,隻見來了兩隊人馬,一隊太監、一隊錦衣衛,站在正中的太監是劉朝(聖夫人客氏的心腹太監)。錦衣衛和太監分別站列在兩邊,張問等人和劉朝交換了位置,讓劉朝站在北邊的大帳門口,眾將站到下麵。


    眾人跪倒在地聽旨,劉朝昂挺胸地緩緩展開祥雲黃絹,念道:“製曰:建虜犯境國之大患,左副都禦史張問臨危受命、兼領勤王總督,痛擊虜兵……旨調撥內帑銀兩,犒賞眾軍,宣張問即刻進宮麵聖。欽此。”


    眾人高呼萬歲之後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劉朝走上前來,滿臉笑容地說道:“咱家真得賀喜張大人啊,這回您的聖寵恐怕世上都無法仰望了……”


    張問忙說道:“下官身為大明的臣子,食大明的俸祿,忠君報國份內之事耳,不敢邀功。”


    劉朝搖搖頭,對張問冠冕堂皇的官腔不作理睬,隻說道:“大人這就隨咱家進宮去吧,皇爺可是迫不及待要見您呢。”


    張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盔甲,說道:“可否容下官回家換身衣服再去?”


    劉朝唉了一聲,說道:“就穿這身盔甲,還換什麽衣服,剛才咱家不是說了嗎,皇爺想盡快見到您,走吧。”


    張問這才和眾將道別,應酬了一番眾人的道賀,然後騎馬跟著劉朝等一行人進城了。走到左安門門口,張問從馬上下來,正要去解佩劍,這時一個太監走到門口說道:“口諭,說給張問聽。”


    張問忙跪倒在地,太監說道:“張問之忠心日月可鑒,朕心甚慰,為朕信任之臣,準張問佩劍入宮;為朕之肱骨之臣,恩準他宮中行馬。”


    “臣……不敢!我朝未有大臣敢仗劍麵聖的先例,臣非亂臣賊子,豈敢以兵器近天子?”張問動容道,急忙要解腰上的佩劍。


    太監又道:“張問,這是聖旨。皇上說了,張問的劍是朕給他的,讓你帶著,是要你明白皇上的心。明白嗎?”


    張問心下有些恐慌,正如他剛說的,明朝開國兩百餘年,沒有哪個大臣有帶劍進宮的先例,極可能被彈劾謀逆。但是這是聖旨,皇帝讓這麽幹的,暫時大臣們拿張問沒辦法,頂多罵罵皇帝,張問也不敢抗旨。


    他突然有個不祥的預感,如果朱由校駕崩了以後,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誰也無法預知身後事,張問顧不得多想,抗旨是實打實的大罪,他隻好遵旨行事,帶著劍騎著馬進入紫禁城。而劉朝等人隻有步行的份,他們在騎馬的張問傍邊步行,自然感覺非常之不爽,就像是侍從馬夫一樣。


    太監們將張問帶進了景運門,景運門後麵是後宮所在,張問忍不住問道:“皇上在哪裏召見微臣?”


    劉朝用手帕擦了一把汗,喘著氣說道:“養心殿。”


    張問隻得騎著馬緩緩在後宮中行走,後宮有許多來往的宮女,見到有個身披盔甲帶著兵器的男人在後宮裏騎著馬行走,吃驚不小,紛紛低頭垂手讓到道旁,也不時拿眼偷看張問。張問嘴上有一行胡須,很明顯不是太監,宮女們小聲議論,有消息靈通的低聲說道:“他是皇後娘娘的姐夫張問,剛打了大勝仗,把建虜從京師趕出去了,皇上準他宮中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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